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亦未寝》狐狸不吃鱼

3、上仙

　　“何人唤吾前来？”

　　还没有等到系统的回答，这句审问就冷生生地砸了下来。自带混响，像是贴着耳膜传过来的，宁闻生登时就怵了。

　　先前看见这神仙的模样时，宁闻生还有所期待，想着人不可貌相，就算生了副矜贵模样，性子未必就不软弱。
　　可如今这神仙说话的语气，神情，到底哪里和“软弱”两个字沾边啊！

　　宁闻生转向系统，疑问全写在了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性情软弱？良善？？
　　你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些话来的？你看他有半分软弱好欺负的样子吗？！！

　　宁闻生扭头，微笑。
　　“你最好解释一下。”
　　“他变异了。”系统立刻就答。

　　“神仙变异是吧！”
　　宁闻生咬牙切齿说完，伸手就要去抓系统，不出意外，被轻而易举躲开了。

　　系统没有半分愧疚：“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自断指骨吗？”

　　“所以你就骗我？！！”宁闻生气得差点跳起来。

　　但立刻他就顿住了，因为他明显感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另一道视线。

　　诡异的短暂沉默过后，他与系统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他！”
　　“他！”

　　神仙轻抬了下眉，好整以暇地盯着地上的一人一统，又问了一次：“谁？”

　　宁闻生伸手一指：“他干的，绝不是我。”

　　无手可指的系统：“……”
　　系统：“宿主，你欺统太甚。”

　　你骗我在先。
　　宁闻生没敢开口说话，只用眼神回应着系统，颇有些得意。

　　但他没有注意到，原本悬坐高空的神仙，此刻已经到了他身后来。

　　宁闻生回头，猛然对上那双金色眸子时，被吓得往后退了一下。

　　神仙垂眸看了一眼他脚下，又收回视线，将手中指骨往前递了点距离。

　　“你的？”

　　宁闻生想说“不是”。
　　承认这手指是他的便等同于承认用阵请神的人是他，但这神仙瞧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模样，不像是要帮他，倒像是要找他算账。

　　可他的手指又是在这神仙眼皮子底下，被那灵兽舔舐得完好如初的，他若是否认，便是睁眼说瞎话。若是因此惹怒了这神仙，指不定小命都保不住。

　　权衡利弊之下，宁闻生小心翼翼地点了头：“是我的。”

　　闻言，神仙朝那已经没了血光的阵法看了一眼，又问：“是你唤我？”

　　宁闻生：“是……”

　　“既是如此，方才为何不认？”对面的人依然在看他。

　　宁闻生更怵了：“我不敢……”

　　神仙轻闭了下眼，问他：“我看起来很吓人？”

　　那吓人不是一星半点。
　　宁闻生心里腹诽完，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道：“没有的事，您看起来慈悲为怀，怎么会吓人呢？”

　　系统：“宿主，你好假。”

　　宁闻生果断又迅速地一把捞过球状系统揣到袖里：“他瞎说的，别信！”

　　“可以人言……”神仙垂眸像是在思量，似乎无果后抬了眼问，“是何物？”

　　“他是——”
　　宁闻生顿住了，和一个土著民，哦不，土著仙解释系统是什么东西，太不现实了。

　　正苦于不知道怎么形容，瞥到那只绕飞在神仙身侧的花花绿绿的不知名生物，宁闻生眼睛一亮，手一指，道：“他和你的灵兽一样！”

　　神仙偏了下脸，看了眼身侧。
　　“一样？”

　　“没错。”宁闻生笃定道，“虽然长得不同，但本质上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为了理解宁闻生所说，神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没再深问。

　　见状，宁闻生如释重负，心想，不愧是神仙，接受能力还挺强。

　　“你唤我来，所为何事？”
　　不多时，神仙又开口问了。

　　宁闻生心想，这神仙倒也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不好说话。

　　“上仙……”宁闻生脱口而出，自己却愣了下。

　　神仙的称呼明明有那么多，为何他偏偏叫的是“上仙”呢？

　　不待宁闻生想清楚，神仙先开了口：“怎么？”

　　听起来像是不耐烦，宁闻生忙不迭摇了摇头，说了正事：“不瞒上仙，今日唤你来，是因为我有一事相求。”

　　话到此处，宁闻生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等着对面的人抛出引子，问上一句“何事”，这样他才好将事情说下去。

　　于是他盯着对面的神仙，满脸期待。

　　但神仙张了唇，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我为何要帮你？”

　　宁闻生：“？？？”
　　为什么他不按剧情走？

　　愣了半天，宁闻生才开口说话：“你们神仙，不都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吗？既然如此，您难道不应该大发慈悲，朝我这个正身处苦难之中的人，伸出你尊贵的——右手吗？”

　　他边说着，还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来做了个示意。

　　见神仙的右手还托着自己的半截断指，宁闻生又补了一句：“当然，左手也行。”

　　说着，便又将自己的左手也举起来做了个示范。

　　神仙将他眉眼间的笑瞧了个真切，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过了会儿才道：“神仙，并非只会拯救众生。”

　　宁闻生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来：“那还有什么？”

　　“还会杀众生。”

　　宁闻生：“……”
　　惹不起惹不起。惹不起一点。

　　宁闻生转了身，往外走了一段距离，掏出袖里的圆球，极为小声地问：“我能不能换个神仙？”

　　重见天日的系统：“我想恐怕是不能了。宿主，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认命吧。”

　　“认什么命！我只会认钱！”宁闻生压着声音反驳，又认真想了想，问，“你能不能把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系统：？！
　　“宿主，你没事吧？你脑子没事吧？弑神是会遭雷劈的，你是想杀了他还是杀了我啊？”

　　“不是让你真杀了他，你不是系统吗，整个书中世界都归你管，让他晕一下，我趁机逃跑，再重新请一个神仙。”

　　“你舍得再断一次指骨？”
　　这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宁闻生瞬间绷直了后背。转身一看，那神仙果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近处来。

　　宁闻生连退数步，强装镇定：“上……上仙，偷听别人说话，算不上磊落吧。”

　　神仙却面不改色：“你既叫我上仙，就该知道我有没有偷听。”

　　言罢，他抬了手，手掌中赫然躺着那柄玉白的短剑。归还的意思很明显。

　　宁闻生愣愣地伸手接过，心中疑问颇多。
　　这短剑是什么时候到了这神仙手中去的？上面的血迹和泥污又是怎么清干净的？为何突然将这短剑还他？

　　还没想明白这些，他便听见系统道：“宿主，他是神仙，耳力超乎常人。”

　　“？？？”
　　宁闻生已经把不解写在脸上了：“你跟谁一边的？”

　　系统不作声了。

　　宁闻生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对面的神仙忽然有了动作，抬起另一只手在那半截指骨上方扫了一下。
　　倏尔，细细密密的金色尘光便从他指尖洒落下来，融进了那半截断裂的手指中。

　　宁闻生眨了几下眼，脸上半是震惊半是疑惑。

　　“骨……骨哨？”

　　已经长好的尾指颤了一下，宁闻生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他的手指，被这人制成了骨哨……
　　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觉，尤其是看着那人将骨哨捏在指间，宁闻生更感到极其不自在。

　　就好像被把玩的并不只是一个骨哨，也不单单是他已经折断的指骨，而是他完好的、依然连接着他皮肉的手指。

　　没由来的，宁闻生脸上一阵燥热，耳根都跟着泛了红。

　　还没等宁闻生弄清楚这诡异的感觉，对面的神仙又开了尊口。

　　“尔等俗物，本不该近身。”

　　“？”
　　呵。
　　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宁闻生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什么破神仙，说的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可允你一事。”

　　宁闻生当即拱手一拜：“上仙慈……”

　　“这指骨我且替你保管，骨哨一日不毁，你便要听我差遣。”

　　宁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只剩下两个字。
　　去死。

　　偏偏某位神仙像是没看见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手往身后一别，道：“报上名姓来。”

　　宁闻生没好气地答：“宁闻生。”

　　“嗯。”对面的人应了声，顿了一瞬，又道，“谢尘。”

　　“嗯？”宁闻生没反应过来。

　　谢尘看了眼他那迟钝的样子，解释了一句：“俗家名。”

　　“哦……”宁闻生这才点点头，脑子里几乎立刻就冒出了“尘”字，但开口问时，他却只说，“哪个尘？”

　　谢尘抬眸看他，没说话。

　　宁闻生立刻反应过来，神仙的名字怎么能随便问？
　　想到此，他讪讪地摆了摆手：“上仙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谢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垂眼转了身。宁闻生听见他说：“尘埃。”

　　“啊……”宁闻生恍然，“这个尘。”
　　还真是这个“尘”。这后半句话，宁闻生没说。

　　谢尘走在前面，宁闻生跟在后面，就这么走了一小段路，谁都没觉得不对劲。
　　直到某个突兀的孩童音响起来，大喊了一声：“宿主！”

　　声音之大，倒像是喊给宁闻生前面的神仙听的。

　　宁闻生被吓得一激灵：“干嘛啊！有鬼抓你？”

　　“你前面有石子，会绊倒……”系统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宁闻生最听不来小孩子这样，登时没了怒气。他低头看了看，果真有颗稍大的石子在一步之外。

　　宁闻生有些愧疚，扭头道歉：“错怪你了，对不起啊。”

　　谢尘这时也已经停下转过身来，往旁边侧了身。

　　宁闻生转过头来，不解问：“上仙，怎么了？”
　　谢尘：“带路。”

　　宁闻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有求于人的是他，要去哪儿找萧隐也只有他和系统知道，他不带路谁带路？

　　宁闻生颇有些过意不去：“对不住啊上仙，我忘了你不认路。”
　　说完便走到了前方去，照着系统所说的方向走。

　　而他身后，一块全息屏悄然显现，其上几行字接连跳出，尽数落在某位神仙眼里。

　　「吓死统了，你能不能注意点啊，你该认路吗你就往前面走！让他发现了怎么办！」

　　这些字句皆是埋怨，某位神仙却无动于衷。

　　但埋怨的人似乎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很快，那些字句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句。
　　「不过还好……我们成功了。」

　　全息屏上，只剩下最后那五个大字。

　　谢尘始终平静地看着那处，却在最后一句话显现出来时，眸光动了动。

　　一瞬过后，他抬手拂过自己眼前。下一刻，那双金色的眸子就变了颜色，与常人无异。
　　他朝着前方那处，无声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