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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白天的课程很快过去,晚自习下课,教室里熙熙攘攘,三两成堆商量着一起回家或是校门口小吃街走一轮。

      也有为一道物理题的答案争执的面红耳赤的,旁边有同学经过好奇的瞄一眼,发现不会, “算了,明天老师来不就知道谁对谁错啦。”

      楼上楼下都是桌椅板凳移动的声音。

      赵西商从后排挤过来扔给陈错一串钥匙, “走,九里山车神,今天穆子骁说来了两辆新货。”

      陈错抬手接过,拉上书包拉链单肩背在身上, “你先去,我等会。”

      赵西商不解: “为什么不一起去,等会,你待会还有事?”
      他想不通大晚上的陈错除了车队比赛还有其它重要的事。

      “嗯”
      陈错敞着腿,钥匙在手里掂了两下,上面银色的标志反射出冷光,扭头看向窗外那道背影‘
      他站起来,臀部高过桌面,黑色运动裤,侧边带着白杠。

      “没多大事,但是我得亲自办才放心。”

      路经广源街,街边小商铺玻璃柜里陈列着一排排的点心,门口大缸里堆着冰,旁边一个龙头样式的铁案台,是专门做手工冰沙的地方。
      晚上十点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暑气。

      再往前,从南味巷子里转两个弯,应该就能看到那棵卧着的槐树。

      这边胡同真多。
      鹿童言握着书包肩带,上次和陈错一起来还不觉得什么,今天晚上自己一个人走,才感觉这巷子有些暗。

      其实两边也有住户,只不过人比较少,加上留在这里的几乎又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早就熄了灯休息。
      有的石阶门口放着小盆栽,小金鱼在水缸里游,门楣两边挂着灯笼。

      偶尔一两声猫叫,鹿童言心里一颤,吞了下口水,提醒自己不要紧张,只顾看着眼前石砖铺成的小路。

      转个弯,终于看到了盏路灯,只要从那个路灯旁过去,再右转到另一条巷子,过十来米就能到琉璃巷。

      鹿童言却突然顿住脚,有些无措。
      路灯下面,站着几个男人,有的上半身赤着上半身,手上夹着烟头。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成圈,夹杂着淡淡的暑意。

      他们或许是附近的工人,夜深下班出来乘凉,年纪四十岁上下,有几个蹲在路边打牌。

      其中一位双臂抱在胸前,感觉到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颧骨很高,像是在里面放了两个石头,人偏瘦。

      她被这眼风刮的心突突的跳,本来走出来以为柳暗花明,结果又来这么一遭,双腿有些发软,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
      虽然明知道他不是他,一点也不像。

      鹿童言低着头,有些耳鸣,慢慢的向后挪。
      她不想再往前走。

      还是克服不了。
      有些埋怨自己。

      鹿童言只觉得前面如漩涡,平静中涌动着圈圈强烈吸力,再往前靠近一点,无力的窒息感又会袭来。
      她没有浮木,暗流之下无穷无尽名为恐惧。

      明天吧,明天她一定会放下芥蒂,从这边过去,毕竟早上她已经从这走过一次了。

      一点点往后退,却突然撞进一具胸膛里。
      炽热的,跳动的。

      那人低低一声在她头顶响起, “干什么?”

      鹿童言双手交叠,捂住自己差点要叫出来的嘴,杏眼圆睁,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黑色短袖,可能是怕热,袖口全部卷至肩膀,露出大臂肌肉,是介于少年人与成年人的那种紧实。
      少年骨骼尚在发育,在皮肉之下野蛮生长。

      黑色的鸭舌帽下一双浓墨似的眸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
      或许是看到他的那一刻。

      鹿童言手还没放下,摇摇头表示没事,稍微正正神。

      陈错目光落在她脸上、肩头,起到了安抚的效果。

      她抬起脚,白色板鞋往前移,风从校服裤管里灌上来,往前走,一步,两步,......十五步,走到那群人身边。

      他们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看后面跟着的男生,接着注意力又放到了牌局上。
      “嘿,三个八。”
      “要,炸弹。”

      人声渐渐远去,来到安全地带。
      鹿童言垂着头,只顾着走路,转弯,再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

      白色板鞋踩着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在安静的巷口里明显,后面跟着串散漫的脚步声。

      鹿童言忍不住停住脚,巷口一弯弦月,她将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挽至耳后。

      陈错落在她身后五六米的位置,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姿态,帽檐压的很低,单手插兜,校服外套系在书包带子上单肩背着。

      察觉到她停下,他也停住脚。
      微微昂着下巴。额发压过眉梢。

      鹿童言抬手扶了下因为汗从鼻梁滑下去的眼镜,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那天她安然无恙的回到家。

      第二天上学,陈错虽然坐在她前面,但是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也从未拿她的胆怯和大家开玩笑。
      他维护着那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晚上放学,鹿童言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回头,陈错依旧跟在她后面。

      南味巷路灯下的那群人有时在,有时候不在。

      大概是第三个晚上,她经过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 “把衣服放下,没见小姑娘走头都不敢抬吗?”

      有个天热将衣服下摆卷起来袒露着腹部的人噢了两声,看看鹿童言,然后将那布料往下拉。

      她忘记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就是觉得那些游离在水面下的恐惧,似乎安分了些,不再那么奔逃四窜。

      陈错也不说话,就这么在后面跟着,直到看着她走进家门。

      每天如此,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鹿童言走到琉璃巷口的时候,握着书包呼了一口气。

      她回身几步走到陈错面前,将酝酿了一路的话说出。

      “你怎么天天跟着我。”
      其实不过是一句话,她只是反复想了很多次。

      两个人这样对视着,直直看了会。
      大槐树上几声蝉鸣,一丝风也没有。

      “啊。”陈错抬手拿掉帽子,低头望着她一本正经的问: “你发现了?”
      眼睛格外的亮。

      莫名的,鹿童言居然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要用“可爱”这个词去形容的神情。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天天身后跟着个人。
      鹿童言弯弯眼睛,点头,清了下嗓子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答, “我早就发现了。”

      看着她,陈错也跟着笑了,恰如夏夜晚上朗朗的风。
      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沉默在这个晚上被打破,两个人终于并肩走至一起。

      “你家怎么没开灯,没人吗?”陈错问。

      “我妈可能还没回来。”
      “噢。”

      对面四合院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老人弓着腰,手上端着脸盆。

      “奶奶,这么晚了还没睡?”

      “哎。”老太太应了声,看了看两人,问鹿童言, “和同学一起回来的呀。”

      “嗯。”鹿童言走过去,帮她把水倒进门口的下水道里。

      老太太一个人住,家里养着只大花猫,鹿童言看到她就会想到外婆,平时有空的时候也会去陪陪她。

      老太太睡不着,平时也没人说话, “小伙子多大了。”

      陈错: “十七。”

      “十七岁好呀,十七岁,最好的年纪。”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来这巷子里住了,一眨眼几十年过去,老头子都走了.”
      她叹口气,扶着门坐下接着说: “听说这巷子准备拆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去哪过。”

      老太太眯着眼,说着话的时候似乎在回忆当年坐着红轿子进来的场景,锣鼓震天,大红绣球。
      那时她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岁。

      “巷子要拆了,为什么?”鹿童言往前一步,她有些惊讶,没听说过这件事。

      “害。”老太太揉着腿,以为鹿童言担心住房的问题。
      她在这巷子住的久,知道每年都会有一批镇上学生作为特招生进入北城一中学习。
      这里离学校近,租金又便宜,要知道一中旁边的房子可是寸土寸金。

      “这里太旧了,上面的人说房屋不安全,要把这一片都拆掉盖商场,但也不用担心,估计等落实还得要个几年。”

      鹿童言还有一年多毕业。

      但她只是觉得这巷子拆掉很可惜,多少年的历史,承载的无数欢笑或苦痛的记忆,终将成为一片废墟。

      看鹿童言有些沮丧,始终站在一旁静默着的陈错垂了垂眼,伸手揉下她的头发,
      “顺其自然。”

      ~

      “快看,那边有个帅哥。”
      “好帅,应该是高中部的。”

      身边同伴用胳膊肘碰了下自己的肩膀,穆子琪转头看过去。

      第一眼,高鼻英眉,笑起来顾盼神飞,是挺帅的。
      再一看,咦,这不是陈错吗?经常和哥哥一起打球的那个。

      穆子琪眼底先闪过惊喜,很快又觉得疑惑。
      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还留着那么土的发型,看着脸倒是挺小的。

      身边同伴恰是出声,刚好是穆子琪现在心里想到的一个问题, “旁边站着的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不是吧,两个人根本不配好吧。”

      穆子琪也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太喜欢姐妹这样说配不配的问题,有点烦, “别随便说了,说不定就只是普通同学呢。”

      “我敢肯定不是,那个男生低头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普通同学。”
      “我看那女生穿的校服是北城一中的哎,”一个同伴说, “子琪,你哥不就是一中的,认不认识他?”

      出于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情绪,穆子琪不想回答,警惕的看着自己的姐妹, “你们想干嘛。”
      几个女生笑嘻嘻的,互相推搡着都没好意思说,正好这时候老板喊她们云蒸糕好了。

      广源街吃食很有名,糕点更是一绝,穆子琪和几个朋友放学后经常过来这边买宵夜。

      她们付钱拿了云蒸糕,一边吃着又聊到最近新出的漫画,人走远了也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穆子琪却有些心神不宁,她转过身看,那两个人手上各拿着一杯淋着果酱的冰沙,女生低头小口吃着,男生站在一旁看着她。

      一中特有的蓝白相间的短袖校服,干净利落,白球鞋踩在青石板上。

      陈错恶作剧心起,趁她不备,两根手指将鹿童言的眼镜摘掉。

      鼻梁上一阵清爽的风。

      “干嘛又摘我眼镜。”鹿童言仰脸,手上拿着勺子,有些凶巴巴的,一说话却被嗓子里的冰呛到,咳了几声。

      “不是看你吃东西不方便么,”陈错从旁边抽了几张纸,习惯性抬手给她擦掉唇边的果酱。
      “你看,都吃到嘴巴外面了。”

      鹿童言抬手顺了下头发,又咳了两声,脸有些红,是真的被呛到了。

      “你咳嗽了四声,这个星期下一次的冰沙没了。”

      “啊,可是我刚刚只是被呛到。”

      陈错瞅着她,说一不二, “怎么不说太凉了吃感冒了,现在最热的暑假还没来呢。”

      “那你还我眼镜。”
      “不给。”
      “陈错!”
      “哎,我在。”

      鹿童言个子不够高,他一举手,跳起来也够不到眼镜,简直拿他没办法。

      女孩踮脚,男生抬起手低头看她,像抢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笑。
      路边行人不绝,公交车停了又走。

      手上拿着的云蒸糕突然就不好吃了,穆子琪有些负气的将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以为只是偶遇,可是后来在这见过陈错和那个女生很多次。

      本来穆子琪能在球场之外的地方见到陈错,理应很高兴,可这一切都因为她身边站着的女生。
      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她能站在他身边。

      陈错的长相实在是太有辨识度,几次下来自己的朋友都记住了,甚至每次来还会广源街还会专门找找他在不在。

      “哎,那呢,在排队。”
      “我们一会过去,那家的‘满天星’也好喝。”

      几个人开始打赌他身边的女生什么时候会换成另外一个人。
      那时候,帅气的同义词是花心。

      “校霸和乖乖女,不是很火吗?”
      当年漫画里最流行的玛丽苏故事。

      “但那个女生好像不够漂亮哎,刘海太厚了。”
      “不过你看她皮肤挺白的。”

      穆子琪听了这话没来由的生气,红着脸为陈错分辨, “他才不是校霸!”
      语气也有些急,仿佛自己这样说,他和那个看起来土土的女生就不适合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还说不认识,是不是也喜欢他?”

      穆子琪怕被人拆穿心事,推说不认识,拉着几个姐妹往另一边走。
      她现在上初二,就算明年考上北城一中,陈错也已经毕业了,心里这样想着,觉得更烦了。
      算了,至少还有一年,还能见到他很多次。

      谁知道没过多久的某个周末下午,穆子琪坐在客厅沙发上扎头发,穿着荷叶裙,衣领是一层层的轻纱,镂空白色皮鞋,袜子上还系着蝴蝶结。

      看穆子骁手上拎着个拦球准备出去,她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裙子一边喊,
      “等等我。”

      穆子骁几乎每周都会和陈错他们一起打球。

      早就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的穆子骁换上篮球鞋起身,看了她一眼, “别瞎折腾了,陈错已经出国了。”

      “什么?”

      她当时太惊讶,以至于都没注意穆子骁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并直白的说出来。

      只顾着走上前问: “他才高三,不是说高中毕业后才出国吗?”

      那时候才是十月份,高考报名前。

      “你还挺关注他,”穆子骁站在门口拍着球, “谁知道呢,本来听陈错说不走了留在国内高考呢,突然又改了主意。”

      穆子琪眼眶一红,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她从小被宠惯了的,现在总有一种被骗的感觉,明明说高考后再走的,现在这么突然。
      花了好长时间打扮的。

      “我还要通知你?行了。”穆子骁本来心情也不太好,这么被她一说更有点烦, “我也是等他走了问赵西商才知道的,都没去机场送他。”

      穆子骁看她哭了也有些不忍, “得,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小青梅送的包给你放桌子上了,自己去拆。”
      说完,自顾自走出门。

      其实本来穆子琪还有些不信,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是哥哥不想带自己而故意找的托词。
      结果之后在去广源街的时候,果然看不到那对熟悉的身影。

      那对,穆子琪忽然意识到自己都习惯把他和她放在一起说了。

      商铺前仍然有穿着北城一中校服,背着双肩包的女生,或三三两两和朋友一起或独自一人。

      也有戴眼镜的,但穆子琪发现自己也没再见过那个脸小小的,戴着大大黑框眼镜的女生了。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在意过她长什么样,又或许只有当她站在陈错身边的时候,自己才会注意到她。

      “你看,我就说那个男生坚持不了多久的啦。”
      另一个同伴接上: “对呀,那个哥哥那么帅,肯定很花心。”
      她们都以为是男生很快失去了兴趣。

      “我赢了,下个月生日我要收到UNUSUALIYY的书包。”
      另一个打赌输了声音有些沮丧,翻着包里的零花钱, “怎么长得好看的都那么花心。”
      心里算着加上下个月的钱够不够。

      “不过那个女生被甩了很难过吧。”
      “难过什么啊,她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女生仰头吸了口气,算了算时间, “好几个月了吧,是她的幸运了。”
      “也是。”

      那时候已经过了漫长的暑假。
      穆子琪也上了初三。

      穆子琪舀了勺果酱,含进嘴里有些酸,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敷衍着点点头。

      天气渐渐转凉,商铺前的冰沙撤掉又换上了其他的吃食,烤红薯的香气溢满了整条街。

      “慢死了,呀,好烫。”穆子琪双手捏住耳朵,撅着嘴不满的说。

      小青梅拿着红薯,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俊不禁, “谁让你这么急,刚出锅的。”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剥掉外面的皮,里面的金黄的壤露出来,勾人食欲。

      穆子琪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就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半年前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陈错和那个女生。

      其实陈错走后,穆子琪的生活也没多大变化,该上学上学,放假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照样会为了一点小事大哭或大笑,平时听不到这个名字,她发觉自己都很久没想过他了。
      年少时的情感就是那么奇怪。

      就像是随着她将一张张做过的试卷仔细的收起来仔细地放到柜子里,连同锁上的,还有那些懵懂无知的爱恋。
      陈错的面容似乎都有些模糊。

      可现在,当红薯的香气在齿间蔓延,穆子琪发现自己竟清晰的记得他低头看向那个女生时,眼底蕴藏的细碎笑意。
      她是个旁观者,那个夏天盛大秘密里远远的第三人。

      彻彻底底的事件之外的人。
      所以她也不知晓故事的结局。

      那个女生,每天是否还会经过这条街,或者某次她们已经擦肩而过,只是自己没注意。

      鼻尖忽地一阵凉。
      穆子琪摸了摸,是水。

      滨北的初雪来了。
      路灯下飘着细细小小的雪花。

      行人不觉,依旧自顾自赶路。

      有女生在一旁小声惊呼, “哇,今年的第一场雪。”
      “好漂亮,快许愿。”
      “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说出来他怎么知道。”
      ......

      “往后站点,别淋着了。”
      青梅将红薯递过去,从包里拿出围巾给她围上。

      莫名的一阵心伤。
      穆子琪忽地叹口气,看向手上的咬了一口的红薯,上面还冒着白烟。

      如果陈错没出国,他仍送她回家。
      那么在这样冬日的街头,他也会笑着细心的将红薯皮剥掉,然后递给那个女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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