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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方家嫡系人丁少,分不出人远赴京城接嫁,但早已在离着码头不远处租了座上好的宅院,打扫收拾得干净整齐,码头上宅子里都安置了下人,预备着迎到喜船,把新娘子引到宅子里去休息一下,候到算好的吉时,新郎官就到此来迎娶,接新娘子去方家成礼。

      这安排很妥帖了,转眼来到吉日这一天,方家下人顺利接到了喜船,方家大少爷方寒霄一身喜服,帽簪红花,在一路爆竹声及小孩子的围观起哄声中,热热闹闹地把新娘子迎入了家中,三拜成礼,送入洞房。

      喜娘满面是笑,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儿,方寒霄在一屋子伯娘婶母嫂子妹妹的围观下——方老尚书这一支子孙单薄,但方家本身在当地是个大家族,来贺喜的别支亲戚众多,拿起喜秤,稳稳地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徐莹月涂着雪一样白的脸,抖着鲜红的嘴唇,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她要露馅了,该怎么办?他要是喊出她不是徐望月,她是扑上去赖住他哭求,还是一头撞床柱上去把自己撞晕了算完?

      他总不能就这么把她晕着丢出去吧——总得等她醒了,审一下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预想的情形并没有发生,方寒霄只是在她微抖的唇上扫了一眼,就转头笑着撵人:“好啦,伯娘婶子们,见也见到了,都请出去喝喜酒罢。”

      声音清朗。

      徐莹月吓得手脚冰冷之际,不知怎么,居然分神想了一下——他的声音不像当初哑了,是个成长后的男人嗓音了。

      虽然三年前,她只听他说过一句话,可三年来这句话在她心上缠绵过不知几百几千回,她一定不会记错。

      一个中年妇人出声打趣:“才一过门,大少爷就知道心疼媳妇了。”

      方寒霄没搭这个腔,只是笑着,团团做了一个揖,他这一礼出来,毕竟是老尚书家办喜事,旁支亲眷们就不好怎么样了,又打趣两句,推挤着挨次出去了。

      满眼喜庆大红的洞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冷吗?”

      徐莹月片刻后才意识到这一句是问的她,抖索着:“不、不冷。”

      四月暮的时气了,她穿的嫁衣层层叠叠,哪里会冷,她抖纯是因为紧张又惊恐。

      而在这两重快要淹没她的情绪之下,也有一丝细微但不容错辨并忽视的甜蜜。

      三年了,她终于听到他对她说第二句话。

      说不出来的激荡令她几乎要哭出来。

      虽然才同他牵了红绸,拜了堂,但她心里清楚,那个像木偶一般由人摆弄的是“徐望月”,不是她。

      只有这句话,是真真实实对她说的。

      说的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只是由这一句话就可以确定,她对他的妄想从未消减。

      在喜船上的日子很无聊,她胡思乱想了许多,也有想过那一面之缘太短暂,不过是那日她被徐大太太罚跪时,他上门拜见时正好瞧见,嘀咕了一句——
      “这么冷的天,小丫头能犯多大错啊”。
      她就这样跌落进去,也许不过是一场失心疯,她一遍遍在心里惦念着他,将他描绘得越来越符合她的幻想,可如果有缘再见到他,她说不定当即就能清醒过来——

      微甜微酸的心脏告诉她,没有。

      她怕成这样,可是也仍然觉得夙愿得偿。

      “不冷你怎么还在抖?”

      她心底柔肠百转,方寒霄只有一个纳闷,要说害羞也不像,这新娘子脸涂得刷白,这么一直抖着,更像是吓的,可他哪里可怕了。

      徐莹月答不出来。

      方寒霄就觉得怪没趣的,他也不问了,转头去桌上取了两杯备好的酒来,问她:“你能喝吗?不能我替你一起喝了。”

      这个新娘子虽然呆呆的,但看她抖得可怜,那么厚的脂粉都掩不住她神色间的惶然,他倒也愿意顺手帮一帮她。

      还立在屋里的喜娘急了,忙道:“少爷,这是合卺酒,哪有您一个人喝了的,您得和新娘子共饮才是。”

      “好吧。”

      这一句过后,徐莹月只觉得身边的床铺微微一沉,是方寒霄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脑中一晕。

      “给你。”

      方寒霄把其中一杯酒塞给她,双方已是成礼的夫妻了,他也没什么顾忌,动作间手指与她自然碰触了一下。

      徐莹月险把酒洒了。

      更要命的是,他还倾身过来,把自己的手臂绕过她的,这么近的距离里,双方难免又有接触,让他结实的臂膀勾着,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莹月的神思整个离家出走。

      她连他的正脸都没敢看,由他带着,昏昏然把这一杯合卺酒喝了下去,唯一的好处是居然没出差错。

      就是喝完以后,他抽身站起,她满腔的后悔涌上来——发什么呆呀她!

      方寒霄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好啦,我出去敬酒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丫头说。”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出去了。

      莹月失落之余也松了口气——他暂时离开也好,她还不能面对他很长时间,太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她这好半天没松快过,眼下夫家亲眷包括新郎官都走了,石楠就过来小声道:“姑娘,我服侍你把这冠子取了吧?松散一下。”

      莹月想一想点点头。

      等到方寒霄再次回来,她就要跟他有一场很重要的谈话了,她穿成这样,负担太重。

      当下玉簪也过来伸手帮忙,将她头上一圈钗环拆下,取下珠冠,喜娘是方家请来的人,出门去要了水来,帮着莹月把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洗去了,另外重上了一回妆容。这回的妆容清淡许多,不至于把她糊得表情都做不太出来。

      玉簪关心地问道:“姑娘饿吗?”

      莹月摇摇头。

      她肚子里其实空空的,但心里塞的情绪太满了,什么都吃不下。

      喜娘挺懂规矩,见他们主仆细声说话,就识趣地站到门边去了。

      莹月见了,把石楠也招到面前,声音压得低低地对两个丫头道:“方公子再回来时,你们躲远一点。”

      石楠还茫然着要笑:“姑娘,我们在跟前你也不好意思呀——”

      玉簪从那个“躲”字里听出不对来,变了脸色,道:“姑娘,你——莫不成现在就打算说出来?”

      莹月点点头。

      三年前那一面太短暂了,方寒霄没有认出她来,但她不是徐望月这事,仍旧瞒不了多久的,无非是她自己主动招了跟被方家发现再来质问她这两个选择而已。

      石楠一慌:“今晚上就说?”她拉住莹月的胳膊,焦急又恳切地道,“不能等到明早吗?明早、明早也不迟的。”

      莹月叹了口气:“那不一样了啊。”

      她决定已下,这口气叹出来,忽然也就坦然了。

      这不是普通的一夜,这是洞房花烛夜啊,她不说,就要以徐望月的身份跟他同床共枕,完成大婚的最后一个步骤,这是徐家的希望,对她想留下来的愿望来说,也很有帮助。

      但说她傻也好,执拗也罢,她不愿意。

      哪怕说出来的下一刻就被扫地出门,她也不愿意。

      玉簪眼圈红了:“姑娘……”

      莹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别怕,听说方家是有规矩的人家,想来还不至于拿你们这样不能做主的下人出气,也不至于打我,最坏,就是叫我们走罢了。”

      虽然这么说,其实她的心底又打起颤来了,方家真的不肯留她,她可怎么办啊。

      不想叫丫头担心,她勉强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对了,金铃她们呢?”

      “我们一直紧跟在姑娘身边,没注意她们。”石楠说着,走到门边去掀开大红撒花绣帘,小心地往外看了一圈,走回来道,“院子里也没有,我想起来,路上好像就没见着她们,可能留在那边宅子里就没过来吧。”

      这宅子说的是方家特意租下给喜船上的徐家众人歇脚的地方。

      石楠说着生起气来:“都是一起子小人!姑娘,我们就跟方少爷说都是这些小人害的——”

      “嘘!”玉簪忙竖起一根指头在唇中央,又偏着指指门边站着的喜娘。

      石楠会意过来,忙闭了嘴。

      好在外面喧闹得厉害,喜乐声笑闹声爆竹声处处鼎沸,石楠便不留神声音大了点,以从床榻到门边的距离喜娘也听不见。

      玉簪转回头来,惴惴然地道:“姑娘,真的——今晚上就说呀?”

      莹月咬一咬唇,点头。

      她这么坚决,两个丫头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们本来也没什么主意,真是十分得用有能耐的好丫头,徐大太太也不会放到庶女身边。

      两个没背景憨乎乎的丫头跟着个兔子胆姑娘在徐家后院里抱团取暖,凑凑合合地长了起来,此时面对无计回避即将要泼面淋下的这一场大风雨,除了老实接受命运的安排,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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