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有疾》大白狮

10、第 10 章

　　距离姬氏的宴会开始还剩半月时间，到时候各大世家的族人都会聚集于飞云涧，难免不会有人认出姬无忧，所以这半个月的时间，他需要养精蓄锐，将身体调养好，起码不能像现在这样弱不禁风，他以前到处打架，仇家还蛮多的，要是和谁打起来可就不妙了。

　　司马檀不显山不露水，身上却带着很多宝贝，上品灵丹不要钱似的往外拿，无一例外全都进了姬无忧的肚子里。在客栈安心修养了数日，他胸口的伤便已基本愈合了，气色也红润许多，不再是之前风一吹便要倒的状态。

　　他喜欢热闹，房间靠街，推开窗便能将街边景色尽数收入眼中。司马檀不许他出门鬼混，他便每日支着脑袋靠在窗边观察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潮，与路过的行人你来我往唠上几句。

　　他生的惊艳，又贯会说俏皮话，年轻女郎们都喜欢逗他开口，听他叫上几声“好姐姐”。不过他们往往说不了几句，司马檀便会以他不能吹冷风为由过来关窗。

　　今日阳光正好，姬无忧把自己摊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开着窗，感受着徐徐吹到脸上的微风，他忽然道：“快下雨了。”

　　司马檀闻言看向窗外，外面风和日丽，哪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姬无忧歪过脑袋看他：“不信？那咱们来打个赌好了，半个时辰之内若是下雨，就算我赢，反之则算你输，如何？”

　　面对他满怀期待的目光，司马檀似乎弯了弯嘴角，抱臂倚在桌边，闭目养神：“不必赌，我信你。”

　　不久之后，天色果然转阴，几声闷雷炸响过后，豆大的雨点便从天上直直砸下来，行人们匆忙收拾离去。

　　司马檀睁开眼睛看过去，姬无忧得意道：“看，被我说中了吧！”

　　司马檀：“神乎其技。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姬无忧哼哼道：“自然是夜观天象……日月变幻，斗转星移，统统逃不过在下法眼。”

　　才怪。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腿有风邪之疾，一旦开始钻了心的疼，他便知阴雨将至了。

　　雨点打在窗沿，一阵倒豆子般的噼啪乱响，雨势有些大了，司马檀走过来正欲关窗。忽然衣摆一紧，低头看去，是姬无忧拉住了他，巴巴抬头道：“不关行不行？”

　　司马檀顿了顿才道：“你会受凉。”

　　姬无忧很好说话：“那我便躺到床上盖好被子，一点都不凉。”说完，他果真慢吞吞挪上床，将被子拉到下巴，将自己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蚕茧，再次强调：“不凉，真的不凉。”

　　他能自觉躺到床上是件十分难得的事，床铺对他来说仿佛是牢狱，他宁肯在地板上打滚，也不愿意乖乖上床躺着。

　　他心诚至此，司马檀便留了半扇窗，只掩去凉风，雨滴声穿过床沿仍旧清晰可闻。

　　“喜欢下雨？”

　　“嗯哼。”姬无忧说着，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刺骨的寒意逐渐爬上膝盖，一边惬意地哼着小曲儿闲聊。

　　“我小时候可喜欢下雨了，每次下雨，就和我哥打着伞出去踩水坑，比谁的水花溅得高，回回都是我赢。”

　　“我哥那个人输不起，玩不过我，就要把我按在泥里揍，等我们回家，爹娘都分不出谁是谁了，哈哈哈哈哈……”

　　司马檀沉默地听着。

　　“好吧，其实夜观天象那事儿我是唬你的，我能预料到下雨，是因为……雨有气味。每次下雨之前，我都能闻到一种泥和草混杂的味道，酸酸涩涩的，你没有闻到过？我以为所有人都能闻到的。”

　　“你呢？阿檀，你喜欢雨天么？”

　　司马檀无波无澜道：“嗯。”

　　姬无忧眼睛一亮：“难道你幼时也爱踩水坑？”

　　对方一句话打破他的幻想，“雨天没有日光。”

　　姬无忧闻言摇摇头道：“你这只能说是讨厌晴天，不能算作喜欢雨天。”

　　“嗯，你说得对。”司马檀探进被子里，握住他的手，姬无忧的手是冰凉的，他的手也是冰凉的，但他们手掌相握时，姬无忧整个人便暖和了起来，他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场雨缠缠绵绵下了好几天，等雨过天晴，姬无忧的伤也养好了大半，基本行动如常。

　　雨一停，歇业了许久的摊贩们连忙支起小摊开张，街上的人又多起来，姬无忧同司马檀磨了半天的嘴皮子，才终于得到了上街放风的机会。

　　一出门，他便像进城小狗似的，这边闻闻那边嗅嗅，城内的每个犄角旮旯都能看见他的身影，这睡棺材板一样无趣的半个月可把他憋坏了。

　　姬无忧有心撒野，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没逛多久便累倒在街边直喘气。他逛街向来是凑热闹派，坚决奉行只看不买的原则，不过当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草靶子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很没出息地动摇了。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司马檀就算瞎了也能看出来，道：“想要？”

　　姬无忧略显羞涩地笑了笑，他没钱。

　　司马檀道：“等我。”

　　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出去有一段距离了，忽然听见身后有个冷冷的声音道：“站住。”他后背发凉，战战兢兢回头，一个身量极高，容貌昳丽的青年男子站在他身后，面色不善地盯着他……扛着的草靶，压迫感十足。

　　光天化日，仙府脚下……这是要做什么？

　　小贩心里直打鼓，正想不管不顾转身就跑，司马檀一把拎住他，声音更冷了：“拿来。”

　　拿来？

　　小贩下意识把手里唯一的草靶子奉上，司马檀单手接过，将小贩放了下来。

　　双脚着地，小贩再次想跑，没想到后领骤然一紧，他又被拎回原地，一个沉甸甸的银锭扔到他怀里。

　　这回小贩的脸上不全是惊恐了，还添上了掩盖不住的喜色，他连连道“多谢大爷”，抱着银锭欢天喜地地走了。

　　走出老远，熟悉的牵拉感再次出现。

　　司马檀本欲离去，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扛着草靶几个大步追上小贩，用冷酷的声线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还没找我钱。”

　　小贩：“……”

　　没钱你装什么大爷？呸！

　　司马檀满载而归，他回来找人时，姬无忧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着手里的草编玩具，见他扛着一整个草靶的糖葫芦过来，眉眼一弯，乐不可支道：“阿檀，你这是要转行卖糖葫芦了？”

　　司马檀看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嗯。你有钱？”

　　姬无忧道：“你说这个玩具？是一位新交的好友送我的，没花钱。”

　　司马檀道：“好友？”

　　姬无忧尝了一口糖葫芦，指指不远处：“哝，蹲在路边哭的那位就是了。”

　　司马檀:“……”

　　两手空空的小男孩哭天嚎地，鼻涕眼泪双管齐下：“还我大将军！坏蛋！那是我要送给小美的呜呜呜呜呜……”

　　泪眼朦胧间，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递到他面前，他直接呆住了。抢了他玩具的坏蛋在他身边蹲下来，笑眯眯道：“兄台，我问过小美了，她说今日更想吃糖葫芦。”

　　共识达成，小男孩破涕为笑，扛着糖葫芦颠颠地去找心上人了，姬无忧目送他远去：“嗯嗯，孺子可教也。”

　　司马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是我买给你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姬无忧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满。

　　他起身拍拍司马檀的肩膀，笑道：“别生气嘛阿檀，糖葫芦很甜，我已经尝到了，作为回报——我决定将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礼物送给你，当当当当！”

　　丑陋的草编蟋蟀塞进司马檀手里，看着明显一长一短的两根触须，司马檀一时无言。

　　“太丑了。”

　　姬无忧啧啧摇头：“你是不是傻？丑也不能当着人家面说呀！好吧，我承认它确实是有一点丑。”

　　他把蟋蟀拿回来，指尖翻飞，三两下便将玩具打散，变回几根平平无奇的草叶子，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亲自编。”

　　司马檀看着他道：“你也会？”

　　姬无忧：“这有何难，孩童们年幼时不都会玩么？怎么，你以前没玩过？”

　　司马檀淡然摇头，姬无忧道：“那放牛、打野、偷菜呢，总该做过一件吧？”

　　司马檀道：“未曾。”

　　姬无忧感到匪夷所思：“这些都不做，那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

　　司马檀想了想：“打坐，参禅，念经。”

　　对哦，这家伙小时候是个不会说话的和尚来着。姬无忧嘿道：“小师父都会些什么经，念来我听听？”

　　司马檀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正当姬无忧以为他生气了时，他忽然开口，一本正经道：“《时辰已到，该回去了经》”

　　姬无忧先是一愣，随即如遭雷劈，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经文？他将自己钉在地上一步不动，严肃道：“我这边也有一部很厉害的经文，名为《其实我还想再逛一下经》，阿檀可有兴趣研读一番？”

　　腰身一紧，司马檀轻轻松松把他提起来，残忍道：“没兴趣。”

　　姬无忧抓住他的腰带，恳切道：“《要不再商量商量经》？”

　　司马檀大步流星往回走：“没得商量。”

　　姬无忧欲哭无泪，痛苦抱头：“《算我求你了经》《我好恨啊回去就会枯萎经》《你这么冷酷其实根本就是想折磨我吧经！》”

　　路过的行人都对他的疯言疯语投来惋惜的眼神，好好一位年轻俊俏的郎君，怎么就疯了呢。

　　可惜装疯卖傻也无法打动冷面阎罗司马檀，他捏住姬无忧的脸：“撒泼是没有用的。”

　　姬无忧嘟着嘴，愤怒道：“《呜呜呜呜呜！！！》”

　　岂有此理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