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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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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少将军又战败了——”
……
“老将军重操旧刀赶往沙场,阵亡——”
*
大澂京城街道处,人群熙攘。
往来的男女穿着各色衣裳,放着好好的京城大道不走,个个脚底踩着白云似地疾速向两边退去,惊惶不定。
一个小孩摇摇晃晃在街道上摔倒,被扶起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应该是下手有点重,小孩眼里蓄满了泪水忍不住放声大哭,刚一出声就被大人死死捂住嘴巴。
旁边人靠近这小孩,压低声音装模样恐吓,“再出声,就被将军府的病秧子渡病缠身。”
有人附和:“长大了和这家伙一样,次次战败,没出息!”
“哐当——”
巨大的声音在街道尽头响起,隐隐约还能瞧见尘雾飞舞。
众人屏息凝视,纷纷将眼睛从被吓的脸色惨白小娃的身上,移到了前方的那顶华丽的软轿上。
商贩子:“前面怎么了?”
嗑瓜子的:“走,去凑凑热闹。”
抱着孩子的妇人:“听说是有人冲撞了将军府的那个病秧子……”
“你这个贱人!”
围观众人的被呛地不轻,眼睛迷离,只能拿着袖头四下扇风,又被这一声惊呼凑上前。
领头胖胖的管事瞪大双眼,双手努力撑着腰,高高昂起头:
“京城街道谁人不知迎接咱们少将军的路上都是一尘不染的,今日却成了这模样,依我看分明就是这个祸国的灾星怪胎引来的!”
地上跪着个身影单薄的男子,不偏不倚,正对前方软轿,身边两个身强力壮的武夫想要上前按住肩膀,却被那人抬头望了一眼,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随后,地上男子苍白的唇紧紧抿着,低眸垂首,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略显破旧的衣摆旁,瑰丽的金盏在地上安静地躺平,杯身沾染上着男子整齐束发的额头的斑驳血迹。
一滴,两滴。
额头上的血滴落在眉睫上,再滑落下去,砸在地面上如血莲炸开。
华丽的软轿被滞留在街道,里面半晌不闻声响。
*
轿子颠簸,步钓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碾碎一般,提不起一丁点力气。
谁能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未来的躺平族接班人,好不容易攒足钱在涧水傍丛的山野买了间小房子,准备就这样过完自己潦潦草草下半生。
午后看古代话本的空闲,将话本胡乱搭在脸上打个瞌睡,转眼就到了这顶软轿子里。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脑中听声音便自动浮现起方才轿外那位孙管事的名姓。
根据话本观看内容。
步钓捂着发痛的额头,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最终得出来个尚且靠谱的结论:自己穿书这个话本里。
步钓判断清楚眼前的形式,眼睛迅速亮起来,刚要出声,就感觉胸口闷闷地,喘不上气。
抬眼望向面前摇摆不定的轿帘,一手抓着衣襟,暗自小声低语,“街道,主动打骂,这么眼熟,不正是话本开卷不久的内容么。”
随即爆粗口,“卧…槽……不会穿成话本里那个病秧子了吧!”
抛开将军府受到他爹大将军的庇佑不谈,便是掌管将军府的女主人,也是家财万贯,生活数一数二响当当地京城大户。
而病秧子,将军府的少将军,那个没半点实力次次上战场战败,开篇就作死,将所有人得罪了个遍:
不得民心,调.戏大澂实际掌管皇权的丞相,折辱未来毁天灭地大反派质子……
未来更是因为这些,彻彻底底地随着将军府的衰落,在皇权的猜忌逼迫下赶出京城,最终尸身骨肉如柴惨横街头。
而本文男主,步钓的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弟弟,天生聪颖,吃苦耐劳努力打拼,受尽折辱卧薪尝胆,最终走上人生巅峰,和步钓形成对照组。
这哪里是什么休闲话本,分明像一部帝王励志回到巅峰的爽文小说。
当然,是男主的励志小说。
想到方才那些人的对他的称呼——步少将军,步钓苦着脸发髻松散地放任自己躺在软榻上,难过、心酸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外面喧闹渐起,手不自觉捂着的额头更痛了,应该是原主头磕到了轿子内壁,身子过于娇弱而受不了,就给小命丢了。
步钓若有所思揉了揉磕破的头,眯起眼睛,掀开轿帘,准备下轿。
下一刻,
嘴角缓缓溢出血来……
红白交错,好似莹亮雪中一点红梅。
步钓双手抚胸,看到一滴一滴掉落在衣襟上的鲜血,眼底不可置信地闪现惊慌,笑容戛然而止。
他怎么忘了,这具身体不仅有皇权富贵伺机蚕食,还是个经不起折腾的一步三吐血的病秧子。
外头声音渐大,步钓觉得自己再不赶快寻找些方法,指不定会在这吵吵嚷嚷的街头悄无声息地吐血而死。
还有现在这个剧情,究竟到了哪里,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步钓掀开轿帘一角,映目便是一位额边受伤、风骨挺拔的男子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街道上,正对着他,无比虔诚的姿态。
即便围观层叠积压,挺拔身姿的男子被千夫用最肮脏的话语花样指责唾骂。
虽落魄,但又说不上来的神色冷峻。
他好像不甚在意喧哗,游离在人群外。
眼随眉抬,准确捕捉到步钓的位置。
那是怎样的一双充满仇恨、历经霜雪沙尘的打磨刻骨铭心,却又藐视众生的眼神。
步钓呼吸微微一窒,手指下意识地蜷在一起,抓紧胸口的衣襟。
果真是书中最大的反派——质子。
和他想象中那些处在低估,破败不堪羸弱的反派不同。
真人在他面前即便是收敛锋芒还显得气势逼人,远比书中描绘万千语言都要来的猛烈。
管事人肥肥胖胖的身子挡住了跪在地上男子的视线,又开始疯言疯语,半点也不惧怕。
“一个下贱的质子也敢阻挡我们少将军的道路,你究竟是想讹我们将军府,还是指望咱们这位少将军能多多垂怜你?”
说着撸了把袖子,肥腻的手就要抚上男子的面上。
地上,闻拾骸迅速收起对轿中人探索的视线,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红色,头骨微昂,就要直面对上这个孙管事。
接下来却被一道声音打断所有的动作。
“说什么祸国殃民,要论容貌也该是本公子更胜一筹,那本公子就是祸国的怪胎了?既如此,哪里还会给你这人面见的机会。”
声音从华丽的软轿内传来,清脆铃铛作响,语调轻扬。
就在众人随声而动时,步钓已经将轿帘放下。
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轻轻浅浅,冲淡了几分警戒的味道,“孙管事,莫要耽搁回府的行程。”
孙管事争辩,“分明是这人在路中央要讹人。”
轿子里并没有任何举动,显然是不想知道前因后果。
步钓用衣袖沾了沾唇边的血迹,嗤笑了声。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反派质子最开始的举动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虽不知道动机在什么,但总归是看上将军府的势力,借住将军府复仇的。
孙管事半晌也没见轿内又反应,手指停在半空中僵了僵,被身旁的小厮提醒周围还有许多人凑热闹,咬碎了牙丢出句:
“将军爱的是如丞相那般气质如兰的男子,而非你这一身反骨的下.贱家伙可以取代的。”
跪在地上的闻拾骸眉尾微动,分明是干净的街道,却不知指尖从哪里拈了把破碎的泥土。
听了这轿中声音,眸色沉沉:
长相这般娇俏,声音软绵无力,又如此轻信于人,该如何能管教手下那些大不敬的家伙。
也罢,这样更好掌控些。
他打听的清楚,步钓,祖上庇佑,挂着少将军的名号,实际身子羸弱,头脑简单,不学无术,又偏偏爱好美色。
闻拾骸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姿态即便是跪着也更加端正。
倒是围观的人们,都被这位少将军前后不一的态度惊呆了。
这人上一秒还透过轿帘拿杯盏将这位质子的头砸破流血,转而便换了一副腔调,好像这事情真与他无关似的。
孙管事听了眼里带着怨念,对着地啐了一口,沉默地回头看了眼轿子,挥了挥手,让一众小厮抬起。
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奸笑,声音扬起来一个度,有点刺耳:“有多远滚多远,咱们少将军今儿可算是得了丞相的青睐,心情好,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这一声可谓是激起千层浪,在收到众人的惊呼后,孙管事满意地带笑离去。
四角系着亭台楼阁装饰小物件随着轿子的重新抬起来回摇荡,风铃也发出叮当响声,竟产生种里面端坐着的是位不食人间烟火,却又令人怜惜的娇弱美人的错觉。
侍女手持花篮,所过处瓣花飘散,皆面带微笑裙摆摇曳着从大道有序穿过。
众人四去:“这病秧子的排场真是一如既往地大,在天子脚下也敢如此高架子,哪天死无葬身之地都不能知晓。”
“这个病秧子调.戏丞相是真的吗?我可不认为宫里头那位会这样屈服。”
“谁知道呢,咱们只知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病秧子日日只顾耽于美色,是半点不顾人家死活,我看这位质子怕是躲不过去喽。”
……
众声中,轿子从跪着的质子面前掠过。
轿帘被风掀开的一角。
闻拾骸鼻尖缠绕一股淡淡的梅香,那香气极轻,虽然有着花瓣的干扰,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只是这若有若无的香气很快就随着软轿的离去而渐渐散去。
地上的质子站起来,满是冷意,没有丝毫犹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目光跟随软轿远离。
脚底毫不留情碾过遗落下的花瓣,掂量衣物一角,久久盯着,神色晦暗不明。
这身衣物虽旧,但却是他在暗无天日如同囚.笼的深宫中拿到的。
只可惜,拿来的衣物远不如贴身的合适。
就像他自己,再如何收敛自己一身反骨,也做不到众人口中“君子如兰”的温吞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