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爱我》桔椰

6、生命需要新生

　　早上王依早早地就起床了，今天就是圣诞节了，最近她心情不错，睡得也还好。
　　“李景年我走了！”
　　王依像以前一样站在门口对她的娃娃说，只是她今天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了生气。
　　“王依今天也要开心哦，再见。”
　　它说。
　　关上门王依走了下去，她住的是那种老式的公寓楼，最高也就六层，所以没有电梯，这与她之前和奶奶住的楼是一样的，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这没人的郊区买房子的原因。
　　走到楼下她将车子解锁，绕到后备箱从一个方盒子里拿出了一个绿色的活页壳，这是昨天刚买的，之前的都已经用完。
　　王依将活页壳拿在手里静静地看着，眼里满是温柔，她的嘴角也微微笑着，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她将活页壳放在副驾驶后就启动车往靠近市区的地方开去。
　　“呀！我的财神爷来了！”
　　刚走进打印店，王依耳边就传来老板激动的声音。
　　这家打印店前不沾学校后不沾商业楼，平时几乎没什么生意。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王依发现了这家打印店，于是从大二开始她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每次都会打印几百块钱的东西，所以老板很喜欢她。
　　“还是彩印？”
　　老板似乎并不是在问她，因为他已经在启动彩印机了。
　　“嗯。”
　　王依点点头，握着U盘的手更加紧了些。
　　“呐，你自己过来弄吧。”
　　老板从他的电脑边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王依。
　　“你这小姑娘年年都挑年底来打印，是不是知道我年底没钱，专门来给我送钱的啊？”
　　老板打趣说，他又想起了第一年王依推开门进来的样子，那时她哭得狼狈不堪，叫人看的心疼，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眼圈哭得通红，跑进来说，她要打印。当时店里也没有人，只有老板自己，可老板也是一个大老粗的男人，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问她要打印什么。可王依又不说话了，她站在那过了良久才开口说，我可以用你的电脑自己打印吗？老板疑惑可也还是答应了她，后来打出来他隐隐的看出那是一张张聊天记录，后来每年年底她都会来一次，都是打印聊天记录。
　　“小姑娘和你男朋友还没结婚啊？”
　　老板看着认真操作电脑的王依说，他以为那聊天记录是她与男朋友的，因为曾经也有小姑娘过来打印，开心地和他分享自己与男朋友的故事，与王依不一样。
　　王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没有男朋友。”
　　老板狐疑，问：“没有男朋友怎么每年都会来打印聊天记录啊？”
　　说完老板就后悔了，她不让他看见，就像有的顾客很在意自己的隐私。
　　“不好意思啊，我是之前看那纸上这一段、那一段猜出来是聊天记录的。”
　　他的手放在招财猫上假装擦灰，他可不能失去王依这个财神爷。
　　“没关系，这么明显谁都能看出来的。”
　　王依看着电脑没有抬头，电脑里的聊天框印在她的镜片上，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久违的温柔与爱意，仿佛她生活的一切都很美好。
　　老板见她没有生气，用讨好的语气说：“那你肯定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么多年，年年都过来打印，把过去留在手里也挺好。”
　　“把过去留在手里？”
　　王依在心里重复着。她的过去有什么？好像也曾有过透心的幸福与欢乐，那时的她还记录不了，也没有心思去记录，因为那些欢乐的时光本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而现在不是了，现在它只存在于片刻，存在于瞬间，稍纵即逝，所以她要记录，将它们真正的留在手里。
　　店里打印机“滋滋”地响着，屋外阳光正好，一点也不像谢然说的，今天天气很冷。
　　打印好王依将它们按时间的顺序放进自己的活页壳里。
　　“你可真是一个生活有秩序的人。”
　　打印店老板看着她手里的活页壳感叹地说，这个活页壳与六年前店里卖的一模一样，那时她从店里买了第一本，以后每年她都用那一样的品牌，一样的颜色，后来店里不进了，她就自己准备。
　　王依低头认真地将它们放进圈里，那是她的，永远都会是她的。
　　装好后，王依抱着它心满意足的推门离开，老板在她身后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明年再来！”
　　王依转过头看着他，似乎又不是看着他，说：“明年见。”
　　回到家还没到十点，王依走进卧室，拉出书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她将厚厚的一本聊天记录放在面前，她又要开始一个浩大的工程了：给它们加上标点符号。
　　屋外鸟儿叽叽喳喳，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地，远远的就能看见几个大大的鸟窝，它们在寒风中屹然不倒，纵是狂风暴雨也不会对它们造成影响，它们是坚不可摧的，也是温暖肆意的。
　　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有谢然大段大段的话，而她自己却鲜少发言。每次看着这些聊天记录王依都会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发一些信息给谢然，可一到实际她就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有无数多的话想要说给她听，可她始终说不出口，就像有一万根针扎在她的喉咙，稍一动就会疼痛万分。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王依以为是谢然有些激动的从桌边拿过手机。
　　“房东”，上面显示。
　　王依疑惑地看着手机屏幕，她已经搬家有一年了，自从搬家她们就没有联系过。
　　“喂？”
　　王依带着疑问。
　　—“依依是我，你怎么换号码了啊？”
　　王依心里一震，是妈妈的声音！她好久没听过她的声音了，即使她不在乎她，可此时她心里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依强装淡定地说，她的眼泪几乎快要流出来了。
　　—“依依你现在住哪呀，我想见见你。”
　　电话那头说，她语调还是像以前小时候一样，像说，以后会好好爱你时的语气一样，那时的她相信了，现在的她也还是相信了。
　　“好，你在那等我，我去接你。”
　　王依对她说。她的心里是期待的，无论何时她都期待她妈妈的爱意，即使她曾经伤害过她，可她还是坚信妈妈是爱她的，因为她相信世界上的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王依一路驾车飞速地穿过一条条长长的马路，她期待妈妈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艳阳下她穿着一个厚厚的毛呢大衣，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手里拎着一包水果，站在那里张望着。她像一个小孩，像十多年前在校门口找妈妈的自己，只是她的脸上看不出渴望已久的期待，她焦急，与她的一身与她的脸格格不入。
　　“这里！”
　　王依从车上下来对她招手说。
　　见到王依她踩着高跟鞋晃晃地跑过来。
　　接上她，王依又驾着车往家里开去，现在已经是大中午了，王依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响。
　　“那是买给我的吗？”
　　寂静中王依打破了这长久的沉静，她望着妈妈腿上的一包红色塑料袋里的水果问。
　　“嗯、是。”
　　她说。
　　她没有转头望向自己，就只一直目视着前方。
　　王依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看自己，她心里很难过，她强咬着嘴唇以让自己不哭出来。
　　回到家王依掏出自己的钥匙，上面有奶奶做的小花，她看见的一刹那有些呆住了，可她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怜爱的表情，好像她对她一直如此。
　　“换拖鞋吗？”
　　她站在门口问王依，这儿是她的家。
　　王依听后也有些出神，她不是小孩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不用，你进来吧。”
　　王依走在她的前面，她也没有换拖鞋，即使她很讨厌把家里的毯子踩脏。
　　她进来打量这这个家，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不了解她的女儿，她不知道她的喜好，而这些都不重要，她不在乎。
　　“你过得挺好。”
　　打量完一切她自言自语地说。
　　王依背对着她在厨房里洗她买来的水果，里面有苹果、橘子还有会让她过敏的芒果。她的手用力地搓洗着那红红的苹果，苹果很红，就像她此时心中的燃烧的火，聚成一滴泪流进了水池中。
　　“你之前的那个号码不用了吗？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她坐在沙发上说。
　　王依用沾满凉水的手擦了擦眼睛，故作轻松地说：“那张卡在另一个手机里，好久没充电可能关机了，你不用担心。”
　　她向她解释说。妈妈留的号码是之前上学时她给她办的，号码一直都在，只是很少有人打来电话。
　　“奥，那你把另一个号码告诉我，我存手机里，以后有事打电话给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王依捧着水果盘的手瞬间颤抖了一下，她伫立在那里看着妈妈的后背，她老了，可她依旧没变，依旧是那个好像永远不会爱她的妈妈。
　　“你…不想我吗？”
　　王依双眼已经模糊，说出这些话好像不用过脑子，一下就出来了，她好像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说出这些在她看来肉麻的话。
　　她显然被王依的话吓得愣住了，她的背抽动了一下，随后又弯了下去。
　　“依依我知道这些年我们对不起你，可能我们的母女缘分就是这么浅，你不要太在意。”
　　听后王依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想起了那年她独自一人跨越百里来找她，她说，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大家都忙，不要给她添麻烦。
　　这些年，她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见过无数个妈妈，好的、坏的，她都见过，可她没见过像自己妈妈一样的妈妈，她冷漠，她曾经说过爱自己，却转头又把自己抛在她的世界之外，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她的世界。她将她丢在过去，丢在无人在意的过去，独自一人徘徊了一年又一年。
　　“我知道了。”
　　王依深吸了一口气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苹果上。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依站在厨房的悬台那问她，她不想过去了，她又一次伤透了心，她不想在此时看见妈妈的脸了。
　　而她也没有回头，望着客厅的电视说：“你爸爸饭店遇到了点问题，你弟弟又要结婚，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
　　她说话间听不出一丝愧意，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要多少？”
　　王依的手已经冰凉，她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被他们遗忘，忽视，可她还是不甘心。
　　“三万，还差三万。”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给你，你不要担心了。”
　　王依撇着嘴在她身后哭，她的肚子已经咕咕作响了，她好饿，她想马上吃到热腾腾的饭。
　　“妈妈我好饿。”
　　她带着哭意说。
　　她也听出来了，可她还是没有回头。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地说：“都这么迟了，我要回去招待客人了，先走了。”
　　说着她就起身想要往外面走。
　　王依看着她，心里的口子好像突然崩开了一样，鲜血在不断地往外流，像是要把她杀死。她再也抑制不住哭声了，她难过的哭了出来。
　　“你知道我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你和爸爸做的饭吗？”
　　她哭着对她说。
　　“改天你到饭店我让他做给你吃。”
　　说完她就拉开门走了出去，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像这些年一样，她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她这个女儿。
　　屋外眼光依旧耀眼，照在光秃秃的树上，好像想把它的绿枝再次唤醒一样，可生命需要新生，唯有一次次新生才可以让它更加茁壮，显而易见的道理，却总有人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