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浮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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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惊呼声吸引过来。
老军医忙去把徐恒邈的脉，双眼瞪大，一时惊得说不出什么话。
其他人见老军医这样的反应也很揪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药是不是没有起作用？”
这话问出，帐内鸦雀无声。
徐恒邈的伤势过重又医治得不及时，能吊住他的气息到现在已经是十分艰难了。即便是徐恒邈即刻咽气，也不是没有可能，所有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可所有人都将希冀寄托在这碗药汤上，即便知道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但却还是愿意相信，愿意赌这一回。
像徐恒邈这样好的人，不能够死，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有许多的抱负未能实现，他的家人还在都城等着他……
正当众人要沉浸在更加悲伤的心境中时，老军医长舒了一口气，能听出言语中难以抑制的兴奋，“诸位，将军的气息平稳，且有恢复之状。”
有一位军医愣了愣，“您的意思是，我们配的方子起了作用了？”
老军医眼眶红红，朝他们重重点头。
还未等其他人欣喜雀跃，徐恒邈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胸膛更是起伏得厉害，嘴边还溢出黑红的血。
老军医忙招呼人将一个铜盆端进来，年轻的军医快步地走过去，动作轻柔地将徐恒邈扶起来。
徐恒邈被扶起来后，嘴边溢出的黑血便更多了。
扶着他的那位军医不断用帕子替他擦拭唇边的血，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
随后，徐恒邈的眼睛微微半睁，朝着铜盆又呕出了几大口血。吐尽黑血后，徐恒邈又慢慢合上眼，像是晕死过去。
盆内吐出来的黑血又吓了他们一跳，徐恒邈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更让人担忧。
“刚刚将军好像醒过来了，你们看见了吗？”
“可将军吐了血又闭上眼了，他还不算得是真正的清醒。”
“将军怎么吐了这么多的血？他如今的身体这么虚弱怎么能够撑得住啊！”
“将军脸上才有的一点点血色也消了，这……”
“这盆里的血应当是积在体内的黑血，如今都吐出来了，便是转好之兆。”
几位军医你一言我一语，老军医让扶着徐恒邈的军医慢慢放下他又俯身替他把脉。
他发现徐恒邈之所以吐血是因为服药后气血上涌，将积压在五脏六腑的淤血都带动上来，后来施针控制住急促的气血涌动后，淤血缓缓朝上，到了一个临界便会喷出。刚刚徐恒邈短暂清醒过来也是淤血所致，只有他将体内的淤血都吐干净了再内调才会有效。
可他躺了这么久了，身体已经是十分虚弱了。在短短一瞬喷薄出来的力量也在削弱他的底子，所以他将黑血吐尽后，失了气力便又闭眼晕过去了。
得出论断后，老军医总算是放心了许多，将情况同其他人交待清楚后，又吩咐一些人去配药，一些人留下看守。
等在帐外的张先和白翰见帐内的灯火暗了许多，不禁屏息，紧紧地透过一脚盯着帐内的人影的走动。靠在帐边的姚堰看见有人掀帐，忍着痛站起来。
见是老军医走出来，三人纷纷围过去。
姚堰焦急的神情全写在脸上了，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还未等老军医发话便问，“老军医，将军怎么样了？”
张先嘴唇颤了颤，目光锁定在老军医身上，白翰明暗暗攥着衣袖，也是一言不发。
他承托了盛帝之命那个，来随州前来查探案件，如今军营的将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作为监察使，向盛帝报告是他的职责所在。
更何况，徐恒邈的身份不一般，他既是随州营的统领，更是盛帝的侄子，平阳公主的儿子，他绝不能忍受自己被人瞒着。
可他每每提笔，总是写到一半便写不下去，最后又揉作一团扔到一边。
徐恒邈现在如此，他提笔写的这封究竟是报告信还是报丧信，张先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亲自下笔透出他的死讯。
这样脱了一日，两日，直到军医们找出了能救治徐恒邈的法子，他便将笔和纸都扔到一边去了。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他都要亲眼等一等，看一看再说。
不管盛帝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勃然大怒，怪他没有及时向都城报信，回去或还未回到去后便接到降罪的旨意，他也心甘情愿担下这一切的责罚。
老军医向等在帐外的人微微颔首道，“各位放心，将军如今的气息平稳，暂无性命之虞。但如今还未醒来，还是需要留下多观察情况。”
张先怕自己听错了话又再问了一遍，“您的意思是，徐将军有救且正在慢慢恢复，只是现下还未醒过来，是吗？”
老军医俯身应是。
姚堰终于忍不住了，簌簌落泪，“太好了，郎君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
白翰明俯身谢过老军医，“多谢您的尽心尽力，实在是感谢您。”
老军医的头低得更低去回白翰明的礼，“军师这可使不得，尽心尽力救治将军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我们怎么能应得您的这一句感谢呢？也亏得上天保佑，这药真的在将军身上起了作用。”
送走老军医后，姚堰急匆匆又说，“如今郎君脱离了危险，我要马上写信寄回都城告诉公主和驸马，他们如今一定伤心坏了，不知道身子能不能承受住。也迟迟不见有来信，想来定还在伤心，如果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们也能心安许多。”
白翰明拦住他，“姚领军，如今将军的情况还未稳定，随时有可能复发，我们还是静待明日，看看将军情况如何再说，不然将信寄回去，最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姚堰有些丧气，却也不得不认同白翰明的谨慎。徐恒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定不是一两日便能休养好的，如今可算是保住了性命，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出了什么的突发状况。
公主和驸马已经受了一次打击了，如果又写信让他们空欢喜一场，那岂非是他的罪过？
姚堰抬头看了看昏黑的天色，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陈州的上空天色更为昏暗，眼看着再行一个时辰便能到达陈州临近的码头了。
可突然狂风暴雨大作，水面翻卷起几个大浪，船身被狂风暴雨捶打着又被大浪侵蚀，整艘船剧烈摇晃，船帆亦被吹乱，一时难以指引方向。
裴永与几个随从将船帆挂好又用粗绳加固，又将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开船的船家是有十余年经验的老船家了，他让裴永放心，这次的风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只管平稳地向前行便好，风浪很快便会消失的。
只是船身被水匪破坏了一些，如今不得不要在船上寻些木板将破损处修理好，不然一旦船舱入水，可就麻烦了。
裴永点点头，他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笠帽，咬咬牙没再说什么。
杏儿在船舱内走得摇摇晃晃又听见窗外的风雨声，心里难免不安。
水匪退后，崔凝安便回到船舱休息了，只是她已经躺了一个下午了，也不见醒来，许是风雨声给她带来了好眠，可这样强烈的暴风雨，她又如何能睡得这么沉呢？
杏儿不禁有些担忧，她将船舱内的蜡烛点燃后，便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崔凝安。
“娘子，娘子。已经快到用饭的时候了……”
轻轻拍了一次，两次，崔凝安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杏儿又伸手摇了摇她，触向她手臂却觉得有些滚烫，杏儿又伸手将手掌轻轻按在她的额头。
冰凉的手掌覆上，便如同遇到了一个刚刚燃起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手心便越来越热。
崔凝安定是发热了。
杏儿忙将凉布巾搭在她的额头上又用沾了凉水的布巾替她轻擦发热的皮肤。
朦朦胧胧间，杏儿好像听见了崔凝安喃喃说了几句话。
“怕，我好怕，我刚刚拿剑杀人了，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大家……”
“阿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很想你，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一个人实在是害怕。”
“阿姐，我失约了，我真的强撑不了坚强了，你走了，徐恒邈也离我而去了，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怎么给你报仇又怎么给他报仇呢？”
声音像是被跃动的烛火烧着，慢慢，慢慢地，越来越弱了。
杏儿握着布巾的手突然停住了，在听完崔凝安的话后，鼻子忍不住发酸，无言地流着泪。
崔凝安定是被水匪吓坏了，她第一次果断地举起剑，双手持剑地往前刺，是为了保护他们。即便是杀了一个要害人的水匪，可那也算得上是一条人命。崔凝安不是身兼百战的军士，更不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没法做到举剑后还能云淡风轻。
她也不过才十九岁，原本就是一个坐在闺阁中绣花谈笑，看书品茶的大家闺秀，却能下定决心远行走这一趟，甚至为了安抚他们，不得不装作成熟稳重，平静地将入侵的匪徒刺死，还能装作无事地安慰别人，不想再有人因此分心。
已经失了阿姐又将失去夫婿，旁人如何能够想象她的心情。这种种变故和不幸，惊怕和恐惧，悲哀与痛心混杂，都持续地加在她的身上，她也应当坚持不了了。
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响，雨声和风声也越来越大。
一艘单薄的小船又如何能够冲破暗得发黑的天空，风雨敲击着它的躯体，雷声恐吓着它的筋骨，它只能摇摇晃晃地在水上飘着，坚定地朝前飘去。
杏儿望着窗外的天色，心里更难过了。
作者有话说第141章 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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