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结缘》那迦

5、第 5 章

　　魏婴此时在山里面走来走去，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身边陌生的山路，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天他进屋子才坐下来，还在想自己在蓝湛面前丢脸丢大发了，现在转身就跑了，可是然后呢？事情结束后他还回不回姑苏？再见到蓝湛他该怎么办呢？魏婴还在想着这些，忽然发现窗外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雾气。
　　嗯？欧阳家可不是在山里面啊，怎么会有雾气？而且雾气起的很快速，刚才还是刚起的状态，现在就已经浓到成雾团的状态。再下一刻，雾气已经顺着敞开的窗户进到室内来。魏婴自然没有害怕，他只是觉得很有趣。这是……找上他了吗？虽然身体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八成左右，但是灵力的恢复要更慢一些。表面上看，他现在的修为甚至还不如四小只，所以……
　　魏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柿子找软的捏啊，嘿嘿，不管你是什么，既然来找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身为修士，感知和普通人还是天差地别。魏婴就能感知到雾气中蕴含着一股拉扯的力量。所以他干干脆脆就闭上眼睛、放松身体、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顺着拉扯的力量让自己被“掠”去。果然，等力量消失，他已经不再屋子里，而是在完全陌生的山洞里。魏婴顺着眼前的路一路往更深的地方走去，他很期待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胆敢找上我夷陵老祖，哼哼，很有胆量哦。
　　转过一道弯，忽然眼前一亮。他眼前的不再是黑黝黝的山洞，而是熟悉的，曾一再在梦中出现的莲花坞。眼前是熟悉的演武场，曾经被温氏杀害的师弟们，有的在认真习武，有的在偷懒聊天，忽然腿部一紧，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最小的师弟小六正眼泪汪汪的抱着自己的腿。魏婴只觉得心中大恸，他弯腰抱起小六哄起来，“小六不哭不哭，告诉大师兄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师兄，师兄一定会帮你的。”
　　“大师兄，”小六顿时就抱住魏婴的脖子，埋头在他颈间大哭起来，“大师兄你可回来了，小六想你都想瘦了，大师兄，你想小六吗？”
　　听到这边的声音，其他的师弟们也围了过来。一切就如同很多年前，他外出夜猎回来，被一群师弟们围在一起，大家簇拥着他，开心的迎接他回家。魏婴鼻中一酸，眼睛也涨涩起来，还是熟悉的那些面孔，这里也是他最想回去的家。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回到过去，回到曾经的莲花坞。虽然每次醒来只会更加难过，而且自己也知道，梦永远都是梦，真实的世界里，他永远的失去了他们。
　　魏婴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提醒自己，既然能看到这些师弟们，那么接下来想必还会见到更多的故人。看来这次遇到的邪祟应该是精神系攻击为主要手段。魏婴心里有难过，有愤怒，有期待，即使他知道不应该有期待，但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一边抱着小六，一边被师弟们簇拥进内堂，才进内堂就看见江叔叔脚步匆忙的走过来，师弟们全部乖乖站好，连小六也从他身上滑下去。一群师弟们见礼后就赶紧溜走，他们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此时不走还待何时？留下来等着被骂吗？
　　江枫眠根本懒得管那帮皮猴，他只顾着上下打量魏婴，确认他一切都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拍拍魏婴的肩膀，“阿羡回来啦，看来这次夜猎还挺顺利的，什么事都没有是吧？我家阿羡果然很厉害，我就知道这仙门百家的下一代，谁都比不上你。对了，说啦阿羡你也不小了，我有件事和你……”
　　话没说完，虞夫人一脸不耐烦的走出来，狠狠瞪一眼江枫眠，转头对着魏婴反而是一脸笑容，上前一把抓着魏婴的手臂带着他走进去，嘴里还抱怨着，“你这江叔叔啊，就是每个眼力见。阿羡你大老远回来，也不知道先让你好好休息，非要拉着你絮絮叨叨个什么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阿羡我跟你说啊，你别理你江叔叔，我已经让人在你屋子里备好东西了，你先回去好好沐浴休息一下，到晚餐时间我会让你去叫你的。阿离听说你今天会回来，从早上起就忙碌起来，亲自下厨做了好大一桌好菜，说你在外面一定很辛苦，要给你好好补一补。阿羡啊，我跟你说哦，阿离现在的家务能力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其他不说就说这手厨艺，我都比不上，你啊，比你江叔叔还有福气……”
　　“哎呀，说我没眼力见，你又比我好到哪里，”江枫眠不服气的赶上来，“你看你比我还能啰嗦，还不是一样让阿羡休息不好，走了走了，我们先走吧。阿羡啊，你先回去休息，晚饭时过来啊，告诉你，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哎哎哎，我不说了不说了，三娘子你放手啊，在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哎哎哎，不行了不行了，耳朵真的要掉了啊……”
　　从来没有这么热情亲切过的虞夫人让魏婴措手不及，这样温暖舒适的家庭氛围更是魏婴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记忆里虞夫人每次见到他都是眉头紧紧皱起，江叔叔跟她在一起，更是说不了多长时间，两人中必有一人大怒着拂袖离去，从来没有过眼前这样嬉笑打闹的温情。
　　魏婴顺着记忆里的方向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所有的陈设都同他记忆里的如出一辙。出于谨慎他没有动屋里任何一样东西，包括那桶温热的浴桶和旁边放置的，一眼看上去就整洁柔软、布料考究的衣服。这一切无不彰显虞夫人的细心和体贴，这是他原本记忆里最开始时，虽然没个好脸色，但依然在无数细节里对他照顾有加的那个虞夫人。但后来，随着他长大，尤其是展现出超越江澄的天资后，虞夫人对他也越来越不满。
　　“唉”，魏婴重重叹了一口气，醒一醒吧，他不是单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是要提高警惕，小心为上。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魏婴前往饭厅，江叔叔和虞夫人都坐在那里说说笑笑，他进屋的时候，师姐正端着一盆汤走进门，一看见他，师姐当场就绽放出如花的笑容，“阿羡你来啦，正好要去叫你呢，你看，我煮了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
　　“师姐。”明知道是假的，但魏婴的眼眶一下子就酸胀起来，师姐还是原来的样子，再不是当年在不夜天，满身鲜血，他怎么摇晃怎么呼喊都睁不开眼睛的样子了。
　　“哎哎哎，阿羡你怎么了？快坐下，赶紧吃饭吧，吃完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是件大事哦。”江叔叔诧异地看着他，招呼他赶紧坐下。三个人都已经在桌边等着他，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温暖的笑容。
　　“江叔叔，能在看见你们，我真的很高兴。”魏婴喃喃自语，他说的是真心话，哪怕明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能再看见莲花坞，看见师弟们，看见当年永远离开的江叔叔、虞夫人和师姐，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眼前这一幕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在乱葬岗的睡梦中，那是他回不去的地方，那是他最牵挂最向往的曾经。只是，还少了一个人，“如果江澄也在这里，那就太美好了。”魏婴的笑容带着些许遗憾，是啊，总是差那么一点，他是不是永远会有遗憾，永远都得不到最想要的？
　　江枫眠打声招呼他，“哎呀，阿羡，别说那些不知所云的了，快过来啊，我们都在等你呢。”
　　“阿羡，快来啊，快来吃饭吧，”虞夫人也一脸温柔的对他招呼着，“快来快来，饭菜都还热着呢，快来吃吧。”
　　师姐也是一脸温婉的坐在那里，还给他盛出一碗汤，“阿羡，先喝这碗汤吧，特地给你做的，尝尝咸淡还满意吗？”
　　魏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三人对他招呼越发温暖和急切，然后魏婴手腕一转，陈情出现在他手掌里，他横过长笛置于唇边，笛音响起的瞬间，眼泪也跟着滴落下来。
　　眼前的影像忽然又变了，这次的变化让魏婴痛彻心扉。
　　江叔叔满身鲜血顺体而下，他颤抖着指着魏婴喝骂，“都是你，都是你不好，都是你害了莲花坞，害了所有人！”
　　虞夫人又变成熟悉的模样，高声怒骂道：“魏无羡，你就是个祸害，你害了多少人，你怎么还不去死，你快去死啊！”
　　师姐脸上再没有笑容，鲜红的鲜血如眼泪般流淌而出，“阿羡，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为什么是我？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死，那都是因为你！”
　　所有的师弟趴在地上哭喊着，“师兄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师兄，大师兄，为什么死的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魏婴当场一口血就这么喷出来。
　　江叔叔、虞夫人、师姐和师弟们离他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斥责他、质问他，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成赤红色，浓浓的血腥味将魏婴重重包裹住。魏婴拿着陈情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他依然睁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更加凄厉尖锐的笛声响起。
　　所有人一边发出刺耳惨烈的尖叫，一边痛到满地打滚，身上流淌的血更加猛烈的喷涌而出。魏婴的笛音如同利剑刺向他们的身体，在魏婴眼中，这次伤害他们的人，成为他自己。
　　一道紫光和一道蓝光忽然从魏婴身体的两边飞过去，击中对面莲花坞的“人”，所有的人、包括背景画面发出如同水晶碎裂开来的声音，魏婴眼角的余光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向他飞扑过来，他更加专注灵力操控陈情。画面彻底破碎后出现邪祟的真身，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兽，巨大的口器里面交错着锋利的尖牙，就出现在之前江叔叔他们所在的位置，如果魏婴真的走过去的话，魏婴看向虫兽脚下的累累白骨，他大概也要成为其中一员吧。
　　魏婴第三度吹响陈情，虫兽发出刺耳的嘶鸣，然后在声音最尖锐的时候，虫兽从头部开始爆炸碎裂。飞溅过来的虫血和尸体碎块被赶过来的蓝湛和江澄一起用剑气，滴水不漏的挡了回去，没有在魏婴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魏婴，你可还好？”
　　“魏无羡，你有没有事？”
　　蓝湛和江澄一起问魏婴，他们已经看到魏婴嘴边依旧有鲜血流淌出来，两人都伸手准备扶住魏婴，魏婴笑着后退一步，毫不在意擦去唇边的鲜血，“你们放心，我可是夷陵老祖，这点邪祟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没事的。”
　　蓝湛看到他的笑容反而更加沉默了，江澄更是一鞭子将虫兽的尸身抽的更加碎裂开，“我看到了。”
　　“什么？”魏婴不明白。
　　“我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你之前看到的画面，我过来的时候看得很清楚，”江澄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大吼出声，“魏无羡，你到底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我看到那虫兽的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