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的女儿们》码字工笑笑

21、旧爱

　　金太太着实按捺不住了，趁着到上海视察生意，对金麟悄悄说：“你们结婚都快三年了，怎么一点喜讯没有？”

　　金麟说：“哪有三年，才两年半嘛！”

　　金太太嚷嚷起来：“两年半不止了！再说什么是才两年半？我等着抱孙子等得头发都白了，别到哪天我两腿一蹬走了，还见不着接班的出来。”

　　金麟也很纳闷，怎么就这么难呢？

　　晚上在被窝里一番云雨，金麟说：“奇怪，我们两个都健健康康的，就是怀不上娃。”

　　凌霄瞥了他一眼：“你娘又催了吧？”

　　“也不怪她，我也想当爸爸呀！”

　　“我倒是无所谓，我们两个这样和恋爱一样不好吗？”

　　“人总不能恋爱一辈子呀！”

　　“我就要恋爱一辈子！有了孩子，我就没有时间管你，你也不会全心的爱我。”

　　“说什么糊涂话呢，你我有了孩子的羁绊，只会更加成为一个整体，我们的爱会升华。”金麟说：“要不，我们去静安寺求一求？”

　　“人家说那里求子不怎么灵，去龙华寺吧。”

　　“你还说你不想，你看你这些都知道，你一定是问过别人的！”金麟喜笑颜开。“这天气还是很热的，明天辛苦你了！”

　　“你真不懂假不懂？我们刚干什么了？去寺院要斋戒几天的，明天起我们每天沐浴焚香，分开睡。”

　　金麟依着妻子说的，等了三天。

　　出发的时候还是大太阳，到了龙华寺突然下起雨来，也没有带伞。凌霄说：“没事，这样心更诚！”

　　两人请了香，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出来的时候，雨停了，一道彩虹在天边。凌霄欢喜道：“感谢观音菩萨，我们的愿望要成真了！”

　　金太太知道这件事，也很高兴，去北平前，再三叮嘱：“有好消息马上通知我！”

　　凌霄就好像已经得了菩萨的准信似的，天天催着婆子们做小衣服，拆洗被子，买摇篮，尽力的多吃，金麟都禁不住要笑她。
　　巧的是，当月凌霄就说月事失调，金麟一惊：“不会有了吧？”

　　凌霄笑：“哪有这么快啊！”金麟拉着她去医院，西医说太早了还看不出，再等一等。金麟非得又去找老中医号脉，是有了。两人迫不及待到家给金太太报信，却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金麟跑着去发电报：“妈，您要抱孙子了！”

　　凌霄问：“你怎么知道是男是女？你不会像韩家那个畜生一样吧？”

　　金麟忙说：“才不是！我要有个闺女，她要月亮我也非摘给她不可！我娘你知道的，想抱孙子，我才这样说的。”

　　“到时候如果是女孩，她不会不喜欢吧？”

　　“不会的！”

　　得知有孕，凌霄格外小心，金麟也不许她去店里，每天让佣人们穿梭着来送吃的喝的用的，按摩，散心。好长时间没这样静静地独处，凌霄看到桌上有最新的报纸，叫小萍递了过来。自从不拍电影，她也极少去关心新闻。

　　在沙发上歪着，她懒洋洋看过去，最头上大字触目惊心：尹星灿携新女友抵沪。配的图上，他还穿着凌霄在培罗蒙西服店给他买的格子西装，还按着当初凌霄说的三件套的穿法搭配着，外套里面是个小马甲。只有发型不再中分了，换成了背头。他身边的女士看起来很高挑，烫着时髦的卷发，露着长长的脖颈，鬓边缀着一朵鲜花，甚是风情。两人对视着，笑意在眼神里流溢。

　　凌霄忽然深深的失落，掩上报，穿着拖鞋下楼去。

　　晚上睡前，金麟照例帮凌霄按摩双腿，一眼瞧见沙发上有报纸，问了句：“你不是不爱看报吗？今天的你看了？”

　　凌霄笑了笑：“想看看有没有时髦穿搭，我可是电影皇后啊，现在真是糟糠之妻了！”

　　金麟哈哈笑：“你这还是糟糠之妻？你让那些灶下婢怎么想？”说着也去翻那报纸，凌霄有点急了：“没什么好看的，你帮我剥点龙眼吧！”

　　金麟却也看到了那张照片：“这两人日常穿得也太隆重了，这男的穿着西装，里面还有衬衣马甲，怎么没把他热死！还提着个文明杖，啧啧，所以我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男人！”

　　凌霄说：“那就别看嘛，过来。”

　　金麟再一看：“尹星灿，这人是朝鲜的吧？好熟悉，我在你们家听人提过，是不是你之前的男朋友？”

　　凌霄知道躲不过，只得说：“提这个扫兴的家伙干嘛？”

　　金麟反倒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别说还是有点姿色的，他这种英国花呢不便宜呢！这个英伦圆框眼镜我也有，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以前我没有认识你，也花蝴蝶似的打扮过一阵，逢着要出去，在领带上插一个钻石别针，袖子上的袖扣也是钻石的，手表上也是钻石，还要喷点香水，照着外国报纸和画报来，那时候以为这才叫绅士。”

　　凌霄想转移话题：“你穿双排扣的西装配着孟克鞋最合适了，眼镜还是金丝边的好看，你看洋行那些高级职员都戴着金丝边眼镜，不近视也要过把绅士瘾。”

　　金麟说：“还要把怀表配一个金链子，怀表放兜里，露出金链子。”眼睛又回到报纸上：“他就是这么做的，但时髦每次只能赶一样，他样样做到了，又累赘了。”

　　看凌霄没有聊下去的意思，金麟放下报纸去剥龙眼：“你们怎么分的？”

　　“别问了！”

　　“那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个屁，负心汉！别说了！”

　　金麟看着凌霄，分明不像放下的样子，多少有些不舒服。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嘻嘻哈哈也就过了，可凌霄的反应由不得人不去疑惑。转念一想：谁还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呢，猜疑她就太不是人了！

　　凌霜在两个姐姐眼里，无疑是个育儿专家。趁着凌霜难得休息一天，凌霄拉着她去采买婴儿用品。凌霜开玩笑说：“我现在是穷人，我的每一天都要算工钱的！”凌霄知道这话里也有几分真，从包里掏出一把银元塞到妹妹提包里：“买你一天！”

　　姐妹俩拉拉扯扯的，凌霜指着百货公司大门处：“那是谁？不会是……”

　　凌霄一回头，心扑腾扑腾跳起来，是尹星灿！他这次只穿着长衫，身边是个男伴。他和朋友说笑着，也发觉有人看着自己，转过头来，惊呼道：“凌霄，你也在！”快步上前来握手：“你后来成了电影皇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又听说你嫁给金家少爷，我也替你高兴！”

　　原以为相见会给他一耳光，此时凌霄却鼻子酸酸的：“是啊，你过得怎么样？”

　　“我还不是那样吗？游戏人间。”

　　“怎么突然到上海了？”

　　“上海才是当明星的好地方，不是吗？”

　　凌霜拉着凌霄就走：“理这种人做什么？当心气坏了腹中的孩子！”

　　“你……有孕？”

　　“嗯。”

　　“走！你有点骨气行不行！”凌霜气恼道。

　　夜里，凌霄佯睡，待丈夫的鼾声响起，她睁开了眼睛。

　　都过去这么久了，到底为什么！提到他，想起他，心里仍是战栗。他不是初恋，可他之前的两个，面目早就模糊了。

　　也不该怪他，那时候他多红啊，钟凌霄的名字还无人知晓，刚刚听义父的试着演了几个小配角。他却说对她一见钟情，两个人有多少永远无法兑现的誓言！他离开也不是本意吧，假如他们在一起，亿万少女的梦也碎了。

　　金麟在睡梦中翻个身，头靠在凌霄的脊背，手紧紧揽住妻子，又猛地松手，咕哝着：“孩子……”

　　凌霄笑着，这个人，睡着了还知道不能碰坏了孩子。

　　“我爱他吗？枕边人是心上人吗？”这个问题浮现出来，她真清醒了。

　　他是个忠厚善良的人，富公子里难得的老实人。他爱自己的妻子，是以一种孩子痴恋着母亲的无邪和热烈。

　　可是，当初自己的动机真那么纯粹吗？假如他不是金家公子，假如……

　　摸着良心说，自己没有伪装的成分吗？

　　想到白天与旧爱相遇的场景，他看起来成熟多了，那股我行我素的劲儿还没消退，还是当初一样令人迷醉！

　　“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你要当妈妈了！”她用这句话压制着大脑里不安分的小人。

　　一早，金麟醒了，凌霄睡得很沉，眼角有点泪痕。金麟看着她圣母一样慈爱柔和的面庞，俯身吻了吻她，心想：那个姓尹的小子真没福气！

　　再想想自己从前的孤单，深感这是命运的补偿，暖意填满心头。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凌霜回家就把遇到尹星灿的事告诉了洪太太，洪太太啐了一口：“他怎么还没死？”

　　凌霜说：“当初二姐为他差点去寻死，见到他不是应该杀了他吗？可你是没看到，她看到那个狗男人，跟中了蛊一样，一点不长记性！”

　　“气死我了，这个傻孩子！”洪太太咬着牙：“不能再让他们见面了，哪天我碰到他，非得手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