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予林》刘其易

144、尾声

　　2023年8月11日，周五

　　“你……”
　　听到这句话，杨春梅也变得有点哑口无言。

　　他们还小，不知道有些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的。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往后他们俩长大了，都成真正的大人了，还被这一句话给困住。

　　那不是七天、七个月，而是整整七年啊。
　　他们怎么可能……

　　哎。

　　杨春梅将目光投向了常英颖，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点态度和看法来。

　　却只瞧见常英颖冲她缓缓点了点头。
　　看起来是接受的意思。

　　“你们想清楚了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孟赵頫突然开口道，面色是不同于以往的严肃。

　　他知道常乐言和林枣阳一直对彼此有好感，谈个恋爱嘛，高高兴兴地谈，他们插不上手，肯定也不会那么不知分寸地插手。只是今天他们特地将他们请来说这番话，那几乎是把后路都给断了。谁敢说十八岁认定的人就一定能走到最后呢，他实在担心……

　　“想清楚了。”
　　“好的、坏的，都想清楚了。”
　　林枣阳颔首，笃定道。

　　见到林枣阳和常乐言的表情，孟赵頫忽地泄了气。

　　在这个年纪，他也不会信那些话。

　　罢了，顺其自然吧。
　　指不定他们会比他年轻时强上许多。

　　良久，杨春梅点了点头。“你们有数就好。”
　　“吃饭吧吃饭吧，菜都凉了……”杨春梅挥着筷子道。

　　常乐言和林枣阳交换眼神，不知他们是真接受还是就这样算了。

　　——

　　“欸，言言——”
　　临走之前，杨春梅忽地叫住了常乐言。

　　常乐言停下脚步。
　　“杨姨。”

　　杨春梅上前几步，挽住了常乐言的手。

　　“别紧张，我就是来跟你说句话。”
　　杨春梅拍了拍她的手背。

　　“杨姨是真的很高兴，你们俩都能好好的。”杨春梅抬起头，望向常乐言的脸，“杨姨只是觉得，未来这东西……谁也说不定。”
　　“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就在后边给你们鼓鼓劲吧。”杨春梅摸着她的背道。

　　常乐言从里面听出了释然。

　　“欸，怎么现在告诉我们了呢？”杨春梅说着，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常乐言微微垂头：“因为时间不多了。”
　　“也觉得没有必要……”

　　大四上学期，她都要在实习工地度过，她不想因为躲躲藏藏而浪费时间了。
　　至少在山城的那几天，他们可以坦荡一些。

　　“啊，是这样啊……”杨春梅半知半解道，陷入了沉思。

　　身后，常英颖也从门后出现了，一点点走近。

　　她拍了下常乐言的肩，扬了下嘴角，像是安慰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所以，你们俩的路，也慢慢去走吧。

　　常乐言听懂了。

　　——

　　十九号，晚七点整。
　　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常乐言和林叔杨姨坐在一个包厢里，旁边紧挨着左秋。

　　“欸，你到底从哪里抢到票的？”常乐言扭头问左秋。
　　常乐言本来预备是订了闹钟准备自己抢的，总觉得白来不太好，结果林枣阳说，他想请她帮忙照顾林叔和杨姨，如果她自个儿抢到别处的话，就不好安排了，她这才作罢。

　　但是左秋？
　　她记得一放暑假她就回汉城去了，还是昨天她才知道她要来——很幸运的，她们如约进了同一所大学，梁昶也顺利地考进了隔壁的中清。

　　“我吗？”她笑了起来，“找萧其泽要的。”

　　常乐言意外了一下。
　　她知道她和萧其泽还有联系，但不知道他们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

　　上大学之后，她们都很忙，她又是专业课又是学语言，从大一开始便主动跟着老师做项目，周末还报了小语种班，很少有休息的时间。左秋也是，从入学起就开始加入各种团委、社团、学生会，各种比赛就没断过，又修了双学位，她们俩的见面时间都少之又少了，更别提和林枣阳甚至是他团里的其他人。

　　这三年下来，她遇见他们的次数屈手可数——包括打个招呼便离开的那种碰面的机会——她觉得自己能保持每半个月和林枣阳见一次的频率已然是奇迹。

　　“嗯哼，”左秋傲娇地扬了扬下巴，“没想到吧。”

　　“你之前说快要拿到手的人……不会就是他吧？”常乐言瞳孔放大。
　　她记得左秋是有跟她说过她对萧其泽很感兴趣，但一段时间之后，她很快就没再提起过他了，她以为她只是三分钟热度。

　　左秋胸有成竹地点头。
　　“是快了。”
　　“只恨他是根木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左秋气愤道。

　　“你这……一直在？”常乐言纳罕道。
　　“也不算吧，断断续续，我不是谈过几任吗？”左秋没太在意地回道。

　　要是三年前有人跟常乐言说，三年后，左秋会成为他们一群人里恋爱经验最丰富的人，常乐言一定是不信的。那个时候，她还连喜欢是个什么感觉都不懂呢。谁知到了今天，反倒真变成如此了——只有梁昶一直孤身到现在了。

　　“上一任是……？”常乐言回想了一番，发现是有几个月没听她提起过那位男友的名字了。

　　“你说第三个吗？早分了，两个月之前就分了。”左秋道。

　　“又还是朋友？”常乐言试探性地问。

　　像是听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喜事，左秋笑了：“当然了，我们只是性格不合，又不是有什么大问题。”
　　这也是常乐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几乎每一任左秋的男友在分手之后都会和她继续做朋友，有的甚至跟她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你见过的那位，听说我要来演唱会，还要我拍点他们的照片给他呢。”左秋乐道。

　　常乐言记起来了。
　　那位是在左秋的带领下，终于发现自己真正的性取向，决定勇敢追爱的金融系男同学。

　　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了数，常乐言感叹了一下。
　　这铺垫真够长啊，足足三年。

　　常乐言有种感觉，总隐隐约约觉得，左秋这回会长久一些了。

　　“言言，还有多久开始呐！”倚着栏杆拍照探看的林叔和杨姨回来了，朝常乐言这边大声道。
　　屏幕上已经开始播放开场影片，音量太小的话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在常乐言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给姐妹俩留出了些空间。

　　抬起表一看，还没等她说话，左秋就倾着身子帮忙喊：“快了——还有十五分钟——”
　　“欸，谢谢姑娘！好好好！”杨春梅乐不可支，忙拿着手机将照片视频转到家庭群里。

　　“诶诶诶，开场了开场了。”十来分钟后，左秋激动地拍着常乐言的手臂，冲着舞台道。

　　视线投向荧幕，常乐言摸了摸被拍的地方。
　　有点小痛。

　　音乐声响起的那一秒，她听见耳边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连杨姨也被吓了一跳。

　　不知怎的，常乐言忽然回忆起很久远的一件事来。
　　这才想起，这是她第二次正式看林枣阳的演出。

　　第一次是在学校。

　　在她的认知里，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那似乎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舞台了——有高台、有音响、有占满整面墙的塑料布背景，还有底下整所学校所有年级的观众。

　　可随着时光流转，当林枣阳持着麦克风挥舞手臂站在场地中央——她看见光打在了他身上。

　　她不再发出声音，不再需要站上板凳、拼命嘶喊才能让大家听到他的名字。
　　已经有成千上万人为他而来，聚在一处，只为一同呼喊他的姓名。

　　演唱会中途，左秋忽然叫住了她。

　　“常乐言……”
　　“嗯？”
　　“你……”左秋指了指她的脸。

　　常乐言用手一碰。
　　满脸的泪。

　　“你在想什么啊……”左秋小声地问。

　　“我吗？”常乐言转过头，看向舞台。
　　舞台上的他。
　　所有视线中心的他。
　　她，所拥有的他。

　　她在想。
　　如果。

　　如果她没有回汉城。
　　他们或许是另一种结局。

　　如果他们没有认识。

　　以她的性格，她可能根本不会关注他那个领域的事情。她或许会偶尔从认识的人口中听见他的姓名，会偶尔在网络上见到他的照片然后一瞥而过，甚至记不住他的脸。

　　她或许会知道他的存在，但他们永远只会是陌生人，如常地过着没有彼此的人生。

　　对于林枣阳而言，她的消失或许更为彻底一些。在他的世界里，她这个人则更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没有一点痕迹。

　　那对于她而言，已是另一个世界了。

　　或许常乐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她的构想里，无论有她与否，林枣阳都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路，成为那个专属于舞台的人。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林枣阳走向梦想之路的必要条件——她从没亲口问过林枣阳。

　　演唱会结束，林枣阳匆匆安排好常乐言和父母便要赶往下一个场地，要参加庆功宴。

　　常乐言问了他一个问题。

　　——“最后一年，我们要一起住吗？”
　　常乐言说。

　　林枣阳的回答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