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胞妹手拿红楼剧本》朝酒夜弦

3、第 3 章

　　这荣宁二府虽在都中，老家却在金陵，家中人久不回去，如今老宅之中只留着几房家中下人看家罢了。马道婆这话一出，堂屋内登时便是一静，就连贾母脸上也露出迟疑之色。

　　贾璨跟了马道婆一同过来，原是坐在一旁与众姐妹闲聊。说是闲聊，其实她心里存了事，恨不得全部心神都扑在贾母与马道婆二人的对话中，哪还顾得上说甚么闲话？不过三心二意敷衍而已。

　　姐妹们早看出贾璨心不在焉，也不理论。唯有探春笑道：“姐姐魂在否？怕是跟着跑到金陵去了！”

　　贾璨笑骂道：“三丫头别起坏心，我去了和你们去了不是一样的？到时候是我沿途见闻不讲给你们，还是那些特产玩物不带给你们？再者说，不过是还祖宗的愿罢了，难道是我苦求来的？”

　　几人一齐笑起来，她们姊妹若没什么事是断断不能出门的，倒是贾璨从小当男孩养，一应起居坐卧同宝玉是一样的，故而从前也没少出门游玩。回回出门家里仆从小厮不离身的跟着，又是骑了马，也没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去。

　　这么一想，贾璨可就有话说了，几步上前猴进贾母怀里撒娇卖乖：“干娘既这么说，也有我们不知道的缘故在，若是不依了日后许还有什么事呢？况且我从小出门出惯了的，老祖宗很不用担心。”

　　贾母搂了她在怀，哄劝道：“我的儿，你哪里知道走远路的苦楚？你长到这么大，连城墙脚还没到过呢，就是出门出惯了？别说是你，就是宝玉我也不能放心！依我说，不如让你琏二哥哥带了人回去，也算全了你的孝心。”

　　“诶哟哟，宝玉明玉两个都是您老人家的心头肉，我们就是那受苦受累的命！罢罢罢，老祖宗发了话，我们岂有不从的？少不得一时三刻的收拾好了，让二爷也去南边见识见识，还要多谢妹妹让我们爷在祖宗跟前也露露脸，来日也得个什么话来那才好呢！”

　　这话伶俐又诙谐，大家听了都笑起来。贾母指着刚刚迈步进来的凤姐笑道：“好你个猴儿，今儿吃了饭就打发琏儿往金陵去，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听了，也不做扭捏之态，一径走到贾璨跟前握了她的手：“我知道老祖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不如让我们爷多留几天，等咱家祭祖的事忙完了，再托给您使唤，到时您让他上天入地的我也管不着！好妹妹，嫂子素日深知你是个好的，快帮嫂子劝和劝和。”

　　贾母大笑道：“这哪里是让我心疼他，分明是你舍不得少个帮手！你还找璨儿帮你说和，那才真是找错了人呢，若不是我拦着，今日往金陵去的就不是琏儿，而是这个管不住的皮猴了。”

　　凤姐一听便知，越发握住贾璨的手不放：“小孩子家听了出门只当是顽呢，何曾知道这路上的风险？不提别的，回金陵是必要坐船的，你年纪又小，一路上风雨颠簸，如何受得住？”

　　又返过身去与马道婆说话，问些家常琐事等等，又问小孩子觉轻睡不安稳怎么解，那马道婆便说许是身边跟了些小鬼，平日里积善行德，往菩萨跟前供上些香油自然就解了。

　　凤姐听了便笑，说：“这不就有法子了？妹妹睡不安稳也未必就是为了前日的事，也不必记着去什么金陵，等赶走那些小鬼，再替妹妹供上些香油钱，说不得就好了。”

　　贾母听了，只觉处处称心，不住口地夸赞。

　　贾璨早知事情不会这么顺利，见大人都下了定论也不气馁，照常读书写字、同姐妹们玩闹，等晚饭时却只吃了平日里的一半。吃过饭便说精神不济，在邢夫人王夫人处略坐坐就回了房。

　　她现在最是金贵的时候，别说少吃了半顿饭，就是少说了几句话也有人盯着。何况按照惯例她们姊妹并一个宝玉都是在老太太屋里用饭，桌上十几双眼睛看着，不等她撂筷子就有人上赶着来劝她多吃几口。

　　等贾璨回了房，问过白露把银子给了马道婆，早早便歇下了。

　　次日一早，贾母洗漱毕，一旁鸳鸯悄悄来报：“姑娘昨日早早睡了，但白露说一直睡不安稳，一夜里惊醒四五回。也并没有发梦，只是睡不着。”

　　听了这话贾母怎么还坐得住？也幸好贾璨宝玉两个从小就跟着贾母，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一进屋见贾璨正在梳妆，一张脸白惨惨的，眼底下一片青黑，还要白露给她多上层脂粉盖住，免得别人见了忧心。

　　贾母本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之前不过是舍不得孙女受苦，现在眼睁睁看着贾璨这般憔悴，只恨不得立时就好了，哪里还理论什么出不出远门？当即就要命人准备车辆行礼，若不是贾璨拦着，说不定下午就能坐上往金陵去的马车。

　　贾璨虽知道祖母疼爱，却不知疼爱至此，她本以为起码得有个四五日才能让老祖宗和太太松嘴同意她去，没想到只是一日而已老祖宗便改了主意，只好又劝阻一番。

　　“老祖宗也太心急了些，我想着，等咱家祭祀完了，我再往金陵去，这样两不耽搁，也免得咱们这少了人手，到时候反而不美。”

　　这话说得在理，但到底是件大事，命人早早的准备起来，以免出发时忙乱。

　　回金陵一事说定了，贾璨还是日日的精神短，饮食也吃不下，几日功夫就瘦了一圈。所幸祭祖之日相距不远，不必等上许久。

　　祭祀一事虽庄严肃穆，却是年年办惯了的，也无需赘述。只说祭祖事毕，回金陵一事便迫在眉睫。

　　最终决议下来，竟是由贾政带着贾璨宝玉二人一同回乡，倒让人忍不住惊诧。不过细想想，此次回乡并非游玩探亲，祭祖一事还是贾政来做更显郑重。

　　再一则呢，贾政虽借先父遗泽捐了个官，却十分清闲，平日里也无甚要事处理，不过仍旧在家里与清客们谈书论道，细想起来也没甚趣味。

　　何况贾政素来疼爱贾璨，在家时日日过问，功课也是一日一改，与宝玉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这趟既带了明玉去，索性也带了宝玉一起，一路走一路也见识些风土人情的，既长了见识，又免得他出门一趟，宝玉就像撒了缰的野马一般撒欢，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回来。

　　说起来还颇为不易，为了将宝玉一起带上，贾府可是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还是贾政拿出那日祖宗托梦所说，双目含泪言辞恳切，又苦劝贾母“惯子如杀子”等语，甚至说了些诸如“来日大厦将倾，宝玉以何为生”这样的话，终于才劝动贾母，可见拳拳爱子之心。

　　这其中波折贾璨不得而知，临近出门平日里要好的姐妹丫头们挨个上门来告别，又托她千万带些好玩儿的玩意回来，不拘贵贱，只要新鲜就是。也有家人在南边的，不拘是谁便托了人要送信，整日里忙个没完，只断官司就断不干净。

　　等真正出门那日，整个贾府恨不得一个闲人也无，牵马送车的、来回收拾行李的、跟着出发家人来送别的、临时添减东西的……亏得有凤姐调度得当，人虽多却不乱，加上早有准备，一行人顺顺利利登上马车，往城外去了。

　　往金陵多是走水路，预备下的马车不过是坐到江边，而后还要让跟来的家人送回去。贾璨与宝玉从前也常出门，骑马是这两年才学的，从前都是马车。本来坐惯的马车此时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贾政自己独坐一辆，为了方便照顾，贾璨和宝玉两个人合坐一辆，白露和袭人一同看顾着。二人对坐无聊，车上也无甚娱乐，只能闲聊解闷。

　　宝玉担忧贾璨身体，十分忧心：“不过耽搁这几日，你就瘦了许多，路上还不知要多少时日，你可怎么熬呢？”

　　贾璨听了，和白露对视一眼，掌不住笑出声来。

　　宝玉不解：“你们笑什么？”

　　白露心里藏着这件大事，早就忍耐不住，只怕坏了姑娘的事，就连房里其他丫鬟也没敢告诉。如今见姑娘终于舍得点头，如何还忍得住？

　　“二爷一向肯在胭脂水粉上用心，怎么看不出来？姑娘这几日将脸涂得白了些，又盖住了唇色，这才显得憔悴。眼底下的青黑那是用黛粉和着香粉调成的，涂在眼底下，非细看可看不出来。”

　　袭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问道：“好好的，竟打着这样的主意。那又是怎么显得瘦呢？老太太也就罢了，连太太二奶奶也瞒过去了。”

　　“你若是成日家披着件宽宽大大的薄衫，再把腰身勒得细细的，脸色又憔悴，谁来了看你也是瘦了一大圈的模样！”白露一面说，一面掌不住笑，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倒是宝玉，非但不笑，还有些说不上的奇特，愣怔半晌，问道：“我竟是白为你担心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如今主意也太大了些。在家好好的，怎么宁肯让我和太太老太太日日为你忧心，也非要往金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