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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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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对峙过后,陈喜在谢家进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尽管钱请厚再三配合,也改变不了她被辞退的命运。
张婶是个有主意的,以手脚不麻利为由,让陈喜无法为自己争取什么。
离开的当天,陈喜终于见到谢濯。
“少爷,”陈喜声音沙哑,形容枯槁,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谢濯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既然张婶把人退了,那就退了吧。
他安慰道:“陈姑娘不必难过,天高海阔,总能遇到一个真正欣赏你的人,届时,你跟着她好好学习挣钱的本领就是。”
陈喜以为谢濯是在嘲讽自己,贬低她只会靠着男人挣钱,面上难过,心里却生出恨意:“这一别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见面,谢公子告辞。”
谢濯觉出她微妙的变化,觉得有些意思:“陈姑娘慢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送走陈喜后,谢濯差旺久唤来李枣:“钱村长说,你父亲的遗骨已经清理了出来,葬礼在即,你要回去看看吗?”
自从进了谢家以后,李枣就像是彻底忘记了过去那般,再没出去过。
不管那些亲戚如何哄骗、咒骂,她都置若罔闻。
此时,李枣依然呆滞,她看着大门的方向:“好。”
谢濯在心里摇摇头,递给她一些银子:“若是想要留住那个院子,可以去找村长说一说。”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真是造孽。
李枣接过那些钱:“谢谢少爷。”
如风般来,如风般去,陈喜和李枣在谢家什么都没留下。
谢濯跟宋流萤说了李枣的事情:“她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走了,大概是要开始新生活的意思吧。”
宋流萤却觉得不是这样,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谢濯看出他的犹豫,但没追问,只是想起李源刚死那一日,不禁好奇道:“你为什么想要带她回西村?”
宋流萤语气淡淡:“怕她活不下去。”
谢濯疑惑:“怎么会?不是还有陈喜吗?我见她很依赖陈喜。”
宋流萤嗤笑:“怎么不叫陈姑娘了?”
谢濯挺直身板:“我毕竟是个正派的人。”
宋流萤斜他一眼:“陈喜?要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李枣都不知道被她卖到哪里去了。”
谢濯微愕:“她还真是人贩子啊?”
他一直以为这是夸张的说法。
宋流萤:“嗯。”
谢濯不解:“既然如此,村里的人为何不将她绳之以法?”
宋流萤没有直接回答:“你怕小孩子被卖掉,有的父母却只愁着,卖不出去好价钱。”
陈喜能给到大家都满意的价格,这就是没有人报官的原因。
他忽而嘲讽道:“李源那个蠢货,被陈喜忽悠两句就按下手印,低价卖了李枣,这一死,倒是便宜了他。”
谢濯突然认真道:“对不起。”
宋流萤惊恐。
谢濯拉住他往后退的身子,再一次严肃道:“对不起。”
宋流萤难得磕巴:“你、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谢濯将他的手放到额头:“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宋流萤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还要道歉。”
谢濯:“那可真是太多了。”
他试着细数,发现数不过来,便背着手简略道:“我好像误会了你。”
宋流萤:“……”
他冷笑一声:“你最应该道歉的,难道不是几次三番捉弄我吗?”
还动手动脚的,真是十分恶劣!
谢濯果断摇头:“那不行,我是真心的。”
是的,他是真心要逗弄宋流萤的。
宋流萤:“……”
在被骂之前,谢濯紧急转移话题:“我们刚刚说到了哪里?对,好像是李源卖了李枣那里,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宋流萤的关注点被转移:“那天我回来得晚,听见了李源对着陈喜咆哮。”
谢濯:“他说了什么?”
宋流萤面无表情:“还能是什么,既后悔卖了李枣,又后悔卖得价钱低,被陈喜两下就堵了回去。”
“你好像不反感他?”谢濯突然发现,宋流萤说起李源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厌恶,“你试图拯救李枣,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她的父亲。”
宋流萤撑着脸:“你知道李枣为什么会听陈喜的话,黏着陈喜,却很讨厌我吗?”
谢濯不知,他想了一会儿:“因为她不了解你?也不知道陈喜是坏人?”
宋流萤轻笑摇头:“谢濯,一听就知道你的生活很幸福。”
谢濯:“……”
他无法反驳:“的确还不错。”
其实是幸福得不得了,他特意收敛了一点。
宋流萤没有打趣他,而是看着地里的草安静说道:“外人都觉得李源该死,李枣离了他是好事,可对于李枣来说,真正陪伴她的,却永远只有李源一个人啊。”
“外人会骂李源,但他们不会给李枣吃的穿的,也不会关心她的世界,他们会恨铁不成钢,气李枣离不开她的窝囊废父亲,甚至不惜破口大骂,可他们从来没有给李枣指过一条可以重新生活的路。”
“李源糟糕透顶,可他活着的时候,李枣至少是有家可归的,生活是有盼头的。”
“李源醉酒,是李枣唯一被需要的时候。”
“李源不醉酒,是李枣唯一被疼爱的时候。”
“李源死了,李枣也就死了。”
不由自主地,谢濯想起李源醉躺在院子里,李枣为他驱赶蝇虫的场景。
宋流萤兀自说着:“她喜欢陈喜,是因为她的父亲需要她喜欢陈喜。”
“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行为无异于是在拆散她与她的父亲。”
宋流萤笑了一下:“就像将大猪与小猪残忍分开的农夫那样,小猪必然是不会喜欢他的。”
大猪、小猪……谢濯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歪了一下:“你那两头猪没有卖给我。”
宋流萤:“……”
谢濯打起精神:“可你很关心她,还给她指了新的路。”
宋流萤笑着:“我要是真的关心她,她就不会被卖给陈喜了,至于新的路?你指的是来西村跟着我种地吗?”
谢濯不敢说话。
宋流萤:“谢濯,你知道东、西村是怎么来的吗?”
谢濯老实:“略知道一点点点点。”
宋流萤没解释,只是浅浅说道:“笼子里不停扑扇翅膀的鸟,有什么活法。”
谢濯没忍住,勾了一下宋流萤的手:“你活得很好。”
宋流萤奇怪看他:“我当然活得很好。”
以为宋流萤是在伤感的谢濯:“……”
宋流萤倒是没嘲讽他,还贴心解释了一句:“李枣的情况不一样。”
谢濯安心等待下文,等了半天没等到,忍不住催问:“哪里不一样?”
宋流萤继续撑脸:“她没流浪过。”
忘记了宋流萤曾经是流民的谢濯:“……”
“对不起。”他真诚看着宋流萤。
宋流萤莫名其妙:“你怎么又在道歉?”
谢濯轻声:“我知道你流浪过,不该戳你的痛处。”
宋流萤无语:“就这?”
谢濯:“不然呢?”
这难道还不值得痛苦难过吗?
宋流萤摆出手心:“我流浪的时候,手比现在还要白嫩一些,好看极了。”
他继而厌恶道:“早知道还不如滚进山里,我真是倒了天大的霉才会来这羊柳村!”
谢濯难得无措。
宋流萤拍拍他的头:“放心,不是你的错,我不会连坐你的。”
谢濯蹭蹭:“你现在的手也很好看。”
宋流萤又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手:“就是很好看。”
谢濯觉得自夸的宋流萤很有趣:“你怎么一点都不知羞?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宋流萤拿手对着阳光:“生活苦闷,总得找点乐子呀。”
一度把宋流萤当作乐子的谢濯:“……”
膝盖狠中一枪。
宋流萤不知道谢濯的心理活动,他起身:“我要下地了,你走吧。”
谢濯积极:“我跟你一起。”
有了前面的经验,宋流萤知道自己的反对大概率只是浪费口水而已,便不再拒绝:“晒伤了我可不负责。”
谢濯连忙点头:“嗯嗯嗯。”
两人来到地里,忙碌一会儿后谢濯停了下来。
“流萤,”他指了指不远处,“你看。”
宋流萤看过去,是李枣的亲戚们正带着李枣,你一言我一语,听不见说了些什么,反正一伙人的神情都不大好。
宋流萤没什么兴趣,继续手里的活:“谢濯,你真八卦。”
谢濯擦着汗:“生活苦闷,总得找点乐子呀。”
是宋流萤的原话。
宋流萤:“……”
谢濯躲到阴凉处:“说起来,李枣的心情好像要好一些了,之前都是麻木呆滞的,看多了就觉得今天的面无表情都格外生动。”
宋流萤抽空瞥了一眼:“她要让陈喜给她爹送葬,其他人不同意呢。”
谢濯:“???”
他竖起耳朵,确定听不见:“你怎么听见的?”
他围着宋流萤转。
宋流萤本想故弄玄虚,也逗一逗谢濯的,结果被对方转得心烦,干脆直接说道:“陶希说的。”
谢濯:“……”
他愤愤,旺久!
同时决定,旺久今天的饭没了,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他说!
吃饱喝足的旺久:“阿——嚏!”
他擦擦鼻子:“奇怪,大热天的怎么会感冒呢?”
夜晚,李家。
陈喜看着一身孝衣的李枣:“你寻个机会给谢濯下药,我就给你爹送葬。”
李枣手里捧着银子:“这些给你。”
陈喜冷笑:“你卖几个月都不止这些了。”
李枣捏紧手心。
陈喜退一步:“谢濯、明薇,随便一个,只要你给带出来下药,我就给你爹送葬。”
喜欢女人的客人更多,貌美的明薇一定能成为抢手货。
李枣:“后日就要下葬了。”
陈喜翘着二郎腿:“所以啊,你得赶紧决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李枣直勾勾看着她:“好,但要等丧事过后。”
陈喜皱眉。
李枣再次举高银子:“这是补偿。”
陈喜看着银子满到鼓出来的匣子,心思一动:“好。”
反正收下不做,李枣也不敢拿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