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如梦前朝何在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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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六年三月
“好个多事的三月”，我试着对他笑笑，仿似忘记了当日的磨难，来日的艰难。
看着麝薰醒转过来，玄烨长舒口气，露出笑容，眼睛却已湿润了，“你此次又玩什么把戏？在朕与阎罗王之间周旋着，极有趣么？”小桂子和灵芸解事的退了下去，殿外跪着的两排太医终于有心力擦擦冷汗了……
“臣妾有罪”我勉强起身，做势行礼，被他一把揽住，急道：“薰儿！你这是？”
“孔格格那里不知怎样？麝薰知道皇上日夜惦记着招降定南王府之事。此次用兵，大军中不少八旗子弟并不称皇上的心意，恐怕近日就要惩罚一批以儆效尤吧？这个时候，臣妾还给您添了这许多的乱子，难道不是有罪么？”语罢，放肆地把脸贴在他手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也感受着天意的玄妙。
“唉，”玄烨苦笑着理了一理麝薰的云鬓，纵容了她的越礼，“刚有口气，又不知死活的乱说一通。你呀！早晚断送在这张嘴上。”说罢，在麝薰右腮轻捏了一下，便不再讲话，一个人静静的发起呆来。
躺在他的膝头，看着他怔怔的出神，时而微微颔首，时而紧皱双眉，我醉了。只为我知道他眼中容的是大千世界，胸中藏的是百万雄兵。继而，我笑了，只因他心里所想，我心知肚明。刚才所说暂且不论，若不是泉州有变，此次康熙怕是还要再“敲”郑经一下子；还有那个从今后宦海沉浮几十年不倒的李光地，就要登上这台好戏了吧。宗室子弟中，玄烨已对喇布不满，勒尔锦无用之极，早晚治罪。可有功的呢？那个岳乐又可曾得了什么好下场？！想到此处，我不禁长叹，一口气不来，轻咳两声。
“薰儿，哪里不舒服么？”他回过神来，冲着门口高声道，“朕要的芝苓丹呢？”转身温柔地扶起麝薰，轻声说，“你怕她们说嘴，不吃参茸丸，也罢了。怎么连芝苓丹也一并停了？”接过小桂子慌里慌张递上来的丸药，又抢了灵芸手中的水碗，看样子是要亲自喂药，让人难以拒绝。我也只好乖乖的服了药，由着他大发杏林高论，“像你这样思虑过度，心脾受伤的病症，该多进些桂圆、当归、茯神、香附、黄芪、木香的，这芝苓丹就好。下次兑些橘皮水来，给你主子进药。”一边把水碗递给灵芸，一边不忘解释着，“那东西最是健胃利气的。”
“是不是再加些‘健脾益气’的甘草？”我玩心大起，接过他的话头。
“配以白术、茯苓、党参确可补气，对心悸也有些功效。不过朕见你时常头痛，不似一般心悸，到有心力衰竭之像，如此甘草定要慎用。唉，朕总觉得时间太少，不能尽用。这世上有多少东西是朕欲知未知，又终不能知的呀！”玄烨悠然自语般的轻叹着，双目如星如煌，双眉微蹙似怨，嘴角微翘似笑，说不尽的从容淡定，意蕴绵长。
醉在他怀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默默地端详着他的面容。他这个表情，似乎在哪里常见的，什么地方？我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起来，对了！是太皇太后布木布泰，那个给了玄烨三日限期，不然会要我“性命”的女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莫怕，”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惊恐，他适时地安慰着，“就是天塌了，朕也能给你再撑起来！”许是药劲儿上来了，他在眼中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的沉下去，只笑着应了声，“我信！”便昏昏地睡了，其实我还未言尽，“你就是天，只要你在，天又如何塌得下来……”
轻轻地将麝薫放倒在床上，玄烨对小桂子点了点头，“做的不错，吩咐太医多进些个安神温补的方子上来，朕要她无惊无忧地过完这三日。”看着小桂子躬身而退，又唤来灵芸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这屋外的光都遮了，再日夜掌灯。主子若醒了，你当如何回答？”
灵芸先是一惊，沉吟片刻，继而轻声言道：“今儿个主子被太皇太后传去问话，许是累着了，这一夜睡得怎么这么不安稳？不如进点乌鸡汤吧，肚里存些食，心就不慌了。”语毕，低下头，躲闪着玄烨审视的目光。
“呵呵，”玄烨被灵芸的话逗笑了，“好丫头！好一张嘴呀！就这么说，不过要加上一句，”迎上灵芸好奇的目光，一字字慢慢道，“等天亮了，万岁爷自会来看望你的。”
命退了灵芸，玄烨把麝薫的手放到胸前，喃喃自语似的，“听她们说，你的觉一日比一日短了，常在夜半惊起。是这乍暖还寒的天气，搅得你难以安睡？还是总记挂着太多让人安寝不得的心事？薫儿呀，你嘴上虽不说，可心里想要的实是太多太重。总以为咱们血脉相连，你该懂得，你该忍得，罢了！就让朕一个人担了吧。”说着，将麝薫的手臂放回被子里，俯身为她压好被角，继续道，“等你睡醒过来，花也开了，咱们到南苑去，到霸州去。等南边的战事停了，咱们还要到江南去，一路上朕要修下引薫廊、含薫殿、迎薫阁……你喜不喜欢？只怕你又要多心，”玄烨笑着摇摇头，神情中带着疲惫，“或许到头来，给的越多，你却离朕越远。她们还不都是如此？！纵是我富有四海，怕这孽债是几生几世也偿还不清了。”
南市街口
曹寅奉了皇命已经在几条街市上转了半天了，可就是碰不到一块符合要求的雕龙玉佩。想来那不过是块和田白玉镂雕蟠龙佩，大抵是前明的物什，大清入关才几十年，旧宫里的东西怎么也不该这么难淘换呀？！心里急了，步子也跟着快起来，眼睛盯着一个个铺面，连地摊也不敢放过，生怕错过了万岁爷嘴里那“救命”的东西。一不留神，和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对不住！”“失礼了！”两人都连声客套着，待抬眼对望后，两个华服公子齐齐的笑了，“容若！”曹寅先自开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为了此物。”来人正是明珠之子，大名鼎鼎的翩翩佳公子——纳兰性德，只见他轻翻右腕，绕在中指上鹅黄的丝线下悬着一块青玉配饰，莹润的玉色泛着幽幽的绿光，着实喜人。
“好一块‘春水’！”曹寅发出由衷的赞叹，忍不住将玉饰托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这是一块椭圆青玉镂雕，玉饰上一只天鹅惊恐地缩在一片卷边荷叶之下，但脖子已被凌空而下的一只海东青衔在嘴里了。整体构图充沛着一股戾气，却又仍不失典雅之美，曹寅越看越爱，啧啧道，“绝了！这样的‘海青拿天鹅’怕是只有你家才有，许是辽金皇室之物吧？”
“假的！” 纳兰性德浅浅笑道，一抬手用中指上的丝线将玉饰扯了回来，在手掌上掂了掂，“才‘出炉’的东西，还烫手呢。”
“怎么可能？！”曹寅吃了一惊，那块玉无论是从雕工还是沁色上看，都像是百年的旧物，他在宫中多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决不信自己这么容易上当的，摇头继续说，“幼时随家父游历江南，见过几块宋时南朝的‘春水秋山’，何其相似。”
“妙就妙在这似与不似之间，北玉拙朴、南玉工细，我也拿不准的。只是阿玛断定是采办‘打了眼了’，还发了脾气。”说着无奈的摇头笑笑，“若果真是我阿玛慧眼，我到极想见见这个雕玉之人的，如此神技！”
“原来如此。”曹寅微微颔首，刚刚悬起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正暗自盘算着若性德问他因何到此，该如何回答，见一人行动猥琐地向着自己走来，连忙推了推身旁的纳兰公子，“容若。”
纳兰性德早用余光看见了此人，却装作浑然不知，任那人到了近前。
“两位爷，要不要看看真正的好东西？”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短打到还干净，看样子像是附近玉器作坊里的伙计。只眉眼间透着贼气，让人生厌。
曹寅和性德相视一笑，没有作声。
那人迫不及待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帕子，待帕子完全展开，一只玉翁仲露了出来。
曹寅和性德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了，面面相觑，好一块地道的“汉八刀”，绝对不是俗物。正在纳闷，这样的东西怎会落在如此形状的人手里。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六子！”听到喊声，那人脖子一缩，将帕子连同玉翁仲胡乱一团，掖回怀里，飞也似的跑了。
曹寅和性德一同向来人看去，不由得心中一震，真个灵秀体面，天地间竟有这样如玉般温和高贵的人儿。只见来人穿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外罩着烟绿夹坎肩，褂子的颜色略显的旧了，可越发觉得养眼。这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似北人般俊朗却没有北人的傲悍，如南人般清秀却没有南人的文弱。曹寅低声对性德调侃道，“只道你是天上有地上无，人间独一份儿呢！瞧瞧，这儿不现成一个影子？”
“两位可曾？”来人欲言又止，蹙眉轻叹，言下之意不说自明。
“不曾！”性德坦坦荡荡。
“阿弥陀佛。”来人长舒口气，释然地展开一张可照朗朗乾坤，无暇如玉的笑脸。话毕，便要转身离去。
“请问！”性德急步向前，话到嘴边，似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来人已解其意，大方的拱手一揖，“适才那人名唤六子，是在下的邻居，近日有些不便。数日前，他在我处，”略一沉吟后，“借了几样东西。在下觉得这些物件，如此草率的流入市间总是不好，故才追寻至此。”
听了这话，曹寅心中已有了主意，料是贼人窃了他家宝贝又上街市来卖，便拍着胸脯仗义道，“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在下衙门里也有几个朋友的。”
曹寅的话反把来人说得一怔，“衙门？”脸上一红继续说道，“那几样东西并不值什么，不过是在下闲时习作，恐他不明就里，惹出事来。”
“习作！”曹寅恍然大悟，耐不住性子，一把扯过性德的手臂，将那块春水玉，摊在来人面前，“这也是你的习作？还有那块‘汉八刀’，也是你刻的？”
“不错。”来人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怪怪，不得了！”曹寅连连摇头。
“咳，”性德打断了曹寅的惊叹，“咱们能否换个地方，仔细聊聊？”
南市听雨楼雅间
“在下曹寅，敢问贵姓大名？”曹寅向那人拱手问道。
“不敢。”那人急忙回礼，“在下姓鱼，名衡阳。祖上是随孝文帝入中原的鲜卑人，后世代耕读传家，不才却作了一名玉匠。”
“敢问衡阳兄，因何要制出仿古的习作？拿这枚春水为例，该是圣手的神来之作，却因是仿作而带了死气媚气，好不可惜！”性德把玉饰放在桌上，探询地看着鱼衡阳。
鱼衡阳微微一笑，拿起那枚春水玉，对着日光赏玩着，“公子好眼力！这‘鹘擒鹅’是北人题材，本当拙朴。我却将它雕的极尽繁细，只为了能让像公子这般人物一眼便可识得此为仿作，却依然爱不释手，恨其不足。也是在下一时大意，误信人言，去年得了一幅传为辽代名臣耶律羽之所画的《海青拿天鹅》，一时技痒，返古之心大起，便毁了半片宋青玉鼎，重新琢磨，方得此物。事后细想，耶律羽之哪能画出如此匠气十足的图来？精心切磋的不过是个‘四不象’的废物，奈何我甚爱此人，到也不曾后悔。”
“着啊！”曹寅拍案而起，兴奋道，“那玉沁如何做的假的？原来有宋鼎来作料子，真是高人高招，在下佩服。”
纳兰性德喟叹着摇摇头，“这枚仿辽春水，那块仿汉翁仲，在咱们手中不过是件玩物，但小户人家机缘巧合下或可因此破败，终是罪过。”
闻言曹寅微微颔首，低头饮茶。鱼衡阳审视性德良久，缓缓言道，“公子所言，在下也曾想过，所以，才要竭力追回拙作。不过，在下实在管不住自己这双手，”衡阳抬手到眼前，目中精光闪烁，自言自语着，“忍不住想用它颠倒古今，执掌乾坤。”
话音未落，曹寅放下茶盏，低声哼了句，“不说话的时候像你，说起话来像他。”
纳兰性德似全没有听见曹寅的话语，认真地向衡阳讨教着，“在下有一朋友受尽颠沛之苦，纵有齐天之才，奈何却作天涯孤鸾。近日幸得其信，都说宝玉护身，可保平安，在下想向衡阳兄求一件玉器回赠，也好以为念想。”
“在下只信‘人养玉’却断不信‘玉救人’的”衡阳苦笑着摇头，“看在公子如此诚心，这里有方蓝田，与‘平安’二字到还沾边。”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张素面玉牌，除了云头再无雕饰，“平平淡淡也就平平安安，无字无画或可无事无非。”
“多谢！不知这玉牌……”
“不值什么，就当是在下回谢您的茶钱。”衡阳端起茶盏，向纳兰性德微笑颔首道，“在下还有一言相告，凡玉必有瑕，莫要求全。保人平安的非是美玉，而是挚情。世人只要‘玉代身碎’，然‘玉有何罪’呢？！”
“说得好！”纳兰性德语罢起身，将个石青色的荷包递给曹寅，“当世玉王在此，看来你是大功告成了。这可是瑶池里探得，要紧的很呢！”
曹寅疑惑地看着纳兰性德渐远的背影，心里揣测着何人能有如此排场，让纳兰容若这般挂念。待打开荷包，取出其中之物，立时惊得目瞪口呆，正是他从小便见皇上戴在身上的那块雕龙玉佩。多少往事一齐涌上心头，顿时心潮彭湃，浮想万千，难道是她？想追上性德问个明白，又觉不妥，只得忍住。冰湄——一个可以把紫禁城翻过来玩的格格，还有她那个总是瘪着嘴叫自己是“虎头蛇尾（侍卫）”的刁钻丫头。容不得胡思乱想了，眼前还有正事要办，曹寅抖擞精神，起身向衡阳深深一揖，“有件关乎人命的大事，要请您帮忙……”（冰湄事详见冰木琴的《冰与火》系列）
当日夜 乾清门
曹寅转来转去焦心地等着皇上的传唤，回想着自己把鱼衡阳安排在南市一带住下，搞不清楚怎么能那么信任他，或者是受他面对玉器时那种超然的自信感染吧。容若说他是当世玉王，绝不为过，依曹寅主意，或可叫他玉魔。衡阳轻松承诺两日内复制一块相同玉佩，只一霎见他面带难色，那是他最初把玉佩放在掌心时，说了一段深奥的话，“此玉虽数次异手，然代代主人皆是人中龙凤，有的人豪情万丈；有的人心事重重；有的人天纵英明；有的人郁结于胸。我虽做的出形，却学不出神呀。”
“逮！”一声清脆的低喊，打断了曹寅的思路，只觉身旁飘过一阵风，眼前已站着一个伶俐的小太监。
“失了盗了”那俊俏的小太监，晃动着食指，装着雕龙玉佩的石青荷包不知怎么已到了她的手上，“虎头蛇尾，你这功夫是怎么练的？还是这么呆呆的傻相。这个我收回了，咱们可是帮你，待回儿里边的传你，可别有的没的瞎说，到把咱们给卖了。”来人习惯的瘪瘪嘴，冲着曹寅眨眨眼，转身欲走，却又回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后会无期喽。”蹦蹦跳跳的远了。
曹寅看着远去的倩影，喃喃着，“这还是那个哭着叫我赔蝈蝈的青箫么？果然是大了，变了。”看着门内乾清宫的方向，“皇上，咱们呢？” 仰天长吸口气，见满天的星斗像钢钉般戳在暗篮的天幕上，心里只觉得气闷，瞥见小桂子从宫门内跑了出来，忙正了正衣冠。
小桂子满面春风，拱手言道，“侍卫爷，甭等了。皇上说了，只要您回来交差，就知道事儿一准儿是成了！让您回去好生休息，明儿一早再来详回。这不，怕您办差没能好好用餐，万岁爷特意叫膳房备的莲蓉枣泥陷儿的烧饼。”
谢了恩典，曹寅漫步下了台阶。听见乾清门“哐当”一下关了，隐约间却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阳关三叠》。曹寅叹气摇摇头，心道，“还是没忘呀！”忽见一个瘦肖的身影，急急从西面行来，曹寅立时疑心大作，这个时辰，怎会有宫女在从此处穿行？定睛观看，竟是景仁宫侍女灵芸。同样发现曹寅的灵芸，接触到他锐利的目光，神色大变，僵立在当场。
“你！怎么是你？”看着不住冒汗的灵芸，曹寅不敢相信又恍然大悟地心痛道，“你这么个人，怎么也做起背主的勾当。罢了，”曹寅扭转身躯，不再看她，“走吧，就当咱们从不曾遇见。”
灵芸黯然从曹寅身边走过，泪水顷刻间涌了出来，她明白，有些东西自己永远失去了。恰在擦肩而过的一刹，轻启朱唇，那是令曹寅魂牵梦萦的美妙乡音，“果是你盗的玉佩，可要小心了。人家等的就是人赃俱获！珍重。”
曹寅大惊失色，再转身看去，只见灵芸瘦弱的身影已在凄冷的夜色中渐行渐远，像一支无助无辜，只能随风而舞的虞美人。
景仁宫
“这太医院下得什么鬼方子？！”叶嬷嬷急得在屋里踱来踱去，“都睡了一天两夜了。再不吃点儿东西，可怎么好？”看着床上仅靠硬灌参汤延命的麝薫，老太太咬咬牙几步上来，“豁出老命，大不敬一会！”说着死命摇晃起熟睡的麝薫来。旁人都不敢管，只是四下里寻找灵芸姑娘。
好长好乱的一个梦呀！我幽幽醒转过来，没有气力应对身边看似狂喜的叶嬷嬷，只想重新回到梦里找寻答案。梦里的玄烨只有十来岁，梦里的自己跟着他爬树翻墙，跟着他骑马射箭，跟着他吟诗练字，恼了还和他打架。只觉得错了，梦里的人明明不是自己，而自己只是一个更小的影子，一双冷冷的眼睛。我呢？我到哪里去了？梦里的自己急得四下找寻，人却倏的一下到了卢浮宫中，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保罗的《殉难少女》，背后有个声音传来，“请让一让”，猛地转身碰掉了他的画架子。是谁？看不清楚他的脸。场景一会儿一变，坐在威尼斯的贡多拉上看见的却是罗马的喷泉，维罗那的玫瑰阳台下，一块铜牌赫赫写着“罗密欧，他们说你不在这里。那么，你在哪儿？”心疼！即使醒过来了，也止不住的心疼。眼瞧着一屋的古人，梦中的现代生活反到成了恍若前生地前尘往事了。
“什么时辰了？”
“主子可曾睡好？”灵芸不知何时端着个青花碗，走了进来，“万岁爷看着主子进了药，才走，还特别吩咐奴才们给您备些鸡汤。您且用着，再躺上几个时辰，等天亮了，万岁爷自会来看您的。”
我长舒口气，环视四周，每一个接触到我目光的人，都急急的低下了头。挥挥手说，“你们都退下去吧，灵芸留下。”
叶嬷嬷极不情愿，终是安分的随众人去了。
看着众人出了房门，推开灵芸递过来的汤碗，勉强坐了起来，“你说实话，我睡了几天？”看着灵芸受惊的大眼睛，我笑了，指着门侧案上的西洋钟道，“它就泄了底了。”
“主子。万岁爷也是为了您好，他是想让您无惊无忧的过完这三天。奴婢听见小桂子吩咐太医们，必要安神温补的方子，若有差池，主子坏了身子，他们可是要坏性命的。”
擦掉灵芸逬出的急泪，麝薫笑容未改，“哭什么？我并没有怪你。他总是为了我好的，我怎会不知道？只是，他又是如何知道我这样醉生梦死的就是好呢？或者就当这样‘梦死’了才好。呵呵，”笑得急了，竟咳嗽起来，抚着灵芸的面颊继续道，“我其实不怕，就算明儿就是第四天了，也不怕。该来的总要来，却绝对不是此刻。我只是奇怪，在这宫里久了，许多事反到糊涂起来。你是谁？我又是谁？咱们自己就清楚明白么？或许今朝得到的本是因为当日的一场‘错过’，给我吧，”麝薰抬起手拿过灵芸手中的鸡汤，一阵心酸，两行热泪滴在碗中，碗底的盘龙好像受了惊，抖了几抖，“告诉我，喝下它我还要睡多久？”灵芸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手捂住嘴，已泣不成声。“恐怕你也不知道吧，”我叹口气，“既然他把你给我，既然他让我安神，既然他觉得这样最好，那就认了吧。”一饮而尽，静静的躺下，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答非所问的命运……
旧时花开
此时花落
一百次悲喜只不过是一声叹息
今生别离
来世相聚
一万句珍重只不过是热泪一滴
感情纠缠着人心
花儿才开得美丽
爱情装点着回忆
往事才说得动听
那就好好爱吧
那就好好过吧
反正花儿有开有落好坏任它去吧
那就好好爱吧
那就好好过吧
反正人儿有来有去
可我真的在乎他
——陈妃平《那就好好过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如梦前朝何在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