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西山木

29、分离

　　叮的一声，手机震动，提示有收到新的信息。
　　奚修亭睁开疲惫酸涩的双眼拿起手机，是顾钊偷拍的照片传给她，还特别圈红了硕大的指示路标，暗示他们已经到达游学计划的第一站。
　　偷拍的几张照片里天空灰暗，是那座城市特有的阴沉氛围，似乎是在校园里，学生们抱着书行色匆匆，细雨从他们的发丝滑落，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还是细雨沾湿了草坪只能在图书馆看书，让他们看起来有点无奈不似往常阳光开朗的模样。
　　月青舒撑着一把透明雨伞侧头和云浅说话
　　看起来顾钊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没拍几张就被发现了，伞檐抬起露出一双格外明亮的双眼看向镜头，不知是周围光线昏沉，还是那眼神寒光刺骨，让拍照的人也瞬间慌了神，无端慌乱之下按了好几下快门，模糊不清只剩下人影轮廓，氛围也变得神秘悠远，只剩下那双眼睛眼神凛冽清晰可见。

　　奚修亭把照片一一存好，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看她神色轻松，想必短暂旅行能让她放松一点紧绷的神经，他从顾钊那里了解到她前段时间加班赶稿，生怕她把自己逼得太紧，过刚易折，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从来不是轻易屈服的人，有些事情只能让她自己想清楚，她从来都是只愿意相信自己，自己说服自己的人，尤其是在感情这种外人不可感同身受的事情上就会更加固执。
　　他紧赶慢赶数着日子，想要去见她，又害怕太早去她还没有收拾好心情，害怕太晚去如果她做出了什么决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于是终日惶惶不安踌躇不前。
　　奚修亭仰头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臂遮挡住刺眼的阳光，也遮挡住眼睛里的迷茫不安。

　　俞枝推开办公室的门，看他略显消沉的模样，打趣道“哟，怎么这么大一股怨气呀，这是谁家的怨夫没人要啊。”
　　见奚修亭不理她自顾自的沉浸在哀怨的氛围里，她目光扫到桌上的策划书，不由得眼睛一亮语调上扬“可以嘛，我以为还得磨几天呢。”她翻开计划书直接到最后一页，看到双方签字也放下心来。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开始宣传了，云棉已经问我很多遍什么时候发视频，她已经精剪很多遍了。”俞枝拿起手机通知宣传人员可以正式上工了，群里也纷纷响应。
　　奚修亭放下手臂，选择直接躺到在沙发上。
　　他的部分已经搞定，联系学院和地方的支持共同推动这个文化ip，投资虽然不大，但是现在正当时，多方支持开绿灯共同推举非遗项目，她们也算是踩到点子上了。
　　这段时间月青舒把自己泡在工作里，他何尝不是也用工作麻痹自己，村里学校当地的各个部门来回的跑，对接流程签合作，根本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黑眼圈与本体形影相吊。
　　他想着等这个项目大肆推广，这样蓝染在国内也有一定的平台和影响力，再顺势让月青舒回国岂不正好，这样就有大旗可以扯，也是他在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可到底内心还是忐忑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厢情愿。即使这些忧虑如影随形，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只是他最近这样连轴转，晚上熬夜改方案，白天要去沟通协调各方，早上起来都没时间照镜子，想也知道脸色不会好看，领导都让他注意休息，不用那么急那么拼，可是一想到远方的人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他，他就忍不住催促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不想让这样憔悴不堪的自己出现在她面前，有吸引力的外表才能让人有兴趣继续了解这个人的内在，一个连生活都疲于应付的人又什么让人可以信任他能游刃有余的处理好爱情这种精神需求呢。所以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他想给月青舒的是一个全新的完美的邂逅，是放下过去后的一段新的开始。
　　因此他当务之急是好好睡觉，休养生息，反正他自己的那部分工作都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俞枝云棉她们的了。
　　奚修亭闭着眼睛放松的躺在沙发上，小腿还有一截吊在沙发外面虽然很不舒服，但是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缓慢回应道“发，马上发，使劲宣传，记者那边都准备好了。”
　　俞枝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手机，手上飞快打字，抽空回了他一句“说话有分量，可信度高，有官方媒体帮忙背书就是好啊，你们领导出面谈的？”
　　奚修亭嗤笑了一声，想到他接触到的两边的媒体，在外面找要自己砸不少才能有效果，至于效果如何他们不保证不承诺也不返工，完全就是‘明码标价没得谈，爱来不来’，他觉得完全不靠谱，后来领导建议他走高校项目合作的路子，他们跟本地的部门合作也有不少次了，之前的竹编也是被大力扶持，虽然要求规范不少但都是合情合理，这样双方互利互惠，把钱省下来投入到项目里不比扔出去打水漂听响好。
　　他也不想跟她们提这些糟心扯皮的事儿，事情办好了就行，他简略解释了一下“我作为学院和研究院的代表去谈的，都是熟人。”

　　俞枝点点头“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权当休假放松，不是过几天你就得走了嘛，可以观望第一波的宣传效果。”
　　奚修亭认为只是个好主意，哪里睡觉不是睡，还能亲自当第一批体验的顾客提出意见，感觉自己还真是闲不下来“行，我把学生们安排好，去当第一批挑剔的游客。”
　　俞枝听到瞬间笑出声“他们已经被我挑剔得想撞墙了，你再去估计要辞职了，放过他们吧，你就好好去休息，调整一下状态。”，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眼睛下方，示意奚修亭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又扫视了一下他全脸“我给你推荐我常去的美容院吧，你这也太憔悴了，我心疼青青的眼睛。”
　　奚修亭睁开眼不可置信的摸摸自己的脸，看见桌上俞枝留下的那张会员卡，脑海中的某种坚持似乎摇摇欲坠，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赶紧摸出手机没有唤醒屏幕，借着黑色镜面细细打量自己的脸，半晌，还是坐起身来迟疑的伸出手把那张看起来很富贵的浅金色卡片收到自己的包里。感觉自己即将要打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了。

　　坐在校园草坪上昏昏欲睡的月青舒摘下墨镜，眼神上下扫视这个看不出年纪的浅金色头发的男人，不知道他是学校里的学生还是老师，但都是一样的热情奔放，上来搭讪赞美的话跟不要钱批发一样哐哐砸得她晕头转向，频频尬笑点头。
　　月青舒确定这应该是这所学校里的年轻学生，因为年纪稍大一点的不会这样看不懂脸色，她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阳光开朗大男孩被多番拒绝后仍然不死心，跟她旁边的云浅套话，得知云浅年纪小来看看学校，顿时热情更上一个台阶，非要带着她给她介绍学校。
　　月青舒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走累了歇会儿才会坐在草坪上的？还有啊，云浅精力充沛想去逛逛还是脸皮薄不好拒绝咱不知道，顾钊是怎么回事，看不出来她不想去嘛，把她善解人意的助理顾还给她好不好。
　　月青舒其实对这种情况处理的还是比较少没什么经验，众所周知设计这个行业的择偶情况，她还是更喜欢跟美女贴贴，谁不喜欢漂亮大方魅力四射的大美女呢，至于男同事们······
　　所以除了早几年在学校里腼腆内敛的拒绝一两次就不会有后续了，面对其他玩得开的，她的人设都是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一心只有手里的笔和布，后来渐渐就再没有人当面对她表达过爱意，以至于这项业务都有点生疏了。

　　月青舒缀在三人后面，金发弟弟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又凑近两人在说什么。她不用猜都知道，肯定问她基本情况性格爱好呢，也不知道那俩漏勺漏了多少。
　　逛了好些教学楼和学校的基础设施，金发弟弟还给他们介绍了附近很好吃的一家店，说想请他们一起吃饭，眼神真挚，浅绿色大眼睛像是刚下完雨的森林一般湿漉漉又清新，让人不忍拒绝。
　　顾钊和云浅一齐看向她，看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隐含指责。月青舒头痛，人家带这么久的路还热心介绍，按照中国人的待客礼仪确实做不出用完就扔的举动。
　　月青舒只好点头同意，并像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客人表示作为感谢这顿饭他们出钱就好，云浅和顾钊也在一旁帮腔，感谢他的主动带路，然后双方开启了互相夸夸模式。
　　讲真，除了本科那两年，月青舒已经很少需要这样积极调动情绪演绎热情的一面，得益于设计师的工作，大多数时候都在画稿，她还是不太适应这样夸张的情绪和面部表情变化，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麻溜的滚回国，果然呆多久都不适应。

　　她突然一下就泄了气卸下脸上的微笑面具，静静看着坐在对面这张年轻的面孔，跟她刚出国留学时一样大的年纪，性格却完全不同。
　　那时的她独来独往，一心只有学业不想关注其他，有上前示好的人都被她的冷脸吓退了，没有再喜欢上什么人，自然也没有这样扑面而来毫不掩饰的喜欢。
　　她现在打心底觉得这样的勇气和热情是少数人独有的，只是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曾拥有过。
　　盘子里多出一块点心，月青舒的目光顺着收回去的筷子一直游移到他的脸上，清澈直白的眼神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在说这道点心很好吃希望对方也能尝尝。
　　她把盘子里的点心放到嘴里细细品味，发现果然如此，不由得跟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两人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这一瞬间，月青舒好像从这个笑容和这道甜点里吸取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又或许是被浑身充满干劲儿的金发弟弟所感染。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月青舒心情松快了许多，带着淡淡的笑意上前，和这个带给他们一上午美好校园游的学生温柔贴面。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骤然升腾起惊喜的意味，却又很快变成失落，收拾好短暂的情绪变化，神色非常认真的看着她“也许这就是我今天出现在你面前的意义吧。”
　　顾钊和云浅也与他告别，云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落寞。”
　　顾钊毫不意外“你又拒绝人家啦。”
　　“当然。”月青舒特别高兴，语调上扬，这段时间的阴霾仿佛彻底过去了，又变回那个意气飞扬有点冷幽默那个她。

　　虽然不知道她最后到底跟人家说了什么，不过看她这么高兴，顾钊和云浅也松了口气。
　　云浅拉着她的手飞快向前面的冰淇淋店跑去“不管啦，我们去吃冰淇淋。”
　　月青舒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街角吹来的风温暖和煦，扬起的发丝也划过自由的轨迹。
　　顾钊正在打小报告，听见前面的呼唤，收起手机清脆的应声，美味的冰淇淋偶尔尝尝也不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