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星洲》她山月

5、第五章

　　顾星芒外公的住处位于郊区，离南苓大学确实很远，但顾星芒不喜开车，平时也做惯了地铁公交或者打车。

　　顾星芒坐出租车去了北郊。

　　车上播放着交通广播，主持人的声音徐徐传来。

　　司机很称职，没有和她搭话，她一向不喜欢坐车的时候摆弄手机，但临近晚高峰，道路不似往常般通畅，偶尔会堵上几分钟。

　　现下倒着实有些无聊，她一会儿看看这边窗外，一会儿看看那边窗外，不禁扫向天边，西下的日落只剩个小尖，光芒散尽。

　　她按下窗户，猛吸了下外边的空气，不太好闻，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闻着有些想晕车，这时刚好换做绿灯，司机踩下油门，凉风吹过，顾星芒瑟缩了一下裹紧外套，倒是没有那么难闻的气味了。

　　她不自觉的翘起嘴角，抬眸间想起天台上，也算是和邢霁洲一起看了个夕阳西下，以前没那么认真的瞧过，这晚霞似乎格外的好看。

　　车停在了北郊的一个花园别墅前。

　　门两旁是修剪的好看的矮树和花，顾星芒推门走了进去，入门右侧是一个养着金鱼的小荷塘，院中摆着很多盆花，颜色各异，开的很是艳丽，没走几步，就见一老人拿着喷壶在浇花，那头花白的头发即使在暗影下仍是过分显眼。

　　“外公，又在浇花？”顾星芒轻声细语。

　　“星芒，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顾从之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喷壶，摘下挂绳在脖子上卡在鼻梁上的老花镜，眉目间尽是慈爱的笑。

　　他脸的皱纹有些深，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顾从之早年当过兵，虽年岁已大，但经常锻炼身体，精神状态犹如少年般，他的脊背仍挺的笔直，没有丝毫的佝偻。

　　“想您了呗！”顾星芒有些撒娇道。

　　“莫不是听说我得到了几块红木，你又过来抢？”顾从之打趣。

　　“外公，什么都瞒不过您，不过红木是一方面，我也确实想您了呀！”

　　“走，进屋，外公带你看看去。”

　　别墅的里面并不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入目尽是古香古色，装修的简约典雅，大多是实木家具，现代化的别墅配上复古的装修，古今结合的也是恰到好处。

　　“舅舅没在家啊？”顾星芒打量了一圈。

　　“公司最近忙，他都连着好几天都在加班了。”

　　“公司最近忙？那我妈……”顾星芒将没说完的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你妈最近又给你添乱了？”

　　“没有，外公，跟从前比起来，我妈可是收敛多了。”顾星芒说着言语中又透露着些许无奈。

　　“咱们顾家都是情种，你妈是，你舅舅也是。”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也终归是一个人扛了过来。”说的是他们也是自己。

　　顾星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顾从之所言，顾家都是情种，他的外公一生钟情于外婆，独处时多为外婆伤怀。

　　她的母亲顾婷和沈志深离婚后，便开始借酒消愁，数年间终是与酒为伴。在她眼里，她父亲沈志深并不是什么好男人，但顾婷还是用情至深。

　　而她的舅舅顾封这么多年也是如此，她记得闻舒心是她舅妈的名字，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却意外于车祸离世，顾封颓废了好一阵才重新振作起来，还是因为梦里见到了闻舒心。

　　痴情人比比皆是，可为什么上天貌似不太公平，独留我顾家人缅情伤怀。

　　顾星芒不禁在心里一阵哀叹。

　　“来，星芒，看看，这批货怎么样？”顾从之说着推开一楼一个房间的门。

　　顾从之是南苓市著名的木雕大师，被称为“南苓花刀”。那些冰冷的木块被他注入了生命，融入了灵魂，更是开创了南苓木雕工艺品的发展之路。

　　里面放着各种工具，木材，还有一些完成的木雕工艺品，墙面上还有一些壁挂图，里面最中间有一个工作台，上面摆放着还未完成的一件作品，台面上有雕刻用的凿子和雕刻刀。

　　那是一幅鲤鱼绕莲的壁挂图，是顾从之最近新雕的，还未完成，顾从之采用的是一块不易开裂变形的优质椴木，纯手工雕刻的立体雕花工艺，真的就好像从木头上开出一朵花来，莲花下的那条鲤鱼纹理清晰，也活灵活现，利用榫卯工艺，砂纸打磨好，外面再来一层烤漆，那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工艺品，整体造型独特，线条流畅，出售也是高价，从设计到雕刻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是精神与灵魂汇聚的产物。

　　细腻精美的艺术雕刻，也代表了我们中国木制品的工艺精髓，更是每一个手艺人的匠心精神。

　　顾从之拿起工作台上的一块木头递到顾星芒面前，她开始打量起来，呈紫红色，没什么味道，年轮细密不明显，抬手上前摸了摸，又稍微弓了一下身看过去。

　　有弯曲的牛毛纹，棕眼小，她端详一番，又抬眸看看桌上那块和她手里相同材质的木头，两块撞击，声音清脆。

　　她不似顾从之见多识广，对这里面的认知多是来自于顾从之和网络。

　　她小心翼翼的打探道：“紫檀木？是吗外公？”

　　顾从之点点头，“还可以，你这一番打量，观察的倒是仔细。”

　　“外公从哪弄来这么好的上品啊，可不可以……”

　　“不行！”

　　“外公，反正你有两块呢，送我一块嘛！”

　　“那可不行，这个可不是我的，这是别人的！”

　　“别人的？那干嘛放您这儿啊？”

　　“外公的故友，不知从哪寻来这两块紫檀木，想让我随便给雕些什么。”

　　“随便雕？没要求？”

　　“没有。”

　　顾星芒眼珠子一转，“反正也没要求，外公，您年龄大了，还老花眼，您得多注意休息，要不让我试试？”

　　“你这丫头，我就知道你一来就准打我这些木头的主意。”

　　顾星芒笑嘻嘻的看着顾从之，双眼放光，藏不住的期待。

　　“倒也不是不行，你现在的手艺也算拿得出手。”

　　“外公，什么叫也算啊，您那手艺我这要是就也算，那您就是没毫无保留的教我，藏着掖着了。”

　　“咦！怎么说呢，我可是都教你了。”

　　“那外公，您这紫檀木……”顾星芒说着眼睛紧盯着顾从之手里的那块木头。

　　“那我得跟人家说一下，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再好好夸道夸道你的手艺。”

　　顾从之的那副老花镜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半卡在鼻梁上，看着顾星芒抬手指了指。

　　“行啊，外公，太好了，您可得好好夸夸我。”顾星芒心花怒放。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万一人家不认可你这小丫头做的东西呢？”

　　“外公，我是您的外孙女儿，师承外公，怎么说人家都得认可吧。”

　　两人笑笑。

　　顾星芒赶紧跑到客厅，从茶几上给顾从之倒了杯茶，两手端着茶杯又小跑着溜进那个房间，“外公，喝茶，您辛苦了！”

　　“就你嘴甜。”顾从之对这个外孙女儿向来宠爱有加。

　　顾星芒的雕刻技艺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算是技艺高超，小时候看顾从之雕刻便也产生了兴趣，加上从小学画画，便也跟着顾从之学起了雕刻，想着长大能像顾从之一样，成为优秀的木雕大师。

　　起初顾婷是不同意的，顾从之雕刻她见的太多了，觉得顾星芒一个小姑娘，天天拿着凿子，锉刀，坐在工作台一坐就是很久，且不说她有耐心，就那双手怕她也熬不住，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细皮嫩肉，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粗糙呢？

　　但顾星芒向来有主意，还是跟着顾从之鼓捣了起来，学的个七七八八，慢慢长大，那些技艺便也融会贯通了，雕刻的成品也能售卖好价钱，她自己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沙发上，祖孙两个还在研究应该雕刻什么，保姆赵姨拎着两袋子菜回来了。

　　“赵姨，买什么好吃的了？”顾星芒见状上前帮忙。

　　“星芒来啦，你想吃什么，赵姨都给你做。”

　　“不吃了，我一会儿得回学校。”

　　“那也得吃饭啊！”赵姨说着将东西拎进了厨房，顾星芒把刚才从赵姨手里接过的那袋子也跟着拿了进去。

　　“星芒，晚上不留下来？”顾从之询问。

　　“不了，外公，我回学校，明早有课。”说着她看了一眼时间，“舅舅不回来，怎么我哥也不回来？”

　　“西洲最近都在月栖湾住，我估计啊，他可能是谈恋爱了。”顾从之抿了一口茶说。

　　顾星芒听着洲字莫名想起了邢霁洲，也是巧，竟和她哥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发音，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同一个字。

　　猛然间回过神来，“我哥他谈恋爱啦？”

　　“这小子，回来也不住，吃顿饭就走，大约是在恋爱。”

　　顾星芒点点头。

　　——

　　出了别墅顾星芒立马给顾西洲打了个电话。

　　那面很快接通，“星星，怎么了？”

　　“哥，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星星，我都长大了。”

　　“再怎么长大不也是我妹，说吧，什么事？”

　　“哥，你谈恋爱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又开口：“谁跟你说的，没谈。”

　　“还没谈？没谈你去月栖湾住干嘛？”

　　“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

　　“哥，我都二十了，小什么孩啊，再说了外公说你谈恋爱了。”

　　“告诉爷爷，没谈，没事挂了吧。”

　　“哎，别挂啊，哥……”还没等她说完顾西洲就挂了电话。

　　“嘁，谈就谈了呗！还骗人，小气。”顾星芒对着手机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