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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晚餐 ...

  •   乔鲁诺的突然出现只是个不算意外的意外。
      事情之后的发展出乎意料地顺利。

      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介绍完了双方的身份并直白地提出让‘男爵’与PASSIONE教父单独正式约见详谈的事宜。

      ‘男爵’先是委婉地推辞。

      社交鬼才如她说:“卖我一个面子。”

      ‘男爵’看她一眼就接受了,随后问:
      “作为交换,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

      “为我画一幅画吧,小姐,”
      年迈的绅士眼神流露出如水的温情,声音低沉缓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意味:
      “我想看您描绘出对我的印象。”

      她神色僵硬了一秒,恢复客套地用一种【表面笑嘻嘻心里mmp】的表情答应了。

      他们再客套了几个来回后,‘男爵’以身体抱恙为由提前退场,她扭头抛下两位hei帮开始在会场里酗酒,喝了个爽后折回来,面无表情地问米斯达:
      “我要回去了,你呢?你跟哪边走。”

      他看着她,没由来地心虚与愧疚。
      他想到了不久前隔着人群她远远望过来的眼神。
      他想到了她摔断腿那晚他从诊所背她回家时对她带着怒意的指责。

      她从不出门,也讨厌社交,这样的拍卖会一定是不愿意来的,可她说到底还是来了,拄着拐瘸着腿也还是来了,精心安排一切,并完成了米斯达的委托。
      而她又得到了什么?灵感没能找到,【惊世骇俗的巨作】连个影子都没有不说,还被刚才那个可恨的卷毛艺术家怼脸当众冷嘲热讽了一番,回家了还得为‘男爵’无偿憋出一幅什么该死的画作。
      他怎么没想到呢,特里休和楼上邻居的男孩都提起过她苦于近年来没有好产出,失意落魄不被看好,竟还要被拖到这样公开的场合下直戳痛处。

      ……今天是折磨的。
      对他是,对她更是,翻倍了的是。

      “米斯达?”
      她没等到回答,一双褐色的眼睛在会场的光线里晦暗不明地倒映出他思考的神情。

      “我当然是跟你走呀,我得送你回去嘛。”
      他收回思绪,连忙尽全力柔和语调好声好气地回话,一边弥补良心不安似的拼命给予关心:
      “你饿了吗?刚才一直都在谈话,也没吃东西……还是说等回去了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她皱眉,烦躁地越过所有话题:
      “走吧,回去。”

      ☆☆☆☆

      她也没有发火,也没有争吵,但似乎是憋着一股怨气板着脸沉默着离开了潘道菲尼府邸,她没有坐上那辆还等候着负责接送的豪车,挥手驱赶司机回去,说想自己走一段路。

      天刚下过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在夜色中湿润得想被泪水浸润了一般,她穿着长裙,踏着细高跟,还拖着一条伤腿,目中无人却走得飞快,手杖每一次都精准响亮用力地随着左脚的步伐一起敲击在地面上。

      米斯达鼓足勇气追赶上她的步伐,和她并排后回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担忧地好心提出可以背她回停车的地方——至少还得走1公里呢。

      “不必了,”
      她认真地摇头拒绝,可能已经平复了心情,不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我说了,我想走一段路,会场里面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他们并排无言地走了一会儿,路过街边一家小商铺,她没打招呼地兀自停下脚步,转身进入店内,向老板搭话要买香烟。

      老板指指空荡荡的货柜:“没有其他牌子了,只有经典白寿百年了,女士。”

      “那不要了,我不喜欢……”
      她自言自语般说完,然后回头询问同行的男士是否需要什么。

      枪手其实并没有艺术家那么重的烟瘾,但他也觉得刚才的拍卖会与此刻的氛围令人窒息,本想一起陪一根的,在听到她的嫌弃后只好尴尬作罢,他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可眼下却莫名心虚不敢回拒她任何一个提议……只好要了两根棒棒糖。
      且像个小白脸一样看着她付了钱。

      回到湿漉漉的街道,他拆开糖纸,将其中一根递给她:“吃嘛?”

      她皱眉了,浓到溢出的嫌弃,扭头抛下他又快步哒哒拄着手杖兀自往前走去。

      他只好尴尬地把两个糖果都塞进嘴里,再去追赶她。

      他们再次并排无言走了一段路,这期间米斯达保持着从她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观察她的表情,她始终紧锁着眉头,再过一会儿他注意到她的嘴唇在小幅度地蠕动,再过一会儿他听到她在念咒般喃喃自语,可声音太低了,他什么也没听清。她的身体也在颤抖,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冷。

      没有办法,他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他做好了准备,如果对方说‘是’,那他就顺势解释一番刚才乔鲁诺的出现只是巧合,最糟糕不过也就是忍气吞声让她出气骂一通。

      ☆☆☆☆

      但她永远都会打乱他的计划。

      “我讨厌这样的场合,”
      她回答了,不止一个‘是’字,憋坏了一样爆发出来,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这种社交的意义在哪里?人为什么总喜欢以个人的价值去随意评判和定义一切?艺术不应该是买卖,艺术是实现自我价值的表达,作品不需要那些过度的、自以为是的解读——因为没有任何人能真正理解创作者当下的感受——只需要欣赏就够了……”
      她停一下,音调陡然低下去,神色流露出痛苦与挣扎:
      “但如果不被给予一个定价,又要如何体现被欣赏价值呢?我厌恶定义,可我也需要被定义……这也是规律吗?我恨规律,我的创作原先只是为了表达自我,现在却被那该死的规律影响且禁锢了。”

      米斯达被她突如其来的发言着实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坏消息,她的确生气了。
      ——好消息,不是对他生气。
      他猜测她只是被拍卖会上的那些虚假的社交惹恼了?不然就是那个卷毛艺术家的嘲讽戳中了她瓶颈期的痛处?

      她是人们口中描述的那个敏感脆弱神经兮兮的疯狂创作家。
      ……只不过那份疯狂远超他的预料。

      还能怎么办……哄呗。
      于是米斯达哄了:
      “你、你别想太多啦,只管表达你想表达的就好了嘛。”

      “说得容易,你知道人们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吗?成名不过是侥幸,两年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才不会,你还年轻呢,别太着急了,慢慢找灵感——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找!时间有的是嘛——”

      这话不知又踩了她哪个雷点,好家伙,这下她的情绪更激动了,语速飞快但咬字清晰地开始抓狂:
      “时间?呵,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人要成长到何时才会是生命中最巅峰和辉煌的时刻?答案是不会……永远不会!因为人们从来不会满足,他们总是愚蠢又美好地相信着未来还拥有更多的可能,于是相信着等待着,知道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经老去,早已错过了人生的黄金期……那么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人从出生的那一刻算起就在不断地失去并迈向衰老与死亡。无法改变的‘过去’在不断增加,而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也在随之减少,这意味着你无法改变的、后悔的事只会越来越多,而那些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机遇却越来越少——”

      米斯达吓了一跳,嘴里的两颗滚圆的糖果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噔的声响,让他险些没被呛到:
      怎么有人能一下子冒出那么多复杂又丧气的想法?他现在必须阻止她那些奔腾野马般狂野的思绪接着往更糟糕的方向再深入下去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的双眼在昏暗的街道中显得格外明亮且亢奋,可神色却因痛苦而扭曲,突然间手杖杵到了石板路的缝隙卡了一下,她险些摔倒,米斯达伸手要去搀扶之际她又及时自己稳住了身子,烦躁地推开他,用力抽出手杖重重敲击地面,重新迈步更快地朝前方的黑暗中走去。

      她的声音更响了,颤抖而激动,在寂静幽长的道路上犹如魔鬼吟唱般回荡:
      “在这个物质的宇宙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价值。你所有自认为是不期而遇的幸运,实际都只是主观上浪漫又肤浅的假设,是生活谋划毁掉一切之前临刑的安抚性馈赠……所有人所有事都在遵循着一种可恨的、无情的、毁灭性的、该死的既定规律!没有人能逃脱,这令人厌烦!所以我恨这世上的一切——”

      ……这就是她的【痛苦】吗?
      是创作者敏感脆弱细腻的消极感受,是被瓶颈期牢牢压制的苦闷,是在灵感枯竭尽头的哀怮,是与世隔绝的孤独,还是无人欣赏的凄凉?

      他回想起在4楼窗边看到的那个身影,她像幽灵,又比幽灵沉重太多了,拖曳着某种看不到的压抑,在他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里,那种压抑仍然隐隐存在于四周,只是被暂时收拢了,直到这一刻她又将它们全部释放,扑面而来的压迫犹如一记重拳,打得他头昏脑涨。

      盖多.米斯达从出生以来就是个处世积极乐观神经大条的人。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积蓄起巨量的负面情绪并与之长久共存。但他如今感受到了那份铺天盖地的重压,这是他从未面对过的陌生情绪,令他一时间无比地敬畏与恐惧,甚至想要立刻掉头……逃回刚才的商铺不顾一切地买下仅有的香烟并塞进她嘴里给她点上一根逼迫她冷静下来好驱散走这令他窒息的体验感。

      她耗尽了力气,失去了前一分钟的精神,颓丧地音调都低沉下去:
      “……我无法改变也无法逃离这一切,因为人生就是庸俗的,每个人都如此,真正伟大高尚的灵魂是极少数,少到几乎不存在的地步。大部分人……例如我和你,”
      她回头看他一眼,又虚弱地把头低回去,丧气到米斯达恨不得能给她一拳的地步:
      “只是在平凡渺小不过的蝼蚁,最终在时间的场合里被可悲地忽略不计……”

      他看着她,想要试着发火,他想说不过就是参加了个破社交活动、派对上虚伪的家伙多了点,她就这样被打倒了吗?她平时趾高气扬嘲讽人的气势又到哪里去了?现在这副考试考砸了小孩自哀自怨的模样算怎么回事?

      ……只不过这样的冲动很快消失了。
      因为这一次他听明白了她的的话,并且认同她没有说错:
      ——那些看似遥远沉重的无病呻吟,是乐观派努力回避的残酷现实。

      18岁时的盖多.米斯达相信加入PASSIONE是正确的选择,他对未来充满期望,毕竟未来拥有无限可能,他会避开4带来的不幸诅咒,和布加拉提他们一同携手并进升官发财娶个热辣的美女老婆。
      他们都会永远快乐,精神富足,且长命百岁。

      ……然后他开始失去。
      不断地失去,有重要的人从他的生命中退场,可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他仍然充满希望,努力生活,并协助教父管理PASSIONE,每一年他都认为自己成长了,也变得更强了,直到有一天注意到自己眼角细密的纹路,体能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腹肌也不那么容易维持住了,膝盖偶尔也会无故疼痛,受伤的次数在增加,他也不再肆意熬夜,并开始小心翼翼地注意饮食均衡……

      突然间回过神来,一切已经过去了18年。
      他36岁了。他在老去。他是替身使者,是hei.,.帮枪手,但也是个再渺小平凡不过的生命。
      不能改变的事实认知让他深感无力。
      如果不去细想的话,日子倒也能浑浑噩噩磕磕绊绊地过下去,但认真回顾,这18年来真的一切顺利吗?他的人生真的可以永远无忧无虑保持最纯粹的快乐吗?

      当然不能!
      生活就像伏击在角落的敌人,时不时在他放松惬意之际奉上一记直拳教他做人,恐怕真的存在着某种‘规律’,上天永远不会容许一个人一直快乐,它总要夺走一点什么,用悲伤来中和。

      ——真糟糕,太糟糕了。
      过去他从不敢去想的事,眼下被她胁迫着不得不去面对,转过头来这才惊觉人生真的是苦的,因为快乐的效力太过微弱,远远无法盖过痛苦。
      感受上的苦涩冲撞了味蕾里糖果的甜蜜,让突然间学会思考的枪手大脑一阵阵发麻。

      米斯达本想再宽慰她两句,但骤然间思考带来的折磨让他也丧失了乐观,她没有对他发火,也就驱散了他先前自以为是的愧疚,于是他语气不自觉地烦躁起来:

      ——“你不想来的话,打从一开始就可以拒绝我的请求。”

      ☆☆☆☆

      真奇怪呀。
      好言好语的安慰不起作用,反倒是抱怨成功阻止了她继续发疯。

      1公里很快就走到头了,他们回到车上,她再没说过一句话。等米斯达把车开回了那不勒斯,开回了他们居住的那栋公寓楼下后,她下了车,连句道别也没有,更没有等同行的3楼的邻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拍卖会之后的日子恢复了最初的平淡——4楼的住户又销声匿迹了。

      米斯达感到一种无处诉说的苦闷,他细想一番认为自己没有哪里做错了,他们好像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彼此争吵,但关系就是变得尴尬僵持了。
      他不是没上楼敲门试图询问该如何还清拍卖会的人情,但无人响应,402门口那块标注着访问时间的告示牌也被取下来了,无声显现着屋里的人不愿见客的态度。

      他又开始一个人用餐,偶尔也会不小心多做了两人份的食物,多余的那份最后也都被塞在冰箱角落里直到变质,无人问津。

      一直到4月6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五。
      这一天像往年一样,米斯达早退回到家只为准备一场盛大的晚餐,在快5点时才接到了乔鲁诺的电话,说他和福葛不能来了。

      教父表示很抱歉,今年是他上任的第18年。
      18,极具象征意义的数字,所以今晚乔鲁诺得代表PASSIONE出席一场重大的宴会,接受来自其他家族的敬意与祝福。

      米斯达听完,当即惨叫:
      “求你了,乔鲁诺,必须是今天吗?我已经在做最后一道菜啦,餐后甜点还准备了你喜欢的布丁……拜托了,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一个人独自度过!”

      布丁诱惑难得失效,无情教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回来:
      “很抱歉,作为主角我不能缺席这场宴会,福葛会和我一同去,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

      米斯达不想一个人度过今晚,但他也实在没心情应酬,只好沮丧地挂断电话,看着一桌子的美食无措。

      【叮咚——】
      好巧不巧,这时候响起了门铃声。

      ——会是谁呢?
      米斯达转身走向玄关,一边打定主意:
      无论是谁,都必须留下陪伴他一起用餐!

      门开了,门外的粉发美人眨着绿眼睛,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嗨米斯达!Surprise!我来拜访你的新家啦!”

      ☆☆☆☆

      是特里休。

      很好,这当然很好。
      和女明星一起共敬晚餐总好过被楼上怼天怼地的艺术家挑剔厨艺。
      ……他才没有失望呢呜。

      他让突然拜访的尊贵客人进屋,然后提问:
      “你空手来的吗?”

      对方一脸【不然呢】的理所当然,径直躺倒在沙发上,看起来累坏了:
      “我刚拜访完4楼,顺路过来看看。”

      “她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不过她没灵感的时候一向如此。”

      “你总找她干嘛?”

      “不干嘛,聊天而已。”
      特里休脸上的笑容消散一点,看上去有些深沉地喃喃自语:
      “为了【平静】。”

      米斯达想到了从拍卖会离开的那一晚,特里休能从和她的对话中获得【平静】?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不能?他从她那里感受到的只有压迫感极强的负面情绪影响。
      他没有继续和4楼相关的话题,转向招呼女明星一起用餐。

      “呀,这么多菜!”特里休惊喜地在餐桌边落座了。

      “乔鲁诺和福葛临时有事鸽我了,明明说好的……”

      “别在意,米斯达,只是今天,只是这一天而已。”

      “是啊,”
      他接受对方好意的安慰,却没有真正释怀:
      “每年这一天无论多忙我们都会待在一起,就好像在沼泽里为了避免下沉而紧抓着彼此那样竭尽全力地共同挨过这一天。只有今天而已,那又怎样,今天总会过去的,就像这18年,不都也过去了吗……”

      ——真的都过去了吗?
      他感到困惑。
      18年前的变故是巨大的,它带来的伤痛绵延不绝,藏在粉饰太平的日常之下,犹如缝合了的伤口上长出了新的一层表皮,可是如此之深的伤痕真的愈合了吗?完全愈合了吗?就像从未存在过那样?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福葛和乔鲁诺或许更加睿智理性,又或许更加善于掩藏情绪的流露。而米斯达作为群体里唯一村存在的乐天派,他更加不允许自己把气氛往悲春伤秋的方向发展,所以没有人会蠢到提起他们共同的失去。

      ……可是不能说出口的痛苦才更折磨人。

      ☆☆☆☆

      米斯达把这顿晚餐毁了。
      特里休最后根本没吃几口饭菜,全在拼命安慰他,等最后两人都没了胃口,她也累了,于是起身就说要走。

      米斯达:这就走了吗不然你别走了今晚住这里呗我不想一个人呆着你陪陪我嘛呜呜呜呜呜……

      特里休:婉拒,婉拒了哈。姐最近拍了部电影,姐现在可不能传出绯闻。

      米斯达:和我传绯闻你都不愿意嘛QAQ

      特里休:不愿意哦:)和乔鲁诺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米斯达哭得更大声了。
      女明星最终还是离开了,独留他自己在空荡荡的屋内忍受孤独与过去带来的窒息压抑。

      他看着那一桌彻底冷掉的饭菜,他应该站起来收拾残局,可他不想这么做。
      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起身,推开了门,上楼,来到402前,伸手按下了门铃。

      一下,两下,三下……
      他等了一会儿。
      鼓足勇气按了第4下。

      门内没有动静,他应该礼貌地放弃打扰对方,识趣地折返。
      可他没有,继续执着地按着门铃。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402的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

      门只打开了一道窄缝,从屋内透出了灯光照亮了没有应急灯的昏暗走廊。
      米斯达看过去,她只有半张脸出现在那道窄缝后,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瞪他,无声地抱怨来者的冒犯。

      一个月没见,她似乎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门开大了点,问:
      “你有事吗?”

      米斯达打量她:
      真是气人,先前他每天辛苦做饭给她养出来的那点肉竟然又都消减下去了,她就仿佛一株娇贵的植物,需要人精心照料才能有一点生机,放任不管就会迅速衰败枯萎。

      “你怎么又是这幅鬼样子!”
      他略带恼意地开口,然后觉得语气有些熟稔得过于唐突,这时目光向下落到她的脚上,才发现那条伤腿的支架拆了,连忙转移话题:
      “腿伤已经好了吗?”

      “好了,”
      她简短迅速地回答,又问一遍:
      “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那个……”
      被那双目光锐利的双眼盯着,枪手突然局促起来,支吾片刻后胡言乱语起来:
      “你饿了吗?你好久没来吃饭啦,我今晚不小心多做了点菜,所以、那个……来吃吗?”

      她带着【有被冒犯到】【我们很熟吗】【莫名其妙】的无语神情,再次简洁利落地说:
      “不了,我没胃口。”

      “没胃口?不吃怎么行呢?吃点呗,我还做了新鲜的章鱼沙拉呢——”

      她翻了个白眼,还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要关门。

      ——真的很没礼貌!
      但米斯达顾不上那么多,他赶紧伸手扒住快要合上的门板,不自觉地恳求:
      “拜托了,下来吃点呗……我不想、呜……我今天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嘛!你就下楼陪我一会儿嘛Q口Q)就一会儿、一小会儿Q口Q)!”

      “………………………………”
      她猛地瞪大眼睛,甚至忘了继续关门,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一直盯到米斯达隐约有了期望,才回过神来惊恐迅捷地狠狠摔上了门。

      没有了灯光来源的走廊里恢复了漆黑。

      枪手的心彻底凉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再没有人可以陪伴他挨过这一天了。
      他只有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下,打算收拾这顿凄惨无比的晚餐。

      但是五分钟后……也可能只有4分钟,门铃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又会是谁呢?
      米斯达不抱希望地想:
      会是乔鲁诺和福葛赶回来陪他了吗?还是特里休忘拿了什么东西?

      吱呀——
      他无精打采地打开了门,却怎么也没想到,门外竟然站着一个白色幽灵般的身影。

      她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感受到开门的动静而抬起头来,咖啡色的虹膜被来自屋内的温暖光线照亮,毫无波澜地倒映出了米斯达震惊的脸庞。

      “给你的,”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伸手将抱在怀里的一瓶酒塞给了他,开口仍旧简单明了地直白:
      “喝,喝完就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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