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儿》枫霁月

1、南儿

　　当爷爷还能在院中正房檐台上眯着眼抽烟锅时，西房屋檐下的葡萄还绿着，南儿就在爷爷坚实的膝盖上趴着，看着西房的门，茫茫地傻笑。夕阳红红的，悠悠的，看着南儿秃秃的小脑袋，也笑着。南儿的笑是圆圆的，在爷爷膝盖上不停地滚动，爷爷痒了，便轻轻摸摸南儿的头。夕阳的笑是暖暖的，在爷爷和南儿的身上不停地走动，爷爷感觉到了，就说：“南儿，爷爷年轻时的夕阳也是这样。”南儿就说：“爷爷，给我讲故事吧，你年轻时候的。”
　　故事在爷爷烟锅口舞动着的烟中走了，走到葡萄旁，就跳上了葡萄，葡萄就紫了。爷爷的膝盖软了，烟散了，又似乎还停留在什么可触摸到的地方。
　　夕阳还剩着光，幽幽的。
　　爷爷不在院子里了，在炕上，软耷着两只手，透过麻纸窗的缝，看南儿，看葡萄，偶尔轻轻一笑，再看看夕阳。
　　南儿却还在爷爷的故事中，茫茫地去摘葡萄。葡萄已经紫了，紫的发黑。南儿轻易地便摘到了葡萄。哦，她也大了，像个葡萄了。南儿吃了葡萄，又想看西房的门了，眼睛不茫然了。
　　西房门吱——呀——打开了，一个黑衣的陌生人出来了，他的微笑像那渐渐逝去的夕阳，沧桑又灿烂，又像爷爷故事的某一部分。
　　南儿低头，几绺乌发便滑上了葡萄一样的腮儿：“你是谁？”黑黑的眼珠儿悄悄往上一溜。
　　那人笑的更灿烂了：“我就是你爷爷烟锅里的烟，哈哈哈。”
　　南儿哭了，烟很容易散的。
　　虽然南儿爱爷爷的烟锅，爱爷爷的故事，但烟，南儿不想要，南儿要一种长久，踏踏实实的，像爷爷家百年的房子。
　　南儿的泪终于在夕阳最后一片光移下西房屋顶时流尽了，泪流入了葡萄中。
　　“我要阳光，我要阳光。”南儿不想管那善变的爱迷人眼睛的烟了，他本来就在天上，本来就该上天找美丽的蝴蝶去。南儿的心随泪水碎了。
　　那人说：“我不爱蝴蝶，我爱葡萄，可我今年得找蝴蝶去，明年再找你家的葡萄。”南儿的眼中便充满了伤。
　　爷爷在炕上叫南儿：“南儿，回来，看看爷爷。”南儿痴痴地看着陌生人：“爷爷，你的故事在那人身上，丢了你的故事我还能回吗？阳光也没了，我们的温暖没了，可他的笑像阳光呀，爷爷。”
　　爷爷呵呵笑了：“孩子，你回头吧。”南儿回头了，哦，爷爷也是阳光哦。南儿有回头看看那陌生人，他好为难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南儿喜欢他，为他心痛，就说：“你去吧。”
　　南儿跳着找爷爷去了。
　　第二年，葡萄更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