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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之将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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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亭省观山市沐阳区，有一块据说是全省最贵的别墅楼盘，就是名字取得有点怪异，叫“烟雨阁”。要不是当年买别墅的时候，沈习燃只有两三岁，没有发言权，不然他一定会对小区名字提出质疑。
初高中时期，每当班上的同学问他，“你家住哪”，他都羞于回答，一来是这个楼盘确实贵，说出来别人马上就会接一句“你是富二代啊”，二来这个小区名……真的很像古代的青.楼。
当然，一开始他并不这样觉得，“烟雨阁”这名字乍一听还挺浪漫，但，前提是他得有一个不爱听古代狗血言情广播剧的母亲。
每当唐曼曼女士打开她的听书软件，沈习燃总会时不时听到他家小区的名字出现在小说某些不可言说的桥段当中。久而久之，他就觉得自己天天住在青.楼里。
但唐曼曼女士毫不在意，这地方当初就是她挑的，照她的话来说，没选个“怡红楼”都算不错了。沈习燃听了这话，再也没发表过对“烟雨阁”的意见。
“烟雨阁”打造的是古风庭院式别墅，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仅四套住宅。物以稀为贵，所以当年这地方能把价格炒起来不是没有理由的。风水好，周围没高楼遮挡，早上起床还能在楼台上看看日出。地广人稀，可塑性强，每户人家都有个偌大的庭院，还有人在院子里修了个温泉池。
沈习燃家住南区，原因是离大门口比较近，方便唐曼曼去对面的水景广场跳恰恰。没错，这个别墅区虽说有种遗世独立的昂贵感，但也仅限于在小区里面，和闹市区就隔了一条街，生活相当便利。
沈家没有请保姆，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他们三人轮流承担，这个规定从沈习燃拿得动扫把那一年就开始实行了。于是，别的小孩最期待的寒暑假就成了沈习燃的噩梦。因为每到那时候，沈晖和唐曼曼就开始疯狂使唤他。
“我儿呢，今天中午吃啥啊。”
唐曼曼睡到11点才起来，洗漱完从冰箱里掏出瓶牛奶，边喝边晃悠到厨房门口。
沈习燃正在大火中颠勺，那火苗窜得极高，吓得唐曼曼连退几步，关上厨房门，任他自己折腾了。养尊处优的沈家媳妇唐女士，从不吃做饭的苦。
然而她手中的牛奶还没喝几口，就被人夺了去。
沈习燃：“温水喝了吗？”
唐女士：“没。”
沈习燃：“空腹喝冰牛奶？”
唐女士：“我错了。”
沈习燃：“沈总呢？”
唐女士：“还在睡。”
沈习燃心如死灰，回厨房继续忙活去了。
最后一道菜爆炒小龙虾端上桌，沈晖也背着手从楼上下来了，他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跟领导视察似的，然后在离小龙虾最近的地方坐下。
“燃宝，有手套吗？”沈晖盯着那红艳艳的小龙虾，眼睛一眨不眨。
“没，一次性手套用多了对环境不好，拿手剥吧。”沈习燃把饭端到他们面前，一落座，就看见俩夫妻眼巴巴盯着他。
沈习燃认命道：“行，我剥。”
唐曼曼：“燃宝最好了。”
沈晖：“其实我们也是舍不得你，毕竟只有下下周你就要去学校了，唉，又要过很久才能吃到你亲手为我们剥的小龙虾了。”
沈习燃面无表情：“我剥可以，但，不要再叫我燃宝了。”
沈晖：“好的宝宝。”
……
吃了饭，洗完碗筷，又顺便把厨房和客厅都收拾了一下，忙活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沈习燃瘫倒在摇摇椅上，终于有时间可以看一会儿手机。
距离听雨山之旅过去半月了，这半个月里，他给孤仙禾发了三条消息，对方只回了一条，还是隔了一个星期才回复的，看来她是真的不爱上网，但这也在沈习燃的意料之中。
孤仙禾一条朋友圈都没有，头像是她本人，站在一片荷池里，对着镜头在笑，笑容很自然，沈习燃把她的头像一点一点放大。
“好一个绝世大美人。”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沈习燃吓得一激灵，“妈，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偷看美女啊。”唐曼曼拖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捧着脸问道，“这小姑娘谁啊？长这么好看难道是明星吗？但我瞅着不眼熟啊是新人吗？还没火吗？是我未来儿媳妇吗？”
沈习燃揉了揉山根，“妈，我和她还不熟。”
“是吗，把照片给我看看。”唐曼曼摊开手。
沈习燃递过手机。
“真好看啊，她可不可以当我儿媳妇啊。”唐曼曼一个劲地称赞，“诶，她这衣服……很符合我公司的设计理念嘛，你问问她愿意来当我公司的模特吗？我出高价。”
“你公司又不缺模特。”
“但缺这种惊为天人的模特。”唐曼曼眼神一亮，“诶，说真的，她这颜值和气质要是真能来，说不定可以拯救一下我这在破产边缘的公司。”
“你只看了这一张照片，还是半身照，就这么肯定……”
“足够了，燃宝，虽然你别的不行，但妈相信你挑女朋友的水平，你去帮我问问，看她愿不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沈习燃脑子一下没转过来。
“模特啊！不然还是什么！”唐曼曼坏笑着看向他，“你以为我让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当我儿媳妇？”
沈习燃红着脸躲开了。
“臭小子，怪不得单身了20年，傻盯着人家照片能盯出个女朋友才怪。”唐曼曼嘀咕道。
-仙禾小姐，我母亲开了个服装公司，专做古风服饰，她想请问你愿不愿意做她公司的模特？
沈习燃看着聊天框里打出的这一行字，斟酌再三，才按了发送键。
过了许久，聊天框都没动静。
意料之中。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捞起旁边的书就开始看，十分钟过去，看了三行，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建筑设计”群里，最可怕的人发话了。
陈老：友情提示一下各位同学们不要忘记暑假作业哦。
沈习燃的脑袋空白了三秒，反应过来时，他手里的书已经盖在了脸上。
他把建筑设计课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开学后还要做PPT分享宗教建筑，而且要越冷门越好。宗教建筑无非寺观祠庙塔，离他家比较近的都是国内热门打卡地，要说冷门的——
仙落寺。
沈习燃挪开脸上的书，眼里跳跃着一丝期待的光。
***
比起其他的山中寺庙，仙落寺的香火并不鼎盛，基本都是青溪市本土居民或者山上的住户时不时过来上香。主要是因为这寺庙的名字听起来太不靠谱了。
“仙”归属于道教，而“寺”则是佛教建筑。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寺庙就是个乌龙。不过，这名字的由来却没人说得清楚，也许只有那活了快九十岁还健在的住持浮空大师知道吧。
其他的寺庙设置的殿阁都较多，比如“大雄宝殿”、“观音阁”、“千佛殿”、“罗汉堂”、“药王殿”等等。而仙落寺则只有一个大雄宝殿，内有三世佛，通古晓今，消灾解难。僧人们每日在堂内诵经，殿门口设蒲团，供香客参拜，台阶之下，有一香炉鼎。整体构造极其简单，除了上香祈福，便没有别的作用了。
寺庙四面都是竹林，雅静清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夏日蚊虫较多。
“小禾，你这胳膊又被蚊子给叮了？”年迈的挑山工放下扁担，坐在孤仙禾给他搬的竹椅上，在挑上来的东西里翻找一会儿，“来，驱蚊水，你拿着。”
孤仙禾端了杯茶水过来，笑盈盈地接过，“谢谢胡爷爷。”
“客气啥，你别去挠那蚊子包，小心挠破了留疤。”胡爷爷喝光茶水，抹去嘴唇上残留的水渍，撑着膝盖站起来，“好了，我要去接下一单了。”
“胡爷爷不休息会儿？你今天跑了几趟了？”
“不休息，才十趟，不累。”
“年年下学期的生活费……”孤仙禾犹豫着提了一下。
“够！我暑假挣的钱完全够用了！放心啊小禾，你要是再偷摸把钱放我们家，爷爷可要生气了。”
孤仙禾看着他那被扁担磨出小洞的背心带子，想说些什么，但和胡爷爷的目光一对上，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那胡爷爷路上小心。”
“好嘞。”胡爷爷佝偻着背脊，把脚下的军鞋带子又紧了紧。
他没有穿上次孤仙禾给他的那双足力健。
这个倔强的老头。
“诶对了小禾啊。”胡爷爷忽然回过头来。
“怎么了？”
“年年这不马上就初三了嘛，小家伙有些叛逆，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改天你去帮我教育他一下。”
“好。”孤仙禾弯起眼睛，“包在我身上。”
“到时候我给你们炒几个大菜，好好露一手。”胡爷爷边说边下台阶。
孤仙禾站在上面目送他远去，“好啊。”
没过多久，那长长的台阶下传来了一阵雄厚有力的歌声，带着些沙哑，夹杂着一些咳嗽声。孤仙禾记得胡爷爷以前当过船夫，最爱唱的就是“拉纤号子”。
“老胡走了？”
孤仙禾转过身，“浮空大师。”
浮空身上的袈裟已经很旧，起着细细的绒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从不浑浊。
“他刚刚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孤仙禾说道。
“去吃饭吧，待会儿让小僧们把东西抬进去。”
孤仙禾没动，又朝台阶望了一眼。
“怎么了？”浮空停下抚动佛珠的手指。
“有些不安。”
浮空不答，只轻轻叹了口气。
孤仙禾垂下目光，长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吃饭吧。”
庙里每天都是六点准时吃晚饭，分餐制，食不言寝不语，屋子里大家都端着碗，安静地夹菜，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和不可避免的咀嚼声。
晚饭结束，大家各自清洗餐具，但水槽只有四个，得排队。
孤仙禾后面都是庙里的尼姑，30岁出头，彼此都有话聊。
“今天有个来上香的男孩子说我们这儿求姻缘和事业很灵来着。”
“外面是这样传的？”
“是啊，我说怎么最近庙里上香的人多了起来。”
“以前不还有人怀疑我们这寺庙的真实性嘛。”
“害，这风向一天一个变，谁说得准。”
孤仙禾默默听着。
“仙禾啊，你这几日没去长笙那边？”一个尼姑问道。
“没呢，还有几幅画没完成，交稿时间快到了。”
“哦哦是之前和一个福利院合作的捐赠项目？”
“对。”
庙里的人都知道孤仙禾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必要时她会把作品拿去拍卖，收到的钱基本没用到自己身上，要么留给庙里，要么捐出去。
“画完了你就可以歇息几天了。”
孤仙禾笑了笑，“反正也不累。”
前面的人洗完了，轮到孤仙禾洗，然而她不知怎的，手一滑，碗直直摔进水槽里，碎片飞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怎么了这是，仙禾，你没受伤吧？”
旁边的僧人递来了铁皮桶。
“没事。”孤仙禾碎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扔进桶里，心里越发乱了起来。
“明天给你重新备一副餐具啊。”说话的是厨娘。
“麻烦珊姨了。”孤仙禾说。
就在她把碎片清理完，挪出位置后，突然有人跑进院子里，那是个年轻的小僧，孤仙禾记得他叫“不慌”。但他一直都很慌。
“仙禾，胡爷爷他受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