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爱我》桔椰

4、芭比娃娃怎么可能轻易死掉呢

　　“你饿吗？”
　　班主任问她。
　　此刻她正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手上留下来的白色止血布，透过白色的贴布她能看见里面红色的血点，刚刚因为哭针头错了位，左手高高的鼓了起来。
　　“老师我想回家了。”
　　她说。
　　赵老师看着她虚弱的还挂着泪痕的脸，心里也心疼了起来。她很喜欢她，她乖巧懂事，学习也好，不用家人操心，可是她的家人却不珍惜。
　　“好我带你回家。”
　　天已经入冬，医院外冷风呼啸着，一点一点地吹进王依的身体里，她不免打了个寒颤。
　　赵老师扶着她，见她一直在颤抖着将自己的长羽绒服解开，在外面围住了王依。
　　王依抬起头看着她，突然她发现她一点也不像妈妈，妈妈脸上永远有不可接近的神态，而她没有。
　　到了家，王依从书包里掏出家里的钥匙，上面还挂着她从窗户上扣下来的小花。
　　“你去屋里睡一会儿，我煮点粥，一会儿喊你起来吃。”
　　赵老师摸着她的头说。
　　安顿好王依后，赵老师走到了厨房。
　　厨房里很干净，四处没有一点油污，放在悬台的调料长久没人用已经落满了灰。
　　她走到灶台旁，掀开了一口铁锅的盖子，里面因为积着水已经生锈，污黄色的水浅浅地盖住了锅的底层。
　　赵老师看着这个没有烟火气的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乖巧的王依竟然会有这样的父母，她替她感到难过。
　　她不抱有希望地走到了冰箱前，刚打开一股扑鼻的奇怪的味道冲到她的面前，让她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远远地看着冰箱里放了几个大的透明色的打包盒，打包盒里是没吃完的剩菜，有的几乎快要变质上面积满了小泡泡。
　　“真是的。”
　　赵老师关上冰箱的门感叹道。
　　看着王依卧室的门，她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
　　“嘟…嘟…”
　　没有人接。
　　赵老师看着没有接的电话，又叹了口气。她走到桌边拿起了王依的钥匙，家里的锅不能用她只好去外面买了。
　　卧室里王依躺在床上，她并没有睡，她睡不着。
　　窗户上奶奶织的小花已经起了毛，被透着风的窗户吹得摇摇晃晃。书桌上还放着妈妈留给她的钱，很多，比以前她和奶奶两个星期的生活费都多。
　　看着桌子上的钱，她突然从床上起身。她走到书桌前拉出了沉重的椅子坐了上去。
　　“奶奶我以后给你买一个电动车。”
　　说着她将钱放进了奶奶之前放钱的铁盒子里。盒子已经斑驳生锈，之前妈妈把它扔掉了，王依又偷偷捡了回来，这个铁盒子是奶奶和她最宝贵的东西。
　　“奶奶有了电动车你就不会再腿疼了。”
　　王依又哭了起来。
　　他们家离学校并不近，每次奶奶接送她都要走很远的路，久而久之她的膝盖被磨损的厉害，时不时就会疼。
　　每次看着奶奶因为腿疼被折磨的难受时，王依都很自责，她让奶奶不要再送她了，可她不放心。她对王依说，丫头心疼我，那以后好好念书，挣大钱给奶奶买一个电动车，奶奶每天骑着它带你出去玩！
　　王依捏着铁盒子又伤心地哭了，妈妈很有钱，可是他们却不给奶奶买一个电动车。虽然她不想怨恨妈妈，可她心里还是很难过，她爱妈妈也爱奶奶，只是这种爱却伤着她的心。
　　“咚、咚、咚。”
　　“王依你醒了吗？出来吃饭了。”
　　是赵老师的声音。
　　王依擦了擦眼泪，从屋里走了出去。
　　她眼睛红红的，可赵老师没说什么，她一直都很尊重她的学生，即使在别人眼里他们都还是小孩子。
　　“我怕你饿就出去买了，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刚退烧就给你买了点清淡的。”
　　赵老师看着一桌子的白色塑料袋向她解释道。
　　王依坐了下来，拿起一个鸡蛋剥了起来。
　　她们安静地坐在饭桌旁，客厅里空调“呼呼”地吹着，暖烘烘的。赵老师背对着阳光坐在王依的身边，她的脸很温柔，也很好看，王依一直很喜欢。
　　“嗡、嗡…”
　　沉寂中赵老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电话，上面显示着“王依妈妈”。
　　她看了眼王依，然后拿起手机向阳台那里走了过去。
　　“喂，你好我是赵老师。”
　　—“赵老师真不好意思我刚刚忙没看见手机，是王依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王依同学还发着烧，家里也没有人照顾她，我想把她接到我家住，好照应着。”
　　—“啊？这样不麻烦你吗？可是我这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没关系的，王依同学很听话，不费事。”
　　……（长久的沉默）
　　—“那只好这样，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等我回去了一定好好谢谢你。”
　　“好，那就先这样。”
　　王依！你怎么在我家啊！”
　　放学回来李景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王依惊讶地问。
　　“她家里人不在家，这两天住在我们家，她生病了，我们要好好照顾她。”
　　赵老师一边给王依收拾东西一边向李景年解释说。
　　“生病了？怪不得她上午没去上学，我今天上午把书都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她的桌子被我弄的乱七八糟！”
　　李景年手里拿着苹果，边吃边洋洋得意地说。
　　“一天到晚你就知道玩，去，洗个苹果给王依吃。”
　　赵老师嗔怪他。
　　他悻悻地走到了厨房，从袋子里掏出了最大的一个苹果，洗完拿到了王依面前。
　　“呐，给你。这可是最大的一个，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他伸出还滴着水的手。
　　王依看着他，从他的手里接过湿漉漉的苹果。她拿到了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甜吗？”
　　李景年盯着她，迫不及待地问。
　　“甜。”
　　王依看着他说。
　　李景年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讨厌王景年，因为他总是和她争自己的桌面，因为他老是扯她的辫子；可她又喜欢有他在的地方，因为他总是很滑稽可以把她逗笑，因为有他她就不孤单了。
　　“你要看电视吗？”
　　突然李景年一副期待的样子问。
　　“看啊！妈妈她说她要看电视！我放给她看喽！”
　　王依还没说话他就替她回答了。
　　“那看吧，你们不要坐得太近。”
　　赵老师在厨房切着菜说。回到家她就开始做饭，屋里此时已经弥漫了大米饭的香味。
　　“我没说我要看啊？”
　　王依歪过头看着身边拿着遥控器按的李景年说。
　　“哎呀，你不看我看，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啊，要不然我妈妈看见又要把我说一顿了。”
　　王依看着他撇了撇嘴，现在她没力气和他瞎掰扯。
　　伴随着热血的动画片的声音，王依打量着这个家：不算大的客厅，客厅外的阳台上摆满了花草，在大餐桌旁还摆了一个小餐桌，木头的，还有木头的板凳，与这里看似格格不入，却又很适合这温馨的家。
　　“不看了，都快去洗手吃饭吧。”
　　赵老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王依看着家里似乎还少了一个人，刚想开口，李景年对她说：“我爸爸中午不回来吃。”
　　说完他就招呼王依去卫生间洗手。
　　“王依多吃点。”
　　饭桌上赵老师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满脸心疼地看着她。
　　“你下午去上课吗？”
　　李景年嘴里边嚼饭边问，被赵老师打了一筷子。
　　“跟你说多少遍不要嘴里还有饭就说话，不礼貌。”
　　赵老师斥责他。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等吃完饭再量一□□温，不烧了就能去，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家里休息一会儿，我上完课就回来。”
　　赵老师体贴地说。
　　“发烧也太好了吧，我也想发烧了。”
　　李景年在一旁羡慕地说。
　　“你一天天什么不想要，快吃饭吧。王依你也快吃，多吃点。”
　　自从奶奶去世，王依就再没有吃过家里做的饭，虽然它不像外面做的好吃，但是却很香，很舒心。
　　王依双腿蜷坐在小凳子上，她、他们仨围在这个小木桌旁吃着香喷喷的午饭。
　　屋外又刮起了大风，天也变得灰蒙蒙了起来，透过客厅的窗户，外面一切都光秃秃的，可是阳台上的绿植却依旧是绿色的，他们好像生机勃勃，一点也没有受这个冬天的影响。
　　吃完饭，赵老师给王依量了一遍体温，还是有些低烧，赵老师没有让她去学校。
　　他们走后王依回到了赵老师给她准备的卧室，床上是一套蓝色的四件套，一看就是李景年的，上面印着多啦A梦。
　　王依掀开被子，闭上眼安心的一觉睡到了他们回来。
　　“王依！王依你快起来！外面下雪啦！”
　　睡梦中王依被李景年夸张的声音吵醒。她艰难地睁开双眼，见李景年整个脸都被冻得红通通的。
　　“你快起来，我们下去打雪仗！”
　　他兴奋地望着窗外的大雪对王依说。
　　“等一会儿，我穿衣服。”
　　王依从被窝里爬起，她的衣服睡前被她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此刻正在李景年的身后。
　　“你把我衣服拿给我。”
　　王依指着他身后的衣服说。
　　“大姐！还要我给你拿衣服？”
　　他虽然抱怨却还是把衣服递给了她。
　　“还要什么？袜子？”
　　李景年问。
　　王依看着他缓慢地把自己穿着袜子的脚伸到了他的面前，突然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穿好衣服后，李景年拉着她就想往楼下跑，却被赵老师叫住了。
　　她拿出一个围巾围在了王依的脖子上，围巾软软的，香香的。
　　“不要玩太久，才好。”
　　“知道啦！”
　　李景年说。
　　楼下的雪已经厚厚一层了，踩在脚底“咔哧咔哧”的直响，光秃秃的树上也挂满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王依！”
　　正当她转头一个大雪球迎面砸了过来。
　　“啊！李景年你倒霉啦！”
　　她生气地说。
　　说完她就俯身握了一把的雪，还没怎么搓就扔了过去。
　　“母老虎！母老虎来啦！”
　　李景年一边故意惨叫一边跑，王依在他身后追着，这一刻她好像忘了难过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打李景年。
　　“我们堆一个雪人吧！”
　　“不要，堆两个。”
　　“为什么堆两个啊？”
　　“一个你，一个我。”
　　“李景年！”
　　正堆着雪人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王依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望着他们这里。
　　“老爸你回来啦！”
　　李景年兴奋地朝着他招手。
　　“又在外面玩雪啦！看你脸都冻红了。”
　　他说的时候满脸的宠溺，王依站在一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他们关系真好，她的爸爸都不和她说话。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他走过来俯着身端详王依，随着他靠近王依更加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白白的被冻得有些透红，他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他也长得很温柔，让人想要亲近。
　　“她叫王依是我的同桌，这几天要住我们家。”
　　李景年看着王依说，顺带将手上的一些碎雪洒到了她的头上。
　　李景年的爸爸嗔怪着调皮的他，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抚去了王依头上的雪，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毛的手套一点也没有勾到王依的头发。
　　“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抚去雪后李景年的爸爸见他们都冻红了脸说。
　　“等一会儿！”
　　李景年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大喊。随之他拿着手里刚刚捡起的树枝，跑到他刚刚堆的雪人那儿，用树枝在上面写了：母老虎—王依。写完他转头看着王依得意的大笑。
　　李景年的爸爸看着他那一脸得意的儿子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你这臭小子！”
　　“不可以这样对女生知不知道，去把那擦了，然后和王依道歉。”
　　他的爸爸教育他说。
　　李景年被说的停下了笑容，不情愿地回去把雪人上的字用手抹了去，然后走到王依面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王依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李景年，心里高兴极了，虽然上课时抢不过他的桌面，但是现在他却在她面前和自己道歉。
　　“没关系。”
　　王依看着他抑制不住笑地说。李景年正在她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在说：你死定了！
　　“吃完饭王依你去李景年房间的书桌那儿去写作业。”
　　晚饭时赵老师对一旁低头扒饭的王依说。
　　“那我去哪写作业啊？”
　　李景年拿着个馒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仰着个头问。
　　“你那书桌那么大，两个人也够用。”
　　李叔叔说。
　　“那好吧。”
　　他看着王依竟然笑了起来，一天在学校都没看见她，没想到回家又可以和她做同桌了，他心里竟然有些开心，像是失而复得了一样。
　　“你晚上好好和王依学学，都跟人家做了两年的同桌了，也没见你成绩有点起色。”
　　赵老师看着她傻笑的儿子，怒其不争地说。
　　说来也奇怪，他们每升一级都是会打乱重新排班的，但每一次她都和李景年一个班，更巧的是她还一直和他做同桌！王依实在是想不明白。
　　吃完饭王依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书包拿到了李景年的房间，他的房间不大，里面摆满了机械玩具，在玩具中间还能隐约看见几本书。
　　“怎么样，酷吧！”
　　李景年夸张的用手向王依炫耀着他的玩具，他满眼期待地看着王依，想得到她的夸赞。
　　“我不喜欢这些。”
　　王依看着热情的李景年冷冰冰地说。
　　听后李景年冲着她做了个鬼脸，摸着他心爱的一个机甲说：“我知道你们女生都喜欢芭比娃娃是不是？”
　　“偷偷告诉你我也有一套芭比娃娃玩具！”
　　李景年凑近了说。
　　王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一个年级里混世的大魔王竟然还有芭比娃娃玩具。
　　“你想要吗？我可以送给你。”
　　他又突然高高在上了起来，扬着头问王依。
　　王依看着他皱了皱眉，然后低声的说：“你不怕我明天告诉其他人啊？”
　　说完她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李景年扬着的头突然收了回来，他真想打刚刚嘴贱的自己一巴掌，他可怜地哀求王依说：“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那是小时候我妈妈非要买给我的，我都没玩过，我把它送给你，你不要和别人说。”
　　王依看着他心里暗爽，也激动。她和其他女孩一样喜欢芭比娃娃，可是那时奶奶没有钱，只能给她买秃头的芭比娃娃，她也想要用盒子包装的漂亮的娃娃，可是他们没有钱。
　　李景年趴在地上从床底扣出那个芭比娃娃的盒子，上面满是污尘，连里面是什么都看不清。
　　“我去这也太脏了吧！”
　　李景年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被弄黑了的手说。王依站在旁边微微笑地看着他。
　　“这应该还能玩吧？”
　　李景年一边拿纸擦着盒子一边不自信地说。
　　“不能玩那我就把你的秘密泄漏出去喽！”
　　王依故意逗他说。
　　“不行！不行！这肯定能玩嘛，芭比娃娃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呢？是吧。”
　　李景年极力地劝说着手握自己秘密的王依。
　　“你看！她还能劈叉呢！”
　　李景年从盒子里掏出娃娃，双手一拉将它的腿拉成了一条直线。
　　“噗呲！”
　　王依没忍住笑出了声，李景年也自觉自己手里的娃娃被自己搞得有些离谱，龇了个牙，将娃娃的腿收了回去。
　　“呐，给你。收了可就不可以把我秘密说出去喽。现在这可是你的娃娃，不是我的！”
　　李景年将手里的娃娃塞进王依的手里，放进她手里后他撒开了自己的五指，像是嫌弃极了一样。
　　王依摸着手里头发茂盛的娃娃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景年见她笑了，说：“果然，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些东西。”
　　他就像一个胜利者开心的笑了起来，即为自己终于把这个娃娃送出去了而高兴，也为王依高兴了而高兴。
　　“作业做怎么样了？”
　　赵老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问他们。
　　他们俩低着头害怕地望着彼此，他们不过刚刚把书掏出来！
　　“妈妈我刚刚在教王依今天上课的内容。”
　　李景年灵机一动说，王依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错嘛，那你今天上课很认真啊！”
　　赵老师称赞道他。
　　“王依有什么不会的，你就过来问我。”
　　赵老师将果盘放在她的面前温柔地对她说。
　　“今天下午回来给你量了体温不烧了，明天再看看，明天再不烧就可以去上学了，学习不可以耽误。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下课了去买。”
　　赵老师说。
　　“老妈你偏心啊，你偏心！”
　　李景年坐在一旁抱怨说。
　　王依目光炯炯地看着赵老师，她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妈妈？她又在心里问，她像妈妈，想象中的妈妈，想象中最爱她的、她最爱的妈妈。
　　王依对她说，她什么都喜欢吃，只要是老师做的她都喜欢。
　　晚上外面一片漆黑，四周都静悄悄的就连车子的声音都听不见。王依屋子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热气，她裹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着舒适的冬夜，突然门被打开了，一个披着衣服的人走了进来，她没有开灯，悄悄地走到了王依的床头，她伸出自己有些凉的手试了试王依的体温，可能是手太凉了没有感受到，她又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王依的额头上，王依闭着眼屏住了呼吸，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脸上，额头上另一个人硬的温暖的额头紧贴着她，此刻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直跳，虽然之前发烧夜里奶奶也会这样的靠她，可是这就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老师的让她觉得更加温暖、幸福，她又将她想象成了妈妈！
　　“不烧了。”
　　赵老师站起身自言自语地说。她绕着床将王依的被子又掩了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出去。
　　听着关门的声音，王依睁开了眼睛，随即两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划过她的耳朵流进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