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未停》桢懿

4、重逢（中）

　　房间整体是简约风，统一又简洁的色彩，质朴且干净。原木与水磨石占据了极大的范围，苍翠欲滴的绿植起着点缀的作用。充满艺术感的壁画和旋转交错的方体木块展现着现代艺术的层次感。
　　是她喜欢的风格。

　　屋外刺眼夺目的午后阳光照射进错落有致的建筑内，透过薄薄的窗纱减弱了光的棱角，显得柔和而沉寂。
　　行李被随意摆放在门口的位置，手机顺手搁在木几上。
　　走近偌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一览无余的江景。

　　【你是寄了多少个快递给我？】
　　【准备搬家还是移民？】
　　【失踪了？】

　　是接连不断的讯息。
　　蒋思若划开手机屏幕一看，是柯萱。
　　下一秒，柯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是什么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居然不回我的消息。”
　　接起电话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质问。
　　“我在西浦的房退了，东西没地放，先在你家搁会儿。”

　　“退房？你没事退房干什么？”

　　蒋思若点开免提，将手机搁在原位，起身倒了杯水。
　　她反复组织语言也没有思考出合适的回答。
　　要说自己失业了吗？
　　要追溯到自己写不出破镜重圆的故事。
　　要追溯到自己那浅薄的一段恋爱。
　　那段，她和许桀所有的共同好友都不知道的故事。
　　在这一点上，许桀和她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等不到回答的柯萱再次尝试呼唤她。

　　咕噜灌下一口水后，她轻描淡写地随口讲了一句话。
　　“西浦住腻了。艺术家现在需要灵感。”

　　“行。你清高。”
　　蒋思若都能想象到柯萱那一副无语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所以你没回鹤息？”

　　“没回。”

　　“早点滚回鹤息过来收拾你的快递。”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蒋思若失笑着正准备摁灭屏幕，一则短信通知出现了。
　　是转账信息。
　　柯萱转了她两万。

　　-

　　傍晚悄然而至，安静的房间镀上了昏沉的光线。
　　蒋思若端着笔记本坐在蒲团上已经一个下午。
　　刺眼的屏幕与昏暗的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垂头码字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熟练地给自己滴上几滴眼药水，沉沉地闭上眼小憩。

　　再然后，发送，交稿，关机，不理会。

　　毫无目的地往上划动着手机屏幕，眼花缭乱的外卖挑得令人头疼。
　　她握着手机出了民宿。
　　坐上的士的那一刻，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儿。

　　思来想去。
　　她沉沉开口：“夜市。”
　　却得到了不曾设想过的回答。

　　“姑娘很久没回来过了吧。”
　　“夜市很早就没了。”
　　“算算时间应该也有三年了。”

　　究竟在难忘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剩。
　　什么都不复存在。

　　蒋思若偏偏执拗：“就去原来夜市的地址。”

　　司机师傅轻叹一声并不理解：“行吧姑娘。”

　　从灯火通明里驶入安静的小巷。
　　昏暗的老旧路灯时不时再闪烁几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身边路过没有人会为这里停留。

　　蒋思若凭着记忆走到原来面馆的位置，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片荒凉。
　　这片地方像是被长慈遗忘了。
　　任它腐烂，任它凋零。

　　她冲动地打开手机，输入那串刻在灵魂深处的滚烫数字。
　　拨通。
　　仅仅只一秒。
　　蒋思若像是反应过来，迅速挂断。

　　“真是疯了。”

　　她慌乱地迈步离开。
　　跨越那条泾渭分明的线，将所有的执念留在身后。

　　入夜天凉，变化无端的天气。
　　临近的街区是完全不同的热闹与喧嚣。
　　蒋思若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了瓶气泡水和一份关东煮。

　　空旷无人的休息区，蒋思若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独享这一片区域。嘴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鱼丸，无聊地数着过往的行人，数一个落一个。

　　便利店里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同一首说不上名字的小众英文歌，她偏着头看过去，收银台的小哥已经昏昏欲睡，大概是因为无人光顾。
　　纸杯里的关东煮已经凉透了，蒋思若咀嚼着觉得索然无味。
　　穿着球衣的男孩们从橱窗外经过，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兴高采烈。

　　蒋思若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第一次见许桀的时候。

　　-

　　盛夏的黄昏时刻。
　　蒋思若和柯萱骑着单车去小区附近的露天篮球场。
　　虽然程以霖早在一个小时前就邀请她们去给他镇场子。

　　她，柯萱，程以霖，三个人从小玩到大。
　　程以霖是她和柯萱的小弟。
　　至于为什么是小弟？大概只要三个人犯了错，她和柯萱一哭，家里长辈们揍的就是程以霖了。小时候程以霖还会不服气地做无谓的抗争，后来他认命了。

　　许桀是程以霖的表哥。
　　关系很远的表哥。
　　不过，他俩玩得很好。

　　她和柯萱把自行车停放在停车棚里。
　　停车棚就在篮球场附近。
　　她面对着柯萱，倒着走路，慢悠悠地走着。

　　晚霞坠落，夜幕忽至。接二连三的霓虹灯火点亮了昏暗的鹤息。
　　光影交错的一霎那。
　　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瞬息之间，铺天盖地的洗衣皂味扑面而来，宛如柠檬爆汁时的清新感。
　　只是短暂的一秒。
　　温温柔柔的“抱歉”和着夏日的风掠过耳畔。

　　她转身回头，他干干净净地穿着球衣站立在那里，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原来，盛夏的晚风可以用清冽来形容。

　　他们前后脚进了篮球场。
　　程以霖笑着和他碰拳打招呼，才发现她们跟在他身后，并介绍给她们认识。

　　“我表哥，许桀。”
　　“桀骜不驯的桀。”

　　许桀。
　　这两个字在她心里辗转了很多遍。
　　“蒋思若。”

　　后来，他入场打球，是程以霖并肩作战的队友，他们配合默契，疯狂拿分。
　　他打球的时候很不一样——张扬，让人退无可退。
　　蒋思若只知道，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他吸引，他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他们理所当然地赢了。
　　他，当然会赢。

　　程以霖拿走了她和柯萱为他带来的矿泉水，一瓶农夫山泉，一瓶百岁山。程以霖顺手就把农夫山泉递给了许桀。
　　她买的那瓶水。

　　他站在她和柯萱面前，跟她们说“谢谢”。
　　她脱口而出：“这是我的。”

　　许桀失笑道：“好。”
　　“那谢谢——”
　　“蒋思若。”
　　原来尾音也温柔。

　　张扬又温柔。
　　偏偏矛盾至极，偏偏又如此和谐。

　　见色起意并不可耻。
　　每个人都会为美好的事物驻足停留。

　　明亮的篮球场里，少年们勾肩搭背说着笑。
　　盛夏的晚风从耳边掠过一遍又一遍。
　　少年蕴在光里，直直地烧进眼底——
　　发带，球衣，白球鞋。
　　没有理由不为他心动。

　　后来。
　　在那段青葱岁月里——
　　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占据了她所有的少女心事。

　　-

　　嗡。
　　你有一条新的讯息。

　　视线被拉回到手机屏幕上，是江缇月的一则语音。
　　江缇月，蒋思若的大学好友兼编辑。

　　手一滑直接点开了语音。
　　“我刚去你家找你了，怎么摁半天门铃都没人，被谁勾走了？”
　　巨大的音调在此刻安静的便利店里显得格格不入，声响甚至超过了循环播放是英文歌曲。
　　蒋思若匆匆忙忙地摁着音量键，抬头的那一刻与收银小哥尴尬地对视一眼。

　　吵醒人睡觉了。
　　江缇月你真造孽了。

　　她赶紧收拾好桌子上的垃圾，拿着还没有拧开的气泡水离开便利店。

　　蒋思若刚走出便利店门口，就接到了江缇月的电话，她索性就坐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

　　“你人呢？”
　　“身无分文租不起西浦的房子了。已跑路勿找。”
　　“干嘛不来我家住？”
　　“看你和你男朋友恩恩爱爱？我当电灯泡？你同意，我怕你男朋友都不同意。”

　　“你没露宿街头吧？”
　　“现在——也差不多。”蒋思若看着自己蹲在便利店门口的样子，寻思着就差在自己面前摆个碗乞讨了。
　　“什么？”
　　“没有，活得还挺好。”

　　江缇月没再跟她瞎扯，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写破镜重圆？”

　　蒋思若陷入了沉默。
　　她抬头望着广阔的夜空，只悬挂着一轮清冷的孤月，无人可接近。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迎合市场选的梗。

　　再后来，从到达长慈开始。
　　她开始疯狂想起过去。
　　被她小心翼翼地收整好的、束之高阁的爱意被打翻，渗透到她全身的每一处，无孔不入地四处叫嚣。
　　她永远无法做到将许桀从记忆里抹去。
　　她狼狈不堪，无能为力。

　　江缇月小心翼翼地措辞：“是有——难以忘怀的人吗？”

　　崩溃就在一瞬间。
　　“是啊。”
　　可他从最开始，就选择了别人。
　　蒋思若拧开气泡水，液体哗哗冒出瓶口流到手上，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台阶上，不断蔓延。
　　她不管不顾，猛地喝了一口。

　　“午夜十二点一到，灰姑娘认清了现实，王子没有拾起她的水晶鞋。”

　　“怎么又变成童话故事了？”

　　气泡水也能醉人。
　　“我们……不是童话故事。”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落寞的神情再也没法遮掩。
　　“我只是很突然地想起了他。”

　　一点都不争气。

　　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藏进夜色里，被无声地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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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蒋思若（醉酒版）:干杯，敬狗男人。
远在国外的许桀: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