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鲛》云影子

1、遇鲛

　　燃烧般绽放的花朵落入湖中，纹纹涟漪弄破了如镜的水面，也惊扰了我的梦境……
　　我梦见那一天，我被龙女追杀，法力尽失，只能化成一尾鱼，躺在将要干涸的水坑里。幸好你救了我，你双手捧着我来到湖边，我一跃入湖里，就不肯冒头，藏在水底，偷偷地看你。
　　你是文殊入世历劫，身披袈裟，淡然事世，无喜无悲。
　　我问你：“苦海是什么？”
　　你答道：“人生皆是苦海。”
　　“我是鲛人，可活千年，照这样说来，我的一生是不是比凡人更苦？”
　　你低头，双手合十：“人生不过一梦，无谓长短。”
　　尘世劫，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不过妄图。南柯梦醒是虚无，几世几渡。
　　你的梦尽了，我还没有梦完，你对我说：“回东海吧，缘分未尽，我们还能相遇。”

　　我顺着潺潺的江水往下游，遇到一个浣纱的少女。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少女蹲在江边，衣袖裙摆皆被沾湿，她却全然不顾，只顾着手中的活儿。
　　一件薄纱似的衣裳被水冲走，少女焦急地站起，放声喊道：“衣裳！我的衣裳！”
　　我赶紧现了身，展臂一捞，兜住那衣裳，游到了少女面前，将衣裳递给她。
　　少女惊疑不定地望了望我，觉得我没有恶意，先是微微一笑，兴许是发现了我的尾巴，脸上的笑僵住了。
　　“你……”
　　我说：“我是鲛人。”
　　少女愣了一下，还是笑着接过了衣裳，“多谢。”
　　我知道，这一世，你是浣纱的少女。

　　春日融融，桃花绽红，鸟鸣调嫩。
　　水被一杆长篙划开，小舟缓缓前行。我听见上方传来嘹亮的歌声，偷偷冒出了头，瞧见年轻的船家手执长篙，放声高歌。
　　“姑娘！姑娘，快抓住！”与船家对视了一刻，他神色焦急，忙将长篙递到我面前。
　　我这才知道他以为我溺水了，便跃出江面，巨大的鱼尾在半空中划出弧线，扬起无数水珠。日光照出一道彩虹，冉冉浮现。
　　船家惊愕的脸映入我的眼帘，入水之前，我故意对船家笑了笑。
　　我知道，这一世，你是撑舟的船家。

　　透过朦胧的雾霭，去看条条垂下的翠绿柳枝，石桥和水乡。
　　清波里荡着一艘精致的画舫，与船家的歌声不同，画舫上的琴声婉约清冷，宛如透明的雨滴敲打着水面。
　　舫上垂落着洁白的纱幔，小巧的金钩在风里轻巧地荡着。
　　在轻纱开合的间隙里，我望见其中坐着一个女子，肌肤胜雪，吹弹可破，明眸善睐。
　　装扮也很好看，白衣红裙，双臂挂着藕荷色的披帛，用一支玉簪随便挽了个发髻。
　　她就那样姿态慵懒地斜伏在栏杆边，手持一把团扇，另一只手拿着揉碎的糕点喂鱼，哼着缥缈悠扬的曲儿。
　　我躲在水底偷偷瞧着她……
　　我知道，这一世，你是抚琴的歌姬。

　　花朵簌簌落下，纷扬如雨，湖面荡漾开层层涟漪，我睁开眼，从梦境醒来。
　　凉风流曳，远远地送来寺庙的撞钟声，咣咣咣，庄重肃穆，却仿佛环绕在耳畔。
　　一道披着袈裟的身影在我面前站定，轻轻念了一声佛号……
　　是梦境吗？抑或此刻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