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迟悦悦

63、复查

　　吃完晚饭，黄煜拉着黄伊出去溜大街。

　　黄伊依旧是带着那个米白色渔夫帽，夜色下温温柔柔，似月光。

　　十月小镇，晚间清风微微凉，吹起黄伊白色衬衣的衣角。

　　黄煜看的有些入神，所有人都在说自己瘦了，可现在，她发现，姐姐消瘦的更加明显，有些吓人。

　　上一年，黄伊接受治疗，各种激素药物使得她的体重迅速增长，只是那种胖不带一丝生命力，更像是往身体上填了一堆胶体塑料。

　　而那一堆没有生命的“肉”逐渐褪去，会是光明美好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

　　“姐，我陪你去坪市复查吧。”黄煜手里握着手机，她想了很久，该怎么和姐姐说去复查。

　　任她如何寻找理由，一个令姐姐毫不怀疑的理由，都很难。

　　人一旦生了病之后，会变得比常人、比以前的自己更加敏感。

　　尤其是与身体有关的一切。

　　“妈叫你来当说客的？”黄伊左手抚着帽子，挡住迎面而来的凉风。

　　“嗯，爸妈都挺担心的。”

　　“好，那就去吧。”黄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带着些妥协。

　　秦岭清当天便回了坪市，看到黄煜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父母家里。

　　秦琪甜窝在沙发上看最近热播的综艺，时不时哈哈大笑起来，可能也是今天开车时间长的缘故，秦岭清感觉这笑声格外刺耳，吵的他脑袋疼。

　　他起身，牙签插了块苹果，放嘴里。

　　“哥”秦琪甜眼睛不离电视，“你去干嘛？”

　　“回房间休息。”

　　秦琪甜并没关心回答，又一股脑儿钻进电视里。

　　回了房间，安静，让想念更加大声。

　　秦岭清：“已经在爸妈家了。”

　　秦岭清：“有没有去买水果？”

　　黄煜正在吃饭，右手筷子上还夹着刚剔好刺的鱼肉，左手十分顺溜的敲着九键，藏不住的笑容。

　　黄煜：“多亏你反应快，要不就死定了。”

　　黄煜：厉害jpg.

　　秦岭清侧身躺在床上，直接按了语音。

　　黄煜吃下那块儿鱼肉，看见消息，拧了拧眉。

　　怎么发语音呀？

　　还是耐心的回过去。

　　黄煜：不方便听语音，打字吧。

　　对方像是没看懂文字一样，依旧是一条语音。

　　气的黄煜长舒口气。

　　饭桌另外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母戳戳黄伊的胳膊，示意她看看黄煜在和谁发消息。

　　黄伊比了个“嘘”的动作。

　　三个人想吃瓜又不太敢表现的太明显。

　　此刻，黄忠猛然咳嗽了两声，黄煜抬起头，只见黄忠慈爱的笑容。

　　“煜煜啊，吃饭的时候就不要看手机了。”

　　黄煜立马熄了屏幕，老老实实吃饭。

　　等迅速吃好饭，黄煜看只有自己吃好了，又不太好直接离开，手机就在桌上，要看吗？

　　她两手放在大腿上，来回不停搓，要不再吃点？

　　他们怎么吃的这么不紧不慢啊？

　　慢慢的，黄煜盯着已经吃了一半的糖醋鱼出了神。

　　“煜煜！”沈母手里是掰开两半的烧饼，一半正悬在半空，“再吃块儿烧饼吗？”

　　“啊？”
　　黄煜没听清。

　　黄伊提醒道：“妈问你要不要再吃快儿烧饼。”

　　“啊……奥……”黄煜接过烧饼，也慢吞吞吃起来。

　　也就吃了三分之一，黄煜像是上了发条，拿起手机就往厕所跑。

　　“嗳！怎么啦？”沈母担心地问。

　　只听厕所门一关，听里面十分焦急的声音，闷闷沉沉，带着回响。

　　“妈！我肚子不太舒服！”

　　“唉！”

　　终于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看见秦岭清发来的三条新语音。

　　秦岭清：“怎么不理我了？生气了？”

　　这是最后一条，黄煜感慨，声音和文字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她从第一条开始听。

　　“你在干嘛？有没有想我呀？”

　　没想一点！黄煜轻哼。

　　“你可以语音转文字呀！”

　　欧！我忘记这回事儿了！黄煜下意识捂住嘴。

　　“等方便了，还可以再听我的语音，多么两全其美！”

　　还挺自恋！她将秦岭清这语音又单独转成了文字。

　　点开吓一条语音。
　　“我有点想你了，怎么办？”

　　黄煜觉得，秦岭清根本就是年龄与性格不符，完全就是零食袋上“图片仅供参考”的真实写照。

　　一个大男人，比她还要会撒娇。

　　虽然这样，她仍是十分乐意回他消息。

　　黄煜：“想我了？这是组织为了考察你的定力专门下达的任务，小秦同志务必完成。”

　　依旧是文字。

　　只是，小秦同志被瞌睡虫附体，在执行任务初期，就睡着了。

　　手里的手机屏幕也到了两分钟时间，自动锁屏。

　　散完步返回的路上，黄伊开口问：“谈多久了？”

　　“啊？”

　　“我问你和对象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黄煜刚想要否定，便被黄伊打断。

　　“你这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不要找理由来蒙我了。”

　　是她的错觉吗？黄煜好像看到黄伊嘴角弯弯，是笑着的。

　　“还不到一年。”

　　“和你一个学校的？”

　　黄煜有些迟疑，该不该和姐姐说秦岭清比自己大六岁。

　　见她不出声，黄伊大致猜到了答案。

　　黄伊换了个问题。

　　“那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黄煜：“酒吧老板。”

　　黄伊停下脚步，显然想到了什么。

　　有些不确定，黄伊想起今天看到的开车司机，长的板板正正，也不像是混酒吧的街溜子。

　　“姐，他是个正经人。”

　　黄煜迫不及待给黄伊解释，她不想家人对秦岭清的职业有不好的滤镜。

　　她表情极其严肃，很认真。

　　黄伊呆愣了两秒，转而笑出声。

　　“你这个描述还真的……”黄伊忍俊不禁，“还真的……够奇特的。”

　　“就是那个司机吗？”黄伊又问。

　　“姐，你猜到了？”

　　黄伊挎上黄煜的胳膊，身体轻轻撞了她一下。

　　“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当司机师傅的样子，你以为你俩那小动作我看不见？”

　　黄煜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而恋爱时的幸福往往是藏不住的，那是一种懵懂纯真、冒险冲动的幸福。
　　和友情、亲情都不一样。

　　至此，黄伊依旧称赞爱情，她想，永远不要因为某个不愉快的爱情经历而去贬低爱情。

　　“姐”黄煜拉着黄伊停下，“先别告诉爸妈这件事。”

　　“好！可以！”黄伊没问原因，只觉得这也是恋爱的神秘之一。

　　3号，早上六点。

　　晨风要比晚风还要清凉，前一天约好的私家车已经到了家门口。

　　黄忠夫妇从各个方面嘱咐两个女儿，病历都带齐了吧？吃的药带着了吧？带点吃的吧？钱不够就打电话。有了结果就赶紧告诉我们，别太紧张。

　　“放心吧放心吧。”黄煜紧忙打断父母的念叨，“司机等着呢，我俩先走了，放心哈！”

　　从起床收拾东西开始，黄伊就没说过话，其他人说两句，她也就点点头，或敷衍一笑。

　　上了车，司机是父亲之前的工友，邻村的。

　　司机下车跟父亲热情寒暄。

　　“麻烦你了，两孩子路上还请你多加照顾。”黄忠不放心，任何可以能帮助到女儿的方式他都竭尽全力。

　　他本打算和孩子们一起去坪市，被黄煜给拒绝了。

　　他想想也是，自己不管是行动还是医院那些程序流程，都比不过年轻人。
　　自己陪着去了，孩子们说不定还要抽出心思来照顾自己。

　　于是，黄忠还是决定留在家里，上一天班挣一天钱，挣不了大钱，总归是够吃馒头和青菜的。

　　前半路程，司机会跟两人聊聊天，问了黄煜在哪上学，学的什么专业，后来又转到就业形势上来。

　　到后面，几个人都累了，黄煜和黄伊靠着车窗咪觉，只剩司机一人清醒，继续赶路。

　　到坪市时才过十点二十，司机找了个餐馆吃早饭，黄煜和黄伊先去找了黄伊之前的主治医生。

　　“按正常来说，你应该复查第三次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来复查。”
　　王主任还记得黄伊，主要因这小姑娘还太年轻，长的也漂亮，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个关于黄伊的八卦。

　　无非就是生病后丈夫抛弃之类的传言，这在医生眼里也不是很稀奇，毕竟见的人多了，见的事也就多。

　　只是，黄伊当初病理结果是良性，王主任只觉得那个抛弃病人的丈夫更像是个笑话，也替黄伊庆幸，因为一个病看清一个人，是值得的。

　　黄伊淡淡道：“感觉没什么事，能活这一年已经挺知足了。”

　　王主任给开了一系列检查单，告诉他们去那一楼做什么检查，最后还对黄伊说了句话。

　　“别太丧气，人生路还长，怎么走不是走。”

　　“谢谢！”黄伊浅浅弯腰。

　　等做完检查，已经下午两点，两人都还没吃饭，这时候也没了饿意。

　　医院里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在这焦急等待，有的穿着艳丽，有的打扮普通，有的衣服上带着显眼的补丁。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到了医院都变成了相同的身份——病人或家属。

　　“姐，去吃个饭吧？”黄煜手里是印有人民医院logo的不透明袋子，里面是各种检查单，“有家店的玉米排骨汤挺好喝的，去尝尝吧。”

　　昨天，黄煜提前和秦岭清要来他叔叔加店铺的位置，就是想带黄伊去尝尝。

　　黄伊初中午饭在学校吃，每次发了火腿肠都会从中间拧断，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带给黄煜。那时候，黄忠还说黄伊偏心，只想着妹妹。

　　过去的情谊太深，烙在黄煜心里，她永远记得那跟火腿肠的味道，香辣，黑色的包装，很细。

　　长大后她逛了很多超市，都没有找到那种火腿肠。就算模样相近的，买回来，却再也尝不出记忆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