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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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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因旭日之名而荣耀,但旭日的荣光并非永远为联邦驻足。
他离开时是个冬季的黄昏,在回望中,他亲眼看到那轮旭日跌进垃圾桶里。
——《旭日之都》
时澜日记:
我又一次遇见了他,隔着实验室的石英玻璃。
那个孩子还是老样子,一个人缩在最角落的空间里,一动不动,只有听见脚步声时会瞬间警惕起来,目光紧跟着发出声音的研究人员,直到声源消失很久才会重新平静下去。
他应该不知道实验室的玻璃是单向可见的,他看不见任何人,而所有研究人员都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听见他们叫他星兽之子。
听奥斯卡说,这个孩子的父母被星兽杀害,但他却奇迹般地被星兽养大,一直到五岁被捕获。
星历时间上午九点,研究人员开始向石英玻璃内注射麻醉气体,那个孩子四肢撑地,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呼噜声,像野兽。
被星兽养大的孩子,理所当然没有正常人类的语言系统。
或者说除了外表之外,他的所有行为都更接近星兽。这大概也是研究人员在他身上注射各种药剂进行实验而毫无同情的原因。
石英玻璃内的气态麻醉剂量达到一定浓度,那个孩子的瞳孔逐渐涣散,全副武装的研究人员走进玻璃内,给他戴上束缚带,推进专属实验室中。
我又在门外听见他的惨叫,一种名为怜悯的情绪在心中产生。
我大概知道这种怜悯的来源——他是星兽之子,但也仅仅是一个孩子。
奥斯卡说我变了,换做以前,我只会在实验台前冷静地观察对比着一串串数据,评估进程,规划出下一次实验的具体方案。
一颗无坚不摧的冰冷心脏一旦长出柔软的地方,尖刀就会刺破那里,留下致死的伤痕。
这是那位文艺青年的原话。
实验结束,研究人员欢呼着庆祝此次实验的卓越进展,伤痕累累的孩子被扔回玻璃房间内,那双警惕又凶狠的眼睛微微阖拢,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路过我身边时,还在商讨着遴选新实验体,销毁废旧“实验器材”的计划。
但他们的计划注定落空,无需他们动手,明天将会出现一支军队扫荡非法实验室,击毙所有违反星盟法律的非法研究人员。整个实验室内所有仪器和实验体都会在一场大火中烧毁。
而那些“被烧毁的实验记录”将会悉数出现在暗地里雇佣他们的大人物手中,以便将来进行复刻。
引导实验走向成功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天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等所有实验人员离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用手指叩了叩玻璃。
恢复力气的孩子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恶狠狠地呲牙瞪着玻璃外的我。
我打开那扇限制他自由的玻璃门,来到他面前问,要跟我走吗?
他扑上来抓住我朝他伸出的手,牙齿深深扎进我的手腕中。
我不知道一个没有人类语言系统的孩子能否听懂我的话。
于是花短暂的时间回忆了一下从前遇到这种情况时自己都是怎么处理的。
哦,真被我想起了一例,那个妄图逃跑的实验体挟持了我,拿刀抵住我的喉管,试图威胁持枪的武备军放他离开。
然后他被我暴打了一顿,扔回笼子里。
我至今还记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
现在同样是威胁到生命安全的情况,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另一只手,来到他脑袋前,最终……
只是一下一下地,很轻很熟练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过了很久很久,准确地说是5分钟46秒,咬住我的孩子慢慢放松了力道,抬起眼睛仔细地审查端详我,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爬到我身边,用鼻子嗅我身上的气味。
我不知道他嗅出了什么,但那天他安静地把手交到我手中,任由我带他离开。
我们在实验室被捣毁前一天离开那颗星球,开启逃亡之旅。
关于他的事,我没有告诉奥斯卡。
当时的实验记录没有复刻出新的奇迹,那些手握重权的大人物终于发现失踪的实验体,一直暗中寻找他。
我把他带在身边,一边治愈他身上实验留下的后遗症,一边辗转追寻我要找的一切答案。
那个孩子学会了说话,也不再手脚并用地行走,他的行为越来越像正常人类,只是偶尔依旧会暴露出某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陪了我很久。
但时间越来越紧迫,他的状态稳定了许多,重回R49号冻土星的路危险重重,我没办法再带着他行动。
临别前,我把他带回我的秘密基地,轻轻呼唤着我为他取的名字,认真且若无其事地向他告别。
他对于自己新拥有的名字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淡淡点了一下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我撒谎了。
再见。
好好活下去,愿你和你的名字一样,人生中充满光明、希望与自由。
这次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