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归期》穆穆啊

1、此时、此刻

　　今日的林城有些不要命的阴冷，窗户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窗外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

　　楚荆有些懒散的斜靠在包间沙发上，欣长手指拨弄着手机，有些发愣的看着唐梦发过来的图片。

　　昏黄的楼梯过道下，彭栃着一身黑色羊毛大衣，身形修长，吻画面中的女孩，投入得像是至情爱人。

　　但令楚荆都感到意外得是，她竟生不出一点情愫，身为正牌女友的她，震惊也好，愤怒也罢，都没有，甚至有些莫名的好笑，只觉得解脱。

　　就连提分手也是微信上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发了过去，然后忽略了彭栃电话、微信不要命的连番攻击。

　　大概是楚荆过分不配合的举动惹毛了彭栃，他第一次破天荒地来找她。

　　彭栃夹杂着满身郁气进门，包间里热闹的氛围似乎一下冰冻凝结成实质，浓烈得化都化不开。

　　有次实在闲来无事，唐梦和楚荆讨论过彭栃的长相，也可能是为人给外貌拉了后腿，得出的一致结论是未免是太过俗艳。

　　楚荆的视线恰巧落在门口花架上的茉莉盆栽，听到门响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双黑色皮鞋。

　　来人似乎很迫切，甚至都没给楚荆反应的时间，不等她慵懒的眼神从那双黑色皮鞋一路往上，望进那双浓郁双眼，彭栃便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楚荆有些皱眉，因为他的动作实在说不上温柔。

　　那几个小姐妹似乎第一次见彭栃发这么大火，打招呼的笑容就那样僵持在脸上，不上不下。

　　谁知道楚荆那丫头又怎么惹着彭栃了，她们可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甚至连一句场面上的话都没有，便仓皇逃窜。

　　哎，楚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说这次高中宿舍聚会她不该来。

　　彭栃拉杨木帆起来后，并没有开口，就那样阴鸷地盯着他，像是面前的人做了什么过于不可饶恕的罪过，像一场僵持不下的持久战。

　　彭栃看着楚荆过分清澈干净的眼神，距离近得似乎能闻到她唇瓣上唇膏的清新味道。

　　但相应的，楚荆起来的时候，同样能明显感受到，彭栃身上女人甜腻的香气，视线聚焦，彭栃的嘴巴有些不自然的红肿。

　　嗯，看来是很沉浸。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但到底还是彭栃先开了口，却是楚荆最讨厌的那句，“别闹了行吗？”

　　楚荆没忍住，嗤笑声在此刻有些不合时宜。

　　彭栃是觉得自己在陪他开玩笑？

　　楚荆眉眼里的嘲讽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两人离得很近，楚荆低垂眉眼，双手却一路向上，拉起彭栃的领结，微微踮起脚尖，眼神甚至都没看向面前的人。

　　彭栃低头凑近，唇角有些溢出来的笑意，眉眼却有点不屑，到底是小女生。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避开，“我去漱下口，刚吃了小龙虾。”

　　楚荆好笑地看着他说谎不打草稿，没有戳破，如果彭栃怕接吻暴露的话，他怎么就意识不到，他身上的气味更容易暴露。

　　楚荆松开拉他领结的手，甚至体贴地给他整理了下衣领，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可是彭栃，我不小心得到了一些照片，一些伯母应该会很有感触的照片，你要看看吗？”

　　当初彭父婚内出轨，上门女婿吃里爬外，在林城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谢家收回公司大权结束。

　　但因谢桂英不能生育，加上彭父苦苦哀求，私生子彭栃最终还是被迎回彭家。

　　但彭栃处境并不好过，谢桂英没少刁难。

　　据说，谢桂英当着外人的面甩彭栃巴掌，彭栃都不敢动一下的。

　　据说，从此，谢桂英便对出轨者深恶痛绝。

　　豪门秘辛虽不知真假，但就楚荆去彭家的几次情况来看，她几乎敢肯定，彭栃没这个本事敢把事情闹大。

　　果然，彭栃在看到楚荆发到他手机上的图片后，几乎同时，手机炸裂的和台灯落地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她清楚的看到，彭栃的脸色几乎瞬间煞白，男人青筋直冒，猛地将杨木帆推倒，眼里是止不住的怒气，“楚荆，你威胁我？”

　　楚荆的腰被沙发上不知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疼得人莫名其妙想落泪。

　　楚荆将下意识推拒的手放下，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她抚摸着男人根根分明的眉毛，声音清冷。

　　“有这么生气吗？彭栃，我也是实实在在在给你机会，好不容易遇到个恋爱脑的世家小姐，怎么，你对我念念不忘到这么好的机会都想错过？是真的想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呵，你不至于这么纯情吧？”

　　彭栃回过神来，放开握住楚荆肩膀的手，从上衣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啪嗒一声，灯火明灭。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犹豫的，也几乎可以肯定，尽管再犹豫，但结果不会有过多差别，楚荆也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而已。

　　楚荆几乎把耐心都要耗尽的时候，彭栃终于起身，没有再给楚荆眼神，步伐有些决绝。

　　彭栃出门前，楚荆不带一私情感的话语落地，“我父亲那边，就拜托你了。”

　　彭栃转身回头，看见说完这句话后仍旧一脸无所谓的楚荆，像玫瑰花浸满露珠的饱满红唇微微一勾，一双深棕色的晶亮眸子就溢满笑意，过分白皙的脸庞，脸颊两边隐隐泛着粉色，精致明艳得过分。

　　带着些许怒气的关门声，楚荆有些无所谓的怂了怂肩，起身捞起桌面上的手机，解锁之后，唐梦一连串的消息印入眼帘，楚荆含笑勾了勾唇，在输入框发了两个字，搞定。

　　正准备叫来服务员，商量损坏赔偿事宜。

　　敲门声应声响起，楚荆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彭栃不至于这么事妈吧。

　　随即反应过来，彭栃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楚荆唇瓣微起，语气不耐，“进。”

　　一张蓄满笑意的娃娃脸，长得过分单纯无辜，但最吸引楚荆视线的，是娃娃脸身后那个男人。

　　很多年之后，楚荆仍对那个场景念念不忘，如果当时的场合能够一帧一帧定格成画，那每副画应该都是能婊起来的程度。

　　明明是有些瓷白的肤色，偏偏框在有些凌冽的轮廓里，在上边一一装点上单薄性感的嘴唇，高挺笔直的鼻梁，沿着恰到好处的鼻梁骨缓缓向上，一双桃花眼，眼神中有说不清的寡冷深邃。

　　在眉毛的印衬下，像是盘活了整幅画，清凌凌的仿佛能听见水声。

　　楚荆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点了两下。

　　如果她这二十多年，有过类似一见钟脸的悸动，那么楚荆想，一定是在此时此刻。

　　但他那副眼神是什么鬼，自己脸上有东西？

　　楚荆打开手机，嗯，皮肤细腻白皙，精神状态很好。

　　无所谓。

　　是娃娃脸先开口的，略有些欠欠的语气，“结束了？那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长得好看的人会有优待，但普通的人没有，尤其是没有礼貌的男人。

　　几乎一瞬间，楚荆看向那个着黑衣的男人时，不自觉有些微微勾起的唇角在转向娃娃脸时，恢复往常。

　　娃娃脸看着楚荆快速变化的表情，抽了抽嘴角，“自我介绍一下，徐溧阳，站着那是我哥徐子葳。”

　　楚荆向徐溧阳身后望了一眼，徐子葳还是倚靠着门框，拨弄着手里的手机，吝啬的没分给在场的人一寸目光。

　　楚荆切了一声，真没意思。

　　“所以，你怎么知道这有笑话？”楚荆挑了挑眉，没顺着徐溧阳的话往下说。

　　向陌生人自我介绍，她着实没这个癖好。

　　楚荆目光扫视包间一周，意思不言而喻。

　　都是人精，徐溧阳不会不明白楚荆的言下之意，却笑出一口大白牙，显得无害极了。

　　“别误会，法治社会，正经买卖，咱不搞那一套，不过是听朋友说起......”

　　不等徐溧阳说完，一直即使不说话，也颇具存在感的徐子葳，薄唇轻启,是很沉稳低沉的声音。

　　“你还要废话到什么时候”，话是对徐溧阳说的，视线却若有似无地瞟了楚荆一眼。

　　徐溧阳看了他哥一眼，从他日常对徐子崴的了解，判断出徐子崴在生气的边缘。

　　徐溧阳虽说感觉莫名其妙，但到底知道他哥的脾气，倒也不敢犟，默默跟着人走了。

　　楚荆有些不明就理，这两个人，来去都足够莫名奇妙。

　　楚荆今日心情足够愉悦，忽略了这两个不速之客上演的奇怪戏码，伸手去拎起沙发上的斜挎包。

　　包包旁边，不知是谁落下的雨伞，用蓝绿色伞盒包着，楚荆扫了一眼，并不准备做多余的事情。

　　是到了楼梯门口，看了一眼过道窗户，才发觉外边下雨了。

　　整个林城像进了天然澡堂，朦胧一片。

　　楚荆无语地抬头望了望天空，认命地回包间，再怎样，也总比淋死的好。

　　楚荆取了伞，再次回到电梯口，抬手按下了下落键。

　　等了一会，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楚荆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徐子葳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

　　他手机放在耳边，似乎在打电话。

　　楚荆有一瞬间的迟疑，怕打扰了他。

　　徐子葳用手盖住手机收音孔，“不进来?”

　　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但那是楚荆事后想起来，都会后悔的局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瞬间就掩饰不住情绪了，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纯情得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

　　像个被各种七零八落零件重组的机器人，楚荆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这一感觉在进入电梯后，隐约听到身后男人溢出喉咙的笑意时达到顶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荆放在身前的双手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我艹，不是吧，这下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所幸的是楼层够高，电梯下降的时间，完全足够楚荆用来进行心理建设。

　　在情绪稳定到几乎波澜不惊的时候，楚荆准备搬回一城找回阵地，“外边下雨了，看你好像没带伞。”

　　视线没有一点躲避，楚荆心里默念大家闺秀大家闺秀......

　　楚荆言下之意无非是现在滚上去拿还来得及……

　　但不知面前的人是不是智障，一个字没有，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楚荆要笑不笑，弄得楚荆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真快忍不住爆出口，笑毛啊！

　　在两人行至门前，有人从恰巧停在她面前的车里下来，掠过楚荆，将一把黑色雨伞罩在徐子葳的头上。

　　……

　　如果说楚荆这二十多年，还有一个希望类似世界末日、生物灭绝、地球疯转、重回娘胎的时刻。

　　那么，楚荆想，一点是在此时此刻。

　　徐子崴几步就绕到了楚荆面前，转过身来的时候，伞下的他似乎比这天气更加暗沉。

　　“好久不见？”

　　嗯，如果楚荆没记错的话，他们好像刚刚见过。

　　两人距离过近，楚荆甚至能闻到被风带来的，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清寒香水的味道。

　　长相好的人是有优待的，在楚荆这是，在徐子崴那也是。

　　“送你？”话是官方的。

　　但徐子崴的眼神像给人施了蛊，清冷的嗓音像羽毛划过楚荆脸庞，微微揉揉的痒。

　　楚荆望了一下暴雨如注的天空，将停留在叫车软件界面的手机不留痕迹按熄，一只手从盒子里掏出那把伞，她后退一步，拇指按下去，伞彭的一声在两人中间炸开，像极了楚荆此刻狂放烟花的内心。

　　一阵风吹过女孩鬓角的碎发，楚荆甜腻的笑，像极了二月的风，“好啊，那，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