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爱情来过的夏天》林中影

4、第 4 章

　　我依然每天6点半之前会准时醒来，在床上眯着眼躺着想今天要做的事情，然后起床洗漱，背着书包出门。我喜欢戴着蓝牙耳机听歌，听新闻，听小说。吃着早饭听完今天的法语听力，我切换到了Andrea Bocelli的歌单。我一直喜欢这位意大利歌者，他的声音清澈明亮，曾经伴随我无数失眠的夜晚。

　　我坐着电梯到了图书馆顶楼，想找昨天没看完的《拉丁语教程》，在原来的位置没有找到。不知路学长随手搁在哪里了。有些东西，看似好像一直都会在那里等你，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不见了。有些人也是，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我叹了口气，拿了一本《希腊简史》翻出了铁栏杆，双脚刚落地，突然看到自己习惯坐的地方居然有人。
　　这里是我最后净土了，如今也不是了。我打算立刻就走。此刻，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他回过头看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我做了决定，我不打算走，而是要跑步消失。转身假装没看到，我的双手撑在铁栅栏上刚准备翻回去，只听那人开口道：“林学妹，身手不错啊。”
　　我整个人都绝望了，讪讪地转过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路学长，早啊！你怎么在这里？”
　　路浩然起身，收起书，朝我走来，他步履轻盈，却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的心上。
　　远处，太阳隔着云照在他洁白的衬衫上。他背对着阳光，短发修理得整整齐齐。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了四个字：白衣少年。
　　我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林晓静，你没错，你不要怕。昨天是你先来的。你完全没打算偷听……

　　路学长走到社交安全距离之外，停下来。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路学长本人真好看啊，比海报上还要好看，如果有这样的男朋友，走路都带风啊！我贫瘠的词汇里已经找不出赞美他的形容词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他缓缓开口道：“你每天来这里？”
　　我这才回过神，尴尬地收起自己停留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眼神，习惯性地绾了耳边的头发，强装镇定地回答：“有空会来。”
　　“看书？”
　　“发呆更多。”我一丝一毫都没有觉得丢人。每个人都会发呆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嘴角居然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把手里的书递给我，我立马双手接过，果然是我要找的那本《拉丁语教程》。我轻轻说了声“谢谢。”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大概真的是发花痴了，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幻想着靠着他的肩膀撒娇的场景，嘴里溜出了在心里反反复复很久的那句话：“Ti amo（我爱你）。”我的声音细如蚊呐。
　　这句话在我心里翻滚了一年多了，自从看到他的照片那一刻起，仿佛已经深深扎根在我心田，凭一己之力，我用单相思浇灌这朵娇弱的花，它胆小懦弱，见不得光。在这一刻，意外地，它绽放了，冲破了我的理智，压抑许久的热情，它重见天日，只为他而怒放，一次就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松了一口气，犹如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或许，我该收拾好心情，重新过回原来的生活。我又坐着发呆，手里的书仿佛留有路学长的触感。封面湿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无声无息地流泪。
　　只是见他这一次已然要失控，以后如果天天在实验室见面，我估计能疯了。我思忖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我不要去催化组了，我和江萌一起去模拟组。不用天天刷试管洗烧杯，对着模拟软件优化参数，虽然会有些无聊，但总比天天伤心好。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算了，今天就和李老师坦白吧。我的成绩算中等偏上，去其他项目组是没问题了，偏偏自己要去挤破头的催化组自取其辱。等过阵子，其他做毕设的同学都进实验室了，又难免一阵腥风血雨。我的GPA可以永远被诟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实验室有人忿忿不平地表示“那么低的分数怎么混进来”的言论。我假装不知道，不关心，不在意，默默地洗烧杯。

　　我独自坐着，心里又是自怜自艾的悲伤又是解脱相思后的轻松。
　　中午和江萌在三食堂吃饭，我和她说了自己的决定，江萌自然是百分百支持我的。她高兴地说道：“那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你赶紧去退了催化组。圈子不同，何必强融。”江萌说得非常在理，圈子不同，何必强融。
　　吃完饭，我会宿舍整理书包，今晚只有一份兼职，要带的东西也不多，等车的时候我会听听歌，胡乱往包里塞了充电宝和数据线，钱包，湿纸巾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江萌打开笔记本继续追韩剧，这位大小姐可以不上课，不吃饭，但绝对每天要追剧，睡午觉的。

　　我去了实验室，今天感觉特别不同。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实验室每一件设备，心里默默和它们一一道别。我穿上白大褂，这件衣服我已经穿了三个多月了，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有名字和实验室名，我细细地抚摸着自己的名字和催化组的字迹，心里一片怅然。
　　走廊的尽头的房间是导师办公室，隔壁是博士办公室。而走廊的这头，是大办公室，硕士和本科生公用的，本科生没有固定座位。在这个偌大的实验室，真正属于我的，只有这件印着我的名字的白大褂。午休时间，不仅仅是实验室，整栋楼都显得特别安静。

　　我刚带上乳胶手套准备洗烧杯，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扭头一看，是满面笑容的陈学长。他一直都那么高兴：“小学妹，我们几点出发？”自然是去买烤羊肉。
　　我迅速收拾好伤感的情绪，回答道：“等我洗完吧。大概两点多。我们坐车过去，保证你晚饭前能吃上。”
　　“好嘞，那你好了记得来叫我。”
　　我点点头，见他风风火火又出去了，带上耳机，边听歌边干活。

　　我把洗完的一波烧杯和试管放入大托盘，送到烘箱房。正好看到李老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我心里清楚，已经一点了。李老师不管任何项目，她负责项目组所有大大小小的琐事，私底下，我们叫她“李总管”。李老师看到我，笑着招呼我有空去她办公室。我今天也正想找她，感觉特别巧。若不是她找我，我还在犹豫何时和她提离开的事情。

　　等东西都洗完了塞入烘箱了，我脱下白大褂，没有像以前一样挂到门后的衣架上，而是拿在手里。我想带走，如果李老师同意的话。这是我三个多月唯一能留住的东西了。
　　敲门入内，李老师在整理表格，她见我来了，和蔼可亲地问：“你来实验室几天了？”
　　我认真回答：“第97天了。”
　　李老师笑了：“嗯，是97天了。你拿着外套做什么？”
　　“我想留着它，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李老师明显愣了一下，又笑着说：“端午节快到了，许老师准备请大家吃顿饭，你能安排一下吗？”
　　“我？”李老师突然转换话题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转念一想，这件事很容易办，就当为实验室做最后一件事吧。我连忙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下学期进实验室做毕设的学生名单，等时间和地点敲定后，你给他们打电话通知他们一起聚餐。”说着，她从桌上一摞文件中抽出一份名单递给我。
　　我匆匆扫了一眼，这份就是我们这届在催化组做毕设的学生名单，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有几个我熟悉的名字。后面标注着电话和宿舍。这份名单沉甸甸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尖子生。
　　李老师交代了几句聚餐的要求和各位项目组老师的喜好，我掏出随身带的小本本都认真记录下来了。

　　我想，暂时是开不了口提离开的。从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我又把实验服挂到了衣架上。就去找陈学长。这是我第一次进博士办公室，四人一间，有空调饮水机，空气净化器，绿萝和仙人球，非常舒适。陈师兄一边脱实验服，一边高兴地说：“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好。”
　　我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感觉有人一直看着我。我顺势看过去，是靠近门口的一位师姐。她的目光让我有些不寒而栗。我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笑着叹息。
　　博士办公室有两间，我不太确定路学长会在哪一间，又不能直接开口问。想着自己也快走人了，就不再纠结了。

　　陈学长准备时间不过一分钟多，但我感觉太过漫长了，那道冰冷的视线时时刻刻割伤我的自尊心。我们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正巧打开了，路学长和许老师走了出来，两人相谈甚欢。陈学长叫了声：“许老师，小路。”我紧张地脑子一片空白，赶紧点头鞠躬，微微欠了欠身，让出地方。一时紧张，我的舌头都打结了。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的笨嘴笨舌。又转念一想，实验室每年那么多人，许老师肯定都不记得，至于路学长，说好放下就放下，我心里自我安慰，等出了实验楼已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