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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鹧鸪天(七) ...

  •   荒草围着界石,不过十多米见方的一片,虽说也是半死不活,连带着藤蔓都木质化严重,一副缺水将死的样子,然而到底是颤颤巍巍地爬向半空,像某些在不可逆的困境中负隅顽抗的灵魂。

      宋演听着那场怪异的火,目光不由被这些之前一直忽略的荒草带了去,单单是这里,能隔开时空一样躲避煞和怨的视线……难道真的是出生点自带无敌与无法选中功能?

      “两岸争端不断,吕罗分裂,曾经短短一年,灵鸦金身就被砸了,明月桥毁后纷争却是持续了三十年,具体情形虽不得而知,但是他们提到的那场火太蹊跷了,就算天干物燥,且趁着夜深人静动手,也不该全村无一人幸免。”梅竹月面色有些沉,他靠在枯树上,微微阖着眼。

      宋演迅速领会了这当中的意思,就算两岸起争端跟风水有关,事情总是慢慢发展的,过不下去有过不下去的做法,在现在的他们想来,吕罗族可以重新搬到同一边,也可以举族再迁,又不是没地儿去了,非得打得头破血流么?

      还能被一把火烧光了村子,人又不是死的,还能等着被烧完?

      段三仇摩挲着刀柄,不知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是先下毒再放火,或者是蒙汗药之类的。”

      梅竹月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他没有戴那天衣无缝的笑面,眼皮上一颗红痣随着眨眼的频率跳动,宋演无端觉得自己的视线太过清晰了,竟从那寥寥几面的脸上看出了些粼粼细碎的疏离,如果硬要比一个意象,就像是一颗星星,远在天河,遥不可及。

      尽量不去想那人身上清泉一般的特殊气味,宋演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道:“如果真是那样,梁端提起大火为什么会崩溃失控?倒像是被什么逼迫的无奈之举——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了保全自己牺牲族人的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后来的结果甚至不如放火前就是了。”

      信息量太少,完全看不出更进一步的线索。

      而眼下最奇怪的一点,乌鸦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宋演回想起之前阻拦梁端的剑的那只乌鸦,临死时如有泪光,一只鸟类的面上竟透出了近似哀戚的神情。

      传说吕罗有秘法,能驱鸦取鱼,听起来这里的乌鸦更像是一种捕鱼的工具,后来在那神秘道士的指引下建起的庙似乎并没有多灵——金身被砸了也只是缓缓揭过,重修一个便好了。

      可是后来呢?明月桥落成,灵鸦庙屋脊上竟开始有乌鸦站岗,每天来十只,这不是邪了门了吗?

      宋演蹲下身,随手摸了块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乌鸦,天,火,桥。”

      “第一点乌鸦,多的不说,这界石下面还刻了个没来得及风化的。”

      “第二,梁端是地煞,仙长刚才说梁思鸢女同志是族人的血和泪养出来的,那她很可能就是人怨,三才者天地人,正好缺了个天,这天肯定也有相对的东西,必然是跟幻景表面的‘天’一样藏起来了,而这也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重点。”

      “火刚才说了,还有个疑点就有点奇怪,大族老为什么要烧掉图纸,老道士留下的木桥撑个一百年真算久的了,一百年过后呢,这些人不活了吗?”

      梅竹月闻言撩起眼皮,有些疲惫似的按了按眼角:“有可能是图纸出了问题,大族老弥留之际意识到了。”

      段三仇试探道:“或许还可能是那道士本来就没安好心?”

      梅竹月摇头,重新挂上了他的招牌笑容:“不,这个我可以肯定,那道士拿出来的肯定是真正能解决吕罗困境的东西,后来要么是大族老理解有误,要么,就是东西本身出了问题。”

      “为什么?”

      “我可能,认识那个道士。”

      段三仇眼神一冷,随即收起审视的目光,倏地闭了嘴。

      宋演眼带惊讶,道士是两百年前的道士,就算是在瀛洲,修长生仙道的大能能活到两百岁的寥寥无几,如果梅竹月认识那位老祖宗,莫非他是被什么仙门世家塞进朔望台的仙二代公子哥儿?

      这就说得通了,梅竹月明明是可以使用灵气的,年轻出山的少爷出来历练,最是容易愤世嫉俗,在玉清山被人毫不留情地下面子,先是言语保护他没有根骨的“同门”,再顺手连宋演也一起庇护了。

      虽然嘴上说得严重,但行动还是很诚实的,最终也没等着葸瘴吸了当场三千多人,干脆麻利地画了花就走了,至于赵素庭的千叶测出他也没根骨——废话,仙门世家肯定有遮蔽世人眼睛的方法,能让你一个年轻小鬼头看出什么来?

      宋演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有道理,双眼放光地看向梅竹月,只觉得那身素袍用料考究,拂尘从白玉柄到可以伸缩的“毛”都泛着仙器的光辉,整个人贵不可言。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梅竹月眉毛一挑,笑道:“想什么呢,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他也是,况且他早就死了,一生战战兢兢,循规蹈矩,死相也就那样,不怎么好看。”

      “啊,”宋演低低叹了一声,似乎是在遗憾少了个仙二代朋友。

      “瀛洲灵气浩瀚,青崖山更是处在灵气中心,在那里久待于修行非但无益,反而会让修者根骨受损,仙洲从不出没有根骨的人,也许是遗传先辈,也许是环境中的灵气所致,总之,朔望台上,没有瀛洲人。”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发出声,像是妖魔不怀好意的低声蛊惑,让宋演想起段三仇的那把妖刀,反正不是面前这出尘脱俗的仙人。

      “好了,这些事不算什么秘辛,早就司空见惯,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你们若是有机会去到瀛洲,大概就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惊讶了。”梅竹月笑着扫了他们一眼。

      段三仇被那一眼看得冷汗津津,下意识捂紧腰里挂着的破布袋,那里不仅有他的罐子,还有从凌云山庄那伙人手里顺出来的一架舲舟,妖刀贴在他的腿侧,凉意顺着骨肉传到了心口,他惊疑不定地想:莫非他看出什么了?

      宋演却是微微垂下眼睑,如此说来朔望台不适合修行几乎是一个常识,那有些事就能说得通了,如杜仲之流,显然是第一次听说青崖山的仙使们都是没有根骨的“天残”。
      朔望台不收瀛洲弟子,很可能是因为瀛洲的知情仙人们不想去,甚至是作壁上观,避之不及。

      遥想那些人对观星殿和朔望台的尊敬,竟像是供着一个泥塑金身,香火袅袅,遍求神佛保佑……那如果有朝一日,神佛不再保佑了呢?

      他们会像吕罗人一样,推了供奉的金身么?

      想到这里,宋演不知为什么,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就像是被龙鱼符烙到了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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