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边》苏临渊

1、[Side-A]

　　我想做巧克力，在情人節那天送給柳生學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放棄吧，別做夢了！」
　　赤也知道我的想法后，笑得幾乎喘不過氣。
　　我心裡頓時騰起一股無名之火，气得調頭就跑，把他喊我的聲音丟在身後不理不睬。

　　一口氣逃回家，我打開壁櫥，把花光全部零用錢買來的高級巧克力小心翼翼地端出來擺在煤氣灶上。
　　「今次一定要成功！」我握著拳對自己說。
　　本來嘛，作為一个女孩子，做巧克力這種小事，不可能從國小時代一直失敗到現在！

　　聽說柳生學長比較中意清淡一些的口味，我特意買了日式抹茶味，希望他喜歡。
　　我細細地把巧克力切碎，點上小火，用隔水加熱法把它們慢慢融掉。
　　巧克力在鍋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發出可愛的聲音。
　　我有點害羞地笑著，將融好的巧克力倒入圓形的模具，等到巧克力變成半凝固狀態，就可以繪製圖案上去。

　　我在心裡想著柳生學長的模樣，他的面容如同刻在腦海裡一般清晰。
　　柳生學長戴著一副细框的金属边眼镜儿，那双闪烁著深不可测的目光的狭长凤眼就隐藏在折射出程亮反光的镜片背后。
　　尽管听赤也说，网球部传闻，柳生學長的眼鏡是我们學校七大不可思議事件之一，如果不小心看到眼鏡後面隱藏的真相，就會被真·鐳射光束擊中，變成他永遠的下仆。
　　從某種意義上講，柳生學長的可怕之处，就算與幸村學長相比，也毫不遜色。
　　可我卻始終覺得，那麼漂亮的眼睛藏起來太可惜了，於是我鼓起臉頰反駁赤也。
　　结果，他毫不留情地打了我的頭。
　　「搞不好，妳已经被击中啦！」
　　赤也一臉不屑地說。
　　「我才没有變成柳生學長的下仆呢～」
　　對著根本不在場的腦內赤也吐了吐舌頭，我開始繪製。

　　第一下画上去，总觉得有点糟糕——眼睛轮廓似乎开得太大了。
　　算啦，卡通头像就是要大眼睛才可爱，我连忙安慰自己。
　　接下来，再将眼尾微微上翘，显得英气逼人。
　　——真正的男子汉的眼睛，是不是都是那样的呢？

　　比如那时候，我看到赤也在网球场上的模样。
　　就算没有一个人站在与他相同的阵营，他都不会害怕，反而露出笑容。
　　如果柳生学长用嚣张的表情斜睨著对手，说出「我要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击溃」之类的狂妄台词……
　　噗！差的太远了！
　　我的柳生学长才不会像那个傻瓜一样！
　　秃子、笨蛋、宠物蝾螈！
　　明明就是个单细胞的白痴，却偏要逞英雄。

　　在那个输掉比赛的春季的黄昏，我花了好久才在海边找到他。
　　夕阳把他全身浸染成撕心裂肺的血红，顷刻间让我产生了一种悲壮的错觉。
　　「……回去吧，赤也。」
　　我跑过去拉他，他却不肯动，也不肯让我看他的脸。
　　我拽著他的衣袖开始小声抽泣，黑色天鹅绒般的黑暗慢慢从远处朝我们袭来。
　　「妳哭什麽？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立海的王！」
　　赤也的声音在这时候響了起来。
　　「……诶？」
　　「看著吧，不管什麽人，我都会赢回来。绝对！」
　　陈旧的石子路顺著海岸向前延伸，看起来就像隔开了海岸与公路的一条蜿蜒的细线。
　　赤也迎著沉到海里去的太阳将目光投向远方。
　　「所以妳别再哭了啦，真难看。」
　　「……都、都怪你。」
　　「真是的，烦不烦呀……」
　　说著，他抬起手，不客气地揉乱了我的头发。

　　乱七八糟的回忆占据脑海，我的手有点抖。
　　恍惚中做著下面的步骤，画出有些翘的鼻子和嘴巴，弯成倔强的弧度。
　　……
　　………………
　　……

　　不久，我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绘制，将模具放到冰箱里冷藏。
　　取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我看出端倪的一刻，電話鈴聲響了。

　　「喂喂，妳巧克力做得怎样了？」
　　「……」
　　听到赤也的声音，我頓時火冒三丈。
　　「干嘛不出聲？难道是做成功了，激动得正在哭嗎？」
　　他轻而易举地踢爆我的炸点。
　　「又做失敗了！真是謝謝你喔！」
　　「咦？真的？」
　　赤也的声音，聽上去仿佛很得意。
　　「我说啊，我不会介意鉴赏妳的失敗品喔！没法送人就像往年一样给我吃好啦～」
　　与電話那头如出一轍，带著机警幼兽般神气的巧克力头像躺在模具里，趾高气扬地對著我笑。
　　我覺得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熱，真是糟糕透了。
　　「你少在那邊幸災樂禍！哼！」
　　我「啪」地一下摔掉電話。

　　隔天，也就是「巧克力大決戰」的日子。
　　午休時間一到，我立刻離開同學們，独自躲到天臺一角。
　　校園裡到處彌漫的關於巧克力的任何話題，我全都不想聽。
　　在這個毫不顾及我心情的好得要命的天气裡，从高处遥望著横跨在海面上的人工桥梁，仿佛一条闪耀银光的夢幻大道。
　　不过，大道的另一头，王子殿下已經不會來迎接我了。
　　想到這裡，我沮丧地歎了口气。

　　「妳在发什麽呆啊？」
　　虽然没有王子，但蹭飯的混蛋卻一如既往地出現了。
　　「我哪有發呆。」
　　不理会我的反駁，赤也撓了撓一头海带似的捲髮問道：「我肚子饿啦，今天便当吃什麽？」
　　「饭团。」我没好气地回答。
　　「不错嘛～」赤也打开便当盒，一面称赞，一面在我身邊坐下來，「難得做了看上去还不错的飯，妳别哭丧著一张臉啦。」
　　「……」
　　「对妳來說，没有巧克力可送又不是什麽新鮮事，妳不一直都這样嗎？」
　　「你還敢說！」
　　這傢伙，一點也不能理解我的心事。我凶巴巴地瞪著他。
　　海面反射過來的光芒愈發耀眼。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
　　赤也終於後知後覺地妥協了。

　　因为是饭团，所以很方便，无需准备筷子，用手抓著吃就好。
　　「我开动啰——」
　　赤也一面说著，首先注意到的是便当盒第二层那个比较大号，形状又很奇怪的「饭饼」。
　　他拿起來咬了一口，疑惑地看著我。
　　「咦？甜的？妳放什麼了？」
　　「真啰嗦，吃你的吧。」
　　「到底放什麽啦？」
　　他皱起眉头，不肯罢休地又問了一次。
　　「就、就是普通的飯糰嘛……啊！讨厌！别掰开看！」
　　話說到一半，想要拦住他却已经来不及。被分成两半的「饭饼」将秘密暴露无遗。
　　「呜哇……黑糊糊的。」
　　「……」
　　「……巧克力？」
　　「……不行吗？」
　　「什麽嘛！妳到底放多少进去？甜死人了！」
　　「要你管！」
　　「哪有在饭团里放巧克力的！」
　　「我就是喜欢在饭团里放巧克力！」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赤也忽然顿了一下，转转眼睛，气焰比刚才矮下去一半：「……那、那个啊，这些巧克力难不成是昨天……」
　　「……」
　　被发现了。
　　我的胸口一阵揪紧，不甘示弱的劲头不见了，心虚地没有做声。
　　本来很起劲的争吵微妙地戛然而止。
　　「啧，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真可惜呢。」
　　赤也小声咕哝著，把夹著巧克力的饭团一点不剩地全吃光了。

　　怀著一种说不清的心情，我松了口气。
　　巧克力化了真是太好了，看不到原本的头像真是太好了。
　　这几乎是去年——不，每一年——的翻版，什麽都没有改变。
　　出於各种各样的古怪状况吃掉我做的手工巧克力的家伙，今年也不例外。
　　因为他始终都在我身边。

　　切原赤也，最讨厌了！

　　END（or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