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予林》刘其易

147、番外篇（三）

　　陈黎正式踏上山城这片土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没有理想，没有目标，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

　　如果一定要给这个选择附上一个理由。
　　或许，她只是想什么都不顾地，只为自己而活一次。

　　刚来那段时间，她借住在室友家里。
　　对，就是她那位生长在山城的大学室友。

　　毕业之后，她很快结了婚，在家附近找了份清闲工作，带着两岁的宝宝，一家三口一起幸福地生活着。

　　知道陈黎要来山城，她很早便同她打招呼，要她和她一起来住几天。
　　反正她老公也要出差忙工作。

　　陈黎赴约了。

　　她的生活状态，是真的称得上幸福，很符合陈黎对她未来的想象——像她一样的人，就是应该这样的。
　　过着童话故事里才会有的日子。

　　她过得很好。
　　陈黎很开心。

　　借住在她家的那几天，陈黎一面找房子，一边四处面试。
　　要开始新的生活，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工作。

　　不过，像是开启了某种新的运势，一切顺利得惊人，三天内就全部安排妥当。
　　只是有一个意外。

　　她见到了他。
　　大学室友的弟弟，她的前任男友。

　　第一次在她们寝室见到他的时候，他十七岁，高三预备役。
　　她也才堪堪十八。

　　小小年纪，明明是更需要照顾的高三生，却总是需要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求安慰的。

　　室友很可爱。
　　复习不下去要哭，期末考砸了要哭，做演讲展示要哭，被告白了也要哭。

　　白天的时候她就跟爸爸妈妈打电话，要是不巧碰到了晚上，他们都睡了，全家就剩一个还在做题的弟弟醒着，她就花二十分钟的时间跟他打电话。

　　非常有原则，只用二十分钟。
　　超过这个时间了她就会主动挂掉，说不能影响弟弟复习。

　　然后又一个人默默地自己哭。
　　哭够了再爬起来继续做事。

　　后来，再一次碰到的时候，弟弟主动加了她的联系方式。
　　说担心姐姐，有时候联系不上她，又不好一直问惹她伤心，希望能请她帮帮忙，看看她的状态。

　　有时候也会想，同样是弟弟，只是两个家庭，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比起不公，更加感受到的是遗憾。

　　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那样爱意的遗憾。
　　她是看不见的孩子。

　　她以为弟弟加了寝室里的好几个人，之后才知道没有。
　　他只问了她一个。

　　第二年，弟弟考来了他们的城市，正式对她展开了追求。

　　很难说那是怎样的一段恋情，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那是她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几年。

　　一切都是向好的。
　　至少当时的她这么认为。

　　分手是她提的，在她觉得快撑不下去的时候。
　　他放弃考试来医院找她，她在母亲榻前将他给赶了出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拖累他。

　　确实很愚蠢。
　　不用五年，单是两年后的自己就会这样觉得了。

　　但那已经是当时的她能做的最好的一个决定。
　　成长是需要时间的。

　　说实话，她已经数不清他来过多少回。

　　赶他，他不走，也不说话。
　　就默默地坐在她旁边陪她。

　　他能明白吗？她还有一个弟弟。
　　她不能拖他下水。

　　她怕自己被愧疚给淹死。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近半年吧。
　　直到他们俩精疲力竭。

　　然后从某一天开始，他就不再来了。
　　他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他们的恋情，从始至终，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
　　她和他，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弟弟。

　　他有女朋友了。

　　——

　　进新学校那天，她刚搬完家。

　　走在办公室里看自己的座位，隔壁是一位看起来不错的老师——座位整洁清爽，有绿植，桌上摆着他和他女儿的合照。

　　摆在桌面上的教案，字迹工整，密密麻麻，最新版的习题已经做到最后几页。
　　立在一角的架子上放着些小书，哲学、经济学、逻辑学……很杂。

　　新一本有学校图书馆标识的书放置在右手边，上面的读书卡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孟赵頫。

　　“咯吱——”
　　门响了。

　　她看见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同她友善地打招呼。

　　“您就是新来的老师吧，你好我是孟赵頫。”

　　陈黎微微笑着，抬起了手。
　　“你好，我叫陈黎，黎明的黎。”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她人生第一次不顾一切的疯狂实践，会作用在他的身上。也同样不清楚，他们两个会因为一次醉酒，而产生如此重大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