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的女儿们》码字工笑笑

18、外室

　　韩家和钟家都知道了这个喜讯，韩老爷大喜：“我代表全家谢谢你！”

　　凌霜微微一笑。

　　韩文彬又殷勤起来，走路拉着妻子的手，为她端茶倒水，替她读报买小说，服务十分周到，出门还会做出电影里绅士的样子，吻凌霜的手背道别。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凌霜想。

　　有了上一胎的经验，凌霜这次放松多了，除了看小说，按韩太太写的营养搭配单子吃东西，她多数时候在闭目养神，早上和傍晚不太热的时候，她也到院子走走，韩文彬偶尔会陪着她去百货大楼买些东西，周末韩太太也会带着她去见亲友，到戏园子坐坐。

　　凌霜也会学着人家富太太的样子说：“你家的水晶灯在哪里买的，又华贵又低调！”“你的戒指是婚戒吗？就是这种玫瑰钻好看，温文尔雅的，真适合你！”

　　人家跟她聊怀孕的事，她会笑盈盈地说：“再生个给安安做个伴嘛，我丈夫家几代单传，到我们头上就不一样了，我公公婆婆不知道多高兴！”

　　韩太太很满意，总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夸儿媳妇。

　　这天晚上，韩文彬在灯下看着女儿，安安会走路以后，瞌睡也少了，此时正坐在地上玩布娃娃。

　　“都说安安像你，为什么你也不怎么好看，女儿却这么美呢？”

　　见凌霜不搭理，韩文彬又说：“以前看你也挺爱玩，没想到结了婚是个称职的妻子。”

　　凌霜冷笑：“你自己呢，称职吗？”

　　韩文彬轻轻咳嗽一声：“自从有了安安，你全心全意照顾她，我是疏忽了些，关心得少一点，我心里有数的。”

　　凌霜道：“第二个孩子出来你还这样，我不会将就过下去，我们的关系反正已经名存实亡。”

　　“你有钱有名分，又有孩子，你讨厌我，我也不在家烦你，有什么不满足？”

　　“呵！”

　　“也不能光怨我，你每次见了我跟见仇人似的苦大仇深，好好的日子专说丧气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一丁点？”凌霜直视着丈夫的眼睛。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懦夫！那我告诉你吧，我是一点也不爱你了。你和孟小姐其实一直都没有断吧？别以为我蒙在鼓里！”

　　韩文彬反而笑了：“你老在计较什么呢？我们身边这些年轻少爷先生，哪个不是这样？我起码总知道回家，承认你是我的合法太太！”

　　“你的心思都在孟小姐身上，这对我和孩子公平吗？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的时代？你以为孩子和身份就能绑住我？我把话撂在这儿，你再荒唐下去，我迟早和你离婚！”

　　韩文彬笑着：“别忘了我父亲是上海最好的律师。”

　　凌霜忽然想，腹中的孩子，真的应该来到世上吗？

　　他从没爱过她，她也早已不再爱他，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尊严在这里苟且，是为了什么？

　　金麟和凌霄晚上热得睡不着，在院子里熏着香乘凉，金麟问：“你妹妹怎么那么容易怀孕？”

　　凌霄笑：“什么意思？”

　　“我们同床共枕几个月，你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说不定是你的问题。”

　　“胡说！你敢说我不厉害！”

　　金太太也纳闷，一直没有儿媳妇怀孕的消息，但她也不好问，毕竟现在催又太急了些。

　　洪太太趁着二女儿再来吃饭，就悄悄说：“我听人家说了，你要把枕头放在腰下面，放两个！”凌霄一头雾水：“干什么？那样怎么睡？”

　　“那样让你早点怀孕，顺利生儿子！”

　　“神经病啊！”凌霄笑得前仰后合。

　　有工作就有寄托，日子过得很快，并不觉得有什么心事，凌霄自己完全没想着这件事。倒是看到妹妹的肚子又渐渐大起来，她对生孩子这件事生出惶恐了。

　　“还好还好，不是还有姐姐在上面顶着吗？”她想。

　　到了下半年，金太太忍不住在信里流露出想抱孙子的想法，她说：“人生富贵有限，房子车子珠宝古玩再多再好，也就是这样，吃得再丰盛也不过是鲍参翅肚，睡一张床，一次穿一身衣服，不比寻常百姓快乐多少。我羡慕的是人家的天伦之乐，丈夫走得早，儿子大了，我渐渐感到晚景凄凉。”

　　凌霄看了，对金麟说：“我理解妈妈的想法，我尽力吧！”

　　近郊的小洋房里，韩文彬和孟小姐抵死缠绵、颠鸾倒凤。

　　“该回去了，你的妻子在等你。”

　　“这个时候说扫兴的，说得我都不行了。”

　　“说什么你才行？说我不要你走，我要你天天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

　　韩文彬突然咬牙切齿的：“真他娘的混蛋，当初猪油蒙了心！她根本就是故意引诱我！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又矮又不好看，还强势得很！”

　　孟小姐娇嗔着：“我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图了你什么？你当初为了她，把我就那样甩掉！又为了她，拿掉了我腹中的胎儿……就是她一个人能生养，我就不能吗？”说着就呜呜咽咽，韩文彬怜惜地看着她：“是我对不起你，我一辈子欠你的。”

　　“你打算让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和你纠缠着吗？我年龄也不小了，耽误了好时候，我将来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传出去哪个正经人家要我？再说，我心里装着你，跟谁都不会幸福！”

　　见韩文彬默默的不说话，孟小姐把脸埋在他的臂弯：“你让我走吧，我们分手分得彻彻底底，再也不要好了！”

　　韩文彬紧紧搂着她：“不，你是我的人！”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外室吗？”

　　“达令，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天，韩文彬去爱文女中找韩太太问家里几个典当铺子的事，被告知韩太太今天在妇幼医院，他刚要走，孙梦回出来了，一眼看到他。

　　“你要自重点。”

　　“不要自作多情，我找我母亲。”

　　“我是说，你和孟小姐。”

　　“那和你没关系。”韩文彬神色不变。

　　孙梦回笑了：“幸好和你掰了。”

　　见韩文彬要溜走，孙梦回正色道：“钟小姐都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你即便不愿做个好丈夫，也该为孩子想想。不为孩子，也替你父母考虑一下，这些家业你不能早点接手，就只能让外人打理，每年中间的漏洞你问过吗？你常年无所事事，跟寄生虫有什么不一样？”

　　韩文彬看着她的背影，站了许久。

　　时间过得飞快，每个人要么忙碌着要么混沌着，又是秋天，冬天，又是过年，正是元宵节，凌霜产下了第二个孩子。

　　还是个女儿。

　　韩老爷和韩太太沉默了，韩文彬沉默了，洪太太也沉默了。

　　依着凌霜的意思，二女儿叫乐乐，大女儿曾经备选的名字。

　　洪太太不好意思到韩家去照顾月子了，倒是韩太太主动抽时间忙前忙后。

　　一出月子，凌霜问：“妈妈，你说生完第二个，家里的事交给我，是包括哪些？学校和医院的事我肯定搞不定，律师事务所的事情是爸爸负责，那家里的当铺和粮油店归我管吗？”

　　韩太太不知说什么好。

　　凌霜又说：“我知道妈妈想说，当时说生个男孩再给我管，但是我跟文彬已经说好的，我只生两个，他都立了字据了。”说着在抽屉拿出那张字据来，韩太太一看脸色变了：“两口子之间，算不得数的！来，给我！”

　　凌霜一把收过去：“他答应我了，生完第二个再提生孩子的事，我可以直接离婚。他现在还和孟小姐厮混着呢，他想要孩子还不容易？”

　　韩太太只得灰溜溜去告诉韩老爷，韩老爷叹气道：“这个凌霜也是牛脾气，文彬也是太过分！第二个才生，别说多了，先让文彬和那个姓孟的断了，和凌霜把感情培养起来，再慢慢提这事。”

　　韩太太一听有道理，决定先去解决孟小姐的问题。

　　谁知三个月后，韩太太忽然听到消息：凌霜去外国人开的医院做了输卵管结扎手术！

　　韩太太赶到医院，手术已经结束，她看着儿媳妇，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转身就走。

　　洪太太也知道了，一到医院就大哭起来：“你糊涂呀！你怎么这么傻！这一辈子你就完了呀！”
　　凌霜也不辩解，也不回答。

　　出院后，韩家上下冷酷得可怕，韩文彬更不回家了。

　　韩老爷和韩太太长吁短叹，有时候还听到楼下有韩老爷摔杯子摔碗碟的声音。没有人会特意去上楼看韩乐乐了，她是个不被欢迎来到世上的女孩。

　　凌霜自知在韩家没有立足之地，之前的话都不作数，乐乐不可能有男孩子的待遇，家里的事也不可能交给她。孩子还小，接下来要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带着两个孩子和奶妈，住到了娘家，韩家也没人来接，也无人问候。

　　洪太太抱着小婴儿淌眼抹泪的：“你说你，干了多少伤风败俗的事，现在全家都抬不起头！”

　　“生女儿就抬不起头？绝育就抬不起头？那你是自己看不起自己！”

　　洪太太哭得把孩子衣服都打湿了：“你往后还有的是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