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盛宴》朱和

9、隔阂

　　重影小心地将水袋的水喂给林疏疏，看着林疏疏渐渐清明的神色，不由鼻子一酸。
　　他记起了她对他的维护，花久雨说的不错，林疏疏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
　　“王上？这里是……”林疏疏环顾四周，眼中露出茫然的神情。
　　“这里是女儿国王宫。”重影没法隐瞒。
　　他刚刚解除封印的时候，需要等法力渐渐恢复才能离开女儿国，所以暂时住在林府，林疏疏奉重影为座上宾，府中婢女却对重影不甚恭敬。
　　起初林疏疏不知，重影也只字不提，后来有一日撞见了婢女当众辱骂重影。
　　婢女将重影推倒在地，说道：“你不过是区区一个妓子，肮脏恶心，凭什么让我们伺候！”
　　那名婢女很得林疏疏看重，所以她才有那个胆量。
　　其他人虽然不敢冒犯这位贵宾，却也在旁围观，看着他的笑话。
　　婢女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是一个男人，就活该过得猪狗不如，凭什么在我们面前装腔作势？我们哪怕是婢女，也比男妓高贵！”
　　‘“你一口一个本王，还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蛇王吗？呸！”她一口口水吐到他身上。
　　众人哄堂大笑。
　　林疏疏一脚踢开大门走了进来，一巴掌甩在婢女脸上，婢女脑袋撞在了地上，撞的头破血流，直接咽了气。
　　“腌臜玩意！”林疏疏骂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吓得她们纷纷低下了头。
　　林疏疏将重影护在身后，说道：“以后，谁敢对蛇王不敬，格杀勿论！”
　　众人瑟瑟发抖。
　　重影眼眶红了红，站起身来。
　　没人维护的时候还好，他在青楼的时候也遭受过不少羞辱，如今有林疏疏维护他，他竟然不自觉就软弱了。
　　“谢谢。”重影在林疏疏耳畔低声说道。
　　从那以后，婢女们就不敢欺辱重影了。
　　可是，他也能清楚得感觉到，林疏疏对待他没有以前那么亲厚了。她变得沉稳而有城府，这也罢了，有城府是好事，但为什么要疏远他？
　　隔天夜里，林疏疏正在书房处理公务，门突然被敲响了。
　　“疏疏，是本王。”
　　“进。”林疏疏在公文上最后写下几个字，就将公文放下了。
　　重影端着一碗肉糜进来了，说道：“本王来感谢你的庇护之恩。”
　　林疏疏沉默良久，才说道：“王上跟我客气啥？以前王上也曾维护过我。”
　　“本王只知道，如果不是疏疏，本王的处境只会更惨，本王会在青楼受尽磋磨，人人可欺，”重影将碗轻轻地放在了桌上，说道，“这是本王亲手做的，你以前最喜欢吃的肉糜，只不过可能没有厨子做的好吃，本王也是第一次做。”
　　“君子远庖厨，王上是蛇王，也愿意下厨吗？”林疏疏用勺子搅了搅肉糜，是熟悉的味道，没毒。
　　“那都是胡说八道的鬼话，疏疏大抵也不信吧？寻常女子能为男子下厨，本王也就能为疏疏下厨，何况疏疏对本王的好，本王铭记于心。”他感觉得出来，她不是真的认同君子远庖厨，而是一种试探，一种阴阳怪气的诘问。
　　他们什么时候落到互相试探的地步了？
　　林疏疏端起碗，碗底还有些烫，她舀了一勺抿了一口，盐放得有些多了。她说道：“很好吃。”
　　“疏疏，本王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对本王很好，却总感觉本王与你之间像是有一道沟壑，再也不似从前了？”重影问道。
　　“大概因为王上是男子，我是女子吧，”林疏疏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从前不懂，现在懂了。”
　　她的心魔一直在叫嚣，说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当她入了女儿国，选择了反抗这个不公的世道，就意味着要与男子不共戴天，他和她是敌人才对，她应该冷眼旁观。可是，她一想到自己遭遇的那些痛苦他也要经历一遍，一想到自己那么难过，就不忍心他也那么难过。
　　“本王不懂，”重影忍不住激动起来，“以前本王与你在蛇王宫里相依为命，同喜同悲，那般的情深义重，为什么说变就变了？”
　　是啊，那般情深义重，为什么说变就变？
　　“初见王上，我也很开心，可后来我反复琢磨王上的话，心里不禁有了隔阂。”林疏疏闭了闭眼，说道。
　　隔阂？重影一愣。
　　“我想问问王上，王上当真觉得，我留在女儿国，是与那些人蛇鼠一窝吗？”林疏疏捏紧了手里的勺子，问道。
　　“本王说的都是气话，”重影立即察觉到了林疏疏的语气不对，便顺着她说道，“疏疏在本王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她信吗？她不信。
　　“希望王上说的是真的。”林疏疏淡淡地说道。
　　“那疏疏你呢？”重影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了，“你觉得，本王是什么样的人？”
　　林疏疏沉默片刻，方才说道：“王上大概不知，这六界之内男尊女卑，王上也不会知，女子要遭受多少压迫和羞辱。或者说，王上是视若无睹。这六界之中的男子，就像女儿国的女子，一样可恨。像王上恨女儿国的女子一样，女子也应该恨着男子，而我，是应该恨着王上的。”
　　而我，是应该恨着王上的。
　　一句话，让重影心神大颤，他生出一种恐慌与愤怒来。
　　他突然意识到，世上没有任何一种不公是理所应当的，男子加诸在女子身上的痛苦也不是女子活该，生为女子不是原罪，那些偏见和不公才是，他在青楼有多痛苦，那些女子就有多痛苦，如果说旁的女子与他无关，他可以冷眼相待，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林疏疏呢？林疏疏是他唯一在意的人，疏疏会不会因此对他寒了心？
　　想到这些，重影立即强烈地为自己开脱道：“旁人犯下的错，与本王何干？六界之内男尊女卑是不错，可本王何尝欺你辱你？冤有头债有主，因为毫不相干的人犯下的错而迁怒身边真心相待的亲近之人，不才是最荒唐离谱的事情吗？”
　　他原本是她最在意的人，她就这么迁怒他，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林疏疏平静的眼里终于掀起滔天骇浪，她放下手中的碗，嘴唇都微微有些发颤，说道：“那你可能保证，不会因为世间对男子的偏爱就洋洋自得？不会因为女子的卑微就自高自大？不曾有一瞬间对女子产生过一丝一毫的不公的偏见？”
　　“本王不是圣人，何况圣人也会犯错，本王在这个世界耳濡目染这么久，难免会有些……但只要你说，本王一定会改！”重影坚定地说道。
　　她死死地盯着他，眼里汹涌的人情绪很艰难地稳定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殿下……”
　　她的心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她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年少时的他，眼里有着相同的光。
　　“就像在女儿国，疏疏会保护本王一样，在六界之中，本王也会保护好疏疏，”重影抓住她的手，说道，“无论这个世界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本王与疏疏，永远是彼此最深的羁绊，世上的一切，都不能影响本王和疏疏之间的感情。”
　　她会维护他，她肯定会维护他，因为他是她的殿下，这种感情是容不得任何东西去玷污的。
　　“王上真会煽情，”林疏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上要是把我感动哭了，会负责哄吗？”
　　重影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很快，重影的肩头洇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