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未停》桢懿

10、低烧溶雪

　　嗡。
　　手机蓦得震动。
　　视线从窗外收回。

　　许桀踱步来到酒柜面前，打开了一瓶威士忌。
　　酒液徐徐倒入冰裂酒樽之中。

　　他才注意到那条消息。
　　【我在二楼影院等你】

　　-

　　深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了室外的光线，密不透风地隔绝开来。
　　室内只点了一盏幽暗的小灯，放置在半环形沙发的一边。

　　蒋思若盘着腿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双手环着怀里的抱枕，凝视着不断变化画面的大屏幕，耳边听着柔缓深沉的英文一句接着一句。

　　许桀轻轻地推门而入的时候，刺眼的光一并从门缝中溜了进来。
　　蒋思若像是反应过来，向门口瞧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

　　或许是房间里过于安静，只剩下轻缓的英文台词。
　　许桀轻声慢步在她身边坐下，他问：“邀请我看电影，怎么我还没到就开场了？”

　　“是你自己迟到了。”
　　她一脸平和地直视前方。

　　许桀配合地道了声歉，他转头看向屏幕，问：“这是什么片子？”

　　“《Lost》。”
　　“一部很冷门的片子。”

　　“失去？”他问。

　　蒋思若松开了手里的抱枕，这才仔细地看向他，发现他今天有些不一样。
　　许桀戴眼镜了。
　　“你居然近视了？”

　　许桀愣了愣，抬手摘下了那副黑框眼镜，伸手捏着鼻梁，道：“早上在工作才戴的，度数不深。”

　　蒋思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半晌移开视线，语气自然地随口一问：“你还需要工作啊？我看你这每天也挺闲的。”

　　“不工作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自由职业。”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挺巧，我也是。”

　　屏幕上此时出现了女主人公躺在病床上的画面。
　　“爱情片？”他问。

　　蒋思若没应答，她只缓缓地讲述：“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是在高一。”
　　“那时候，我不懂。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体验过失去的滋味，看完漫长的两个小时的影片，我只能感觉这是一段令人唏嘘的爱情故事。”

　　许桀安安静静地听她叙述。

　　室内的光影只随着屏幕画面的转变而变化。
　　在女主人公虚弱地躺在医院病床上接受治疗的时候，已经死去的男主人公以灵魂的状态出现在她身边。
　　原来他们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却遭遇了生死离别。

　　“第二次是——”她顿了顿，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高中毕业。”

　　许桀一愣。
　　这个时间点对于两个人，都很特别。

　　“具体来说是大学入学前一个礼拜的时候。”
　　“凌晨，我们躲在程以霖家里的放映室里。他选的片子，十分凑巧地选择了这部影片，我跟着他们又重新看了一遍。”
　　“故事没变，但我却不理解了。”

　　女主人公在最后走向了别人，将男主人公遗忘。在女主人公的婚礼上，男主人公彻底消失。原来他的存在，是女主人公的执念所造成的。

　　“我不理解。”蒋思若再次重复着。
　　“不理解什么？”许桀侧目望向她。

　　蒋思若避开他的目光，摇摇头：“不给你剧透，你自己看。”

　　两个人沉默着看向屏幕。
　　蒋思若却再也没法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剧情之中，她未说完的话在脑海里盘旋。

　　被许桀放弃之后，再看《Lost》心里总会难过。他们只是生离，他也从未记得过她。她只是单方面地失去了所有。

　　被治愈后的女主人公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她的爱人，她日日以泪洗面，靠着过去的相片来怀念。可她却不知道，她的爱人日日陪伴她，每分每秒都在爱着她。

　　“如果念念不忘，就能得到回应就好了。”
　　她忽然开口，又默默地垂下眼眸。

　　许桀察觉到她泛起的低落情绪，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

　　“认真看。”蒋思若转移话题。
　　“不会还要我交作业写观后感吧？”许桀配合她。
　　“对啊，所以认真看。”

　　后来，女主人公的好友邀请她一起出门旅行，所有人都绝口不提那段恋情，所有人都想让她忘记。如他们所愿，在旅行的第三个城市里，她的心终于重新向一个人打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分别的第二年。

　　头在睡意朦胧间就往后仰，靠上了柔软的枕垫。后知后觉才发现，她还在低烧。她缓缓往左边的方向倒下，是远离许桀的另一边。

　　身旁的沙发再一次往下陷，许桀的视线才从屏幕挪开。
　　他猛然起身，早晨空腹喝酒之后产生了后知后觉的眩晕，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才在蒋思若的身边蹲下，伸出手去扶她，却在慌乱间碰倒了那盏昏暗的小灯。

　　屏幕上此刻已经进行到女主人公的婚礼。
　　男主人公面带微笑地看着女主人公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人。
　　谁都不会听见他那句“I love you”，却掷地有声。
　　而后，他消失了。

　　故事落幕，影片结束。
　　原本成了唯一光亮的屏幕彻底暗下来。

　　昏暗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沉重的门被紧紧地关上，一丝光也无法溜进来。四周装着密不透风的隔音墙，此刻静谧无声。

　　“若若。”他边轻声唤着，边伸手去摸索开关。

　　蒋思若闻声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之中，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低着声音喊了声：“许桀。”

　　许桀循着声音凑近。

　　在眼睛失去视物能力的时候，所有感知觉的敏感性会被提高。

　　密闭的空间里不会有风钻进，是带着热意的呼吸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气流。细微的气流在逼仄的间隙里，无休无止地来回纠缠。

　　她抬眸，沉沉地看向她所能感觉到的方向。

　　她在骤然间想起了封藏在记忆里的盛大日出，与此刻截然不同的光明。

　　许桀没等到她的回应，继续去寻找灯的开关。

　　下一秒，却被蒋思若摁住手臂。
　　她没用力，只是轻轻地搭着。
　　他却仍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但，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彼此不动声色地仿若在窥望无声无息之间悄然唤醒的暧昧因子。

　　在每分每秒的试探里僵持着，蒋思若打破了这阵缄默。
　　她微微抬起头，与他相隔的距离被缩短。

　　延绵不断的气流仍在有来有回地彼此缠绕着，像是共生的藤蔓。

　　她又一次呼唤了他的姓名。
　　“许桀。”
　　却像是带着来自隆冬的遗憾，仿若坠入无波无澜的深井。

　　不给他应答的机会。

　　她仰着脖子，温热的气流贴附在他的脖颈之间，旋即而上。

　　惶惶地一寸一寸地靠近。
　　堪堪停在他的唇角。

　　像是用尽力气攀爬一座高山，却发现仍是望尘莫及，忽地卸了力气。那是高不可攀的雪山，攀不上也融不了。

　　她却兀的闻到了酒味。
　　很浅很浅，得如他们此刻的距离才能闻到。

　　许桀喝酒了？
　　为什么一大早就喝酒？
　　她想不明白。

　　那就当——是许桀喝醉了吧。

　　原本只准备到这里的蒋思若，转瞬之间就换了个主意。

　　她慢慢撤离，缓缓向后退。
　　涌动的呼吸热潮分离，于许桀而言此刻混沌的思绪要慢慢清晰。

　　仅仅是一呼一吸之间。
　　她伸手轻拽他的衣领，他随同她一起猛地向下倒。
　　在他措不及防间，她面无表情地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而后，一寸一寸落到唇上。
　　在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酒意。

　　她发着低烧，带着热意像是要去融化那座雪山，去撕扯他所有的游刃有余。

　　她不会吻，一点都不会。
　　只管横冲直撞地去碾碎那捧高山之雪。

　　就让所有无法言说的爱意融进这个吻里。

　　许桀。
　　我会同你一起醉。
　　她想。

　　触碰到她透着不正常热度的皮肤，许桀的理智回神，他猛地退离。
　　但被点燃后的酒意在不知不觉间侵袭了全身，双手撑在她身侧，柔软的沙发再次陷落。

　　低沉的，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蒋思若。”
　　“你清醒吗？”

　　她没回答。
　　她不想回答。
　　反正只当她烧糊涂了。
　　反正只当许桀喝醉了。
　　仅仅是这样。

　　空气里只剩下缄默。
　　他退到了安全距离。
　　下陷的沙发在缓慢回弹，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样。

　　空气里落下一声很轻很轻的笑。
　　带着自嘲的意味。

　　他说：“没单身就别招惹我。”

　　许桀直起身子，磕磕碰碰着但却头也没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

　　久违的光透了进来。
　　蒋思若的思绪重新回笼，视线恢复清明。

　　看着许桀走远的背影，她只觉得有口难言。
　　“谁不是单身啊。”

　　好想骂人。
　　她委屈地想。

　　-

　　许桀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踉跄着走进盥洗室，从自动感应式水阀里接过一捧冷水往脸上扑去。水珠肆意落下，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的狼狈模样，无言地扯了扯嘴角。

　　咚咚咚。
　　门被敲响。

　　他烦躁地抽取一条干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迈步走到门口。

　　门被打开。
　　在自动感应灯亮起的一霎那。
　　蒋思若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内。

　　她杏眼弯弯，上扬着嘴角，轻快地举起他的黑框眼镜。

　　“你落在影院里了。”
　　“我给你拿来啦。”
　　“不客气。”

　　再正常不过。

　　“还有——”
　　蒋思若朝前向他迈了一步，两人仅仅半步之遥。
　　“我是单身。”

　　迈过半步之遥的距离，她踮起脚，为他戴上了眼镜。
　　瞬息之间，她仰着头，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Bye许桀。”

　　不等他反应过来，蒋思若转身就走。

　　自动感应灯暗了光线，直至虚无。
　　许桀愣在原地。

　　是他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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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是编的！！灵感来自于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鬼片！！
这个吻其实是我们若若试探的，是因为她设定的故事是一个你睡我我睡你的故事。
大概——体验式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