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烟雨》千里春山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酒杯被贺云朗放到桌子上，还洒出了一点酒液，他的眼神没在温卿山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反而直勾勾看向了王总。

　　温卿山这才发现，虽然贺云朗平时总是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但冷脸的时候，气场出奇强大。

　　王总见两个女生有人护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怒气发泄到乔默停身上，“乔弟，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人家有男朋友你不早说！闹这么大个误会。”

　　乔默停在心里狂翻白眼，但明面上还是挂着讨好的笑，“王总，咱们回去，我自罚一瓶好吧。”

　　在王总转身的时候，乔默停对温卿山比了个口型：对不起。

　　这场闹剧好不容易结束，李名姝还没来得及吐槽呢，就看见王总那边卡座的人陆陆续续准备离开，只剩下乔默停还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

　　贺云朗坐在温卿山旁边，忽然做了个手势。

　　四面八方的便衣警察涌了进来。

　　王总刚从卫生间的窗户跳出去就被抓了个正着，警察们像是已经等候多时。

　　酒吧里的人大多数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大家都安静地呆在原地，不敢乱动，也不敢议论，有人掏出手机录视频都被警察制止了。

　　贺云朗也擒住了两个小喽啰，给他们上了手铐交给同事后，他才跟温卿山解释道：“抱歉吓着你们了，我们是过来执行任务的，刚刚那两人，你们认识？”

　　温卿山看了眼被抓时惊慌又无助的乔默停，“他是我高中同学。”

　　贺云朗望过去，“他的底细我们不清楚，抓捕名单里没有这人，待会儿我们会仔细审问的。”
　　温卿山见他工作忙，便没有细问，“好的。”

　　“你俩还要在这里继续喝酒吗？”
　　“喝啊，为什么不喝，你们抓你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李名姝托着高脚杯，优雅地抿了口酒。

　　“回去的时候记得叫代驾。”贺云朗最后叮嘱了一句，然后押着嫌疑人离开了。

　　乔默停或许觉得窘迫，始终垂着脑袋，没再看温卿山一眼。

　　“小贺警官怎么知道我们开车来的？”李名姝疑惑道，“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注意到我们了吧。”
　　“也许吧。”

　　“卿山，你看上去不太高兴啊，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同学……”李名姝试图安慰她，“可能你们太多年没见了，人嘛，一年没见都会大变样，更别说好多年了。”

　　“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温卿山的青春期是在平静中度过的，标准的三好学生，从高一入学就是新生代表发言，一直持续到高三，领奖台上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就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明温柔，而且没有一丝好学生的傲气，和谁都能做朋友，哪怕是像乔默停这样流里流气的学生，只要人不坏，她都不会故意疏远，父母也从来不会限制她的交友圈。

　　但温卿山也有自己的青春期烦恼，只是不爱与人诉说，习惯倾注于纸笔之中，与相隔千里、素未谋面的笔友互相开解。

　　高二的五四青年节，学校组织了文艺汇演，温卿山是主持人，提前三小时就到学校化妆彩排，学校的化妆室空间本就不够，大家的随身包都堆在了一块，彩排走得急，难免有人拿错包。

　　温卿山的包就被人误拿了。

　　找到的时候，那包被放在了一个空座位上，温卿山检查包里的物品时，发现钱包都还在，但是里面的信不在了。

　　笔友的信，她那天刚收到还没来得及看，就这样被人拿走了。

　　因为要全程主持文艺汇演，温卿山只能在全部演出结束后去警卫处调监控。误拿她包的是一个女生，并且对方至始至终都没发现包拿错了，她把包放在座位上，自己不知道去了哪，过了会儿，一个男生在包里翻翻找找，拿走了里面的信。

　　温卿山找到那个女生的时候，她还在和男朋友吵架。

　　吵架的源头就是那封信。

　　温卿山跟他俩解释后，大家才明白是一场误会，对方把信还给她，也道了歉。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一周后，温卿山就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因为学校盛传温卿山早恋，用书信维系感情。

　　班主任也是一片好心，没有为难她，只是希望她能说清楚，把谣言破除了，免得风言风语影响她学习。

　　“李老师，我没有早恋，但我确实有个笔友，写信也只是聊聊日常缓解压力，我也没办法证明，如果其他人要乱说，就随便他们吧。”

　　班主任也开始犯难，就在这时候，隔壁工位的老师出了个主意。

　　“卿山呐，你可以把书信内容公开，这不就证明了嘛？”

　　温卿山几乎是立马拒绝，“这是我的隐私，不可能公开。”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坚决，让提出建议的老师下不了台，对方皱起眉头质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既然不是和早恋有关的信，又有什么不可以公开的？”

　　温卿山还想反驳什么，办公室角落里传来了一个痞气的男声。

　　“老师您这可就不对了吧，什么叫小孩子没有隐私啊？是人都有隐私，更何况人家温同学都说了，那是她和她笔友的信，两个人写给对方的信，凭什么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就公开给全校看啊？温同学平时什么样你们不清楚？我跟她表个白都感觉在玷污她，这么一个啥错都没犯过的好学生突然被传恋爱，你们不去找传谣言的人让他们来证明温卿山恋爱的事，反而让温卿山来证明自己没谈恋爱。到底是谈恋爱的证据好找还是没谈恋爱的证据好找，你们这些天天抓学生恋爱证据的老师心里不清楚？你们把温卿山找来，不过是因为她听话罢了。”

　　乔默停在温卿山心中的印象并不深，非要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混”。然而现在这个学校出了名的“混子”，在帮她说话，并且有理有据。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温卿山明白，对方帮她说话，其实已经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了，更何况他还是各科老师的眼中钉、学习困难户乔默停。

　　“乔默停，要你在这里逞威风？站还没罚够？”李老师佯装愤怒，“给我站外面去！”

　　乔默停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温卿山朝他微微摇头。

　　“出去就出去咯。”
　　李老师：“赶紧把你那头蓝不蓝绿不绿的头发给我染回去！看着就碍眼！”
　　乔默停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出了办公室。

　　班主任李老师本来也没打算让温卿山公开信件，不得不承认，乔默停的话是有道理的，他的确不该直接找温卿山，而应该找到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毕竟温卿山在学校里是没有任何差错的，别说恋爱了，她压根不怎么和异性接触。

　　想通这点后，李老师跟温卿山道了个歉，“卿山啊，老师不是在怀疑你，本来就是走个流程，找你问问情况的。”

　　“老师，没事。”温卿山又回到了乖学生的模样，“误会而已。”
　　“那好，马上要上课了，你先回去吧。”
　　“老师，我觉得，您刚刚不该那样凶乔默停。”
　　……

　　上课铃响了，温卿山才从办公室出来。

　　“没再为难你吧？”乔默停靠在墙上，站没站姿。
　　“没有。”温卿山说，“走，回去上课。”

　　“你跟我说啊？”
　　“嗯。”

　　“我还得罚站呢。”
　　“不用站了，李老师说的，走不走？”温卿山停下来，回看了他一眼。

　　少年笑得嚣张，“你行啊，帮我说话了？”
　　“你刚刚不也帮我了？礼尚往来。”

　　“谢了，温卿山。”
　　“也谢谢你，乔默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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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呢？”李名姝听得兴致大起，一边咬着吸管喝酒，一边追问，“他后来有认真追你吗？”

　　“没有了。”温卿山把长发别在耳后，“后来就是普通同学一样的交际，高中毕业就再也没有联系。”

　　“所以，他还是挺有正义感的，至少在高中时候是，对吗？”
　　“嗯，他不是坏人。”

　　“不过现在，也说不清楚，人都是会变的。”李名姝说。
　　温卿山饮尽了梅枝露，“相信警察吧，他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如果他真的犯罪了，你会感到难过吗？毕竟你见过他善良的一面。”

　　“可是名姝，这世上不缺善良的人，缺的是从出生到死亡，永远纯善而不掺杂一点恶的人。”温卿山的眼神落在窗外骑着三轮车卖苹果的老人身上，三轮车经过一个水坑，苹果滚落在地，有人帮老人捡起，有人趁机拿走了苹果。

　　她慢慢收回目光，“所以，我们不要对邪恶有丝毫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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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名姝最后叫了女代驾，先把温卿山送到了小区门口。

　　“苹果你不多提两袋走？留这么多给我怎么吃得完。”李名姝看着后排的苹果直发愁。
　　“慢慢吃。”温卿山最后还是只提了一袋苹果，“到家记得说一声。”
　　“好。”

　　然而在李名姝的车子离开后，温卿山却没有进小区，她导航进了一条林荫窄街，夜里安静得很，连行人都寥寥无几。

　　微信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

　　贺北望：没走丢吧？

　　温卿山遥遥看见了街道长椅上的男人，路灯投下温黄光影，他散漫地坐在那，左脚踝搭在右膝盖上，一手拿着瓶矿泉水，一手把玩着佛珠手串。

　　“没走丢。”温卿山说完，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贺北望撩起眼皮看过来，女子穿着规规矩矩的衣服，走路的仪态极好，他知道她喝了酒，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自然的薄红，夜色似乎往她身上又泼了一层温柔的光。

　　可是贺北望知道，有的人温柔，是与世无争包容一切，有的人温柔，是收敛锋芒剑不指友。

　　“好久不见。”温卿山在他身旁坐下，“你在想什么？刚刚都发呆了。”
　　“我在想。”贺北望说，“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怎么应对？”

　　温卿山跟上了他跳脱的思路，“你觉得我会怎么应对？”
　　“我觉得，你会赶在末日之前狂欢一场，然后自我了结。”

　　温卿山微怔片刻，“为什么？”
　　“因为你不会让任何东西，操控自己的命运，末日也不行。”贺北望的眼里荡着盈盈笑意，让她晃了神，“我说的对不对？卿山。”

　　“你说得对，那让我猜猜你会怎么做。”温卿山手抵着下巴思考，“我想你会……找一个浪漫的地方，一个人孤独等死。”

　　“浪漫的地方在哪？”
　　“不知道，也许是星空下，也许是大漠中，也许是明月夜的海边，也许是风雨中的小屋。”

　　贺北望的眼里空荡了一瞬。

　　“我怎么感觉我俩好像认识了很多年，明明也才一个月。”

　　温卿山语气轻快，似乎只是开了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