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迟悦悦

48、他哭了

　　临近元宵节，超市里的新年快乐替换成元宵快乐，依旧是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傍晚，超市里的人流量也不算少，大多人趁着下班时间来逛一下，买点汤圆图个团团圆圆。

　　秦岭清推着购物车，穿着前几天在网上买的棕色大衣，比那件黑色大衣更显稳重。身边，黄煜挎着他的胳膊，淡黄色棉服，米白色围巾随意缠绕在脖颈，显得脸色白里透红，黑色紧身裤将原本就瘦的她腿型更显优美，脚上是一双五十块钱买的棕色棉靴，一身素雅将她的年龄又减了两岁。

　　超市里放着好运来，汤圆所在的冰柜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顾客，车子被遛在一旁，扒着头瞧有哪里种汤圆。

　　“去看看汤圆？”秦岭清问。

　　黄煜是想去的，原本来逛超市就是想买袋汤圆，不管明天秦岭清是不是陪他爸妈过节，她都想吃两个汤圆，图个吉利。

　　看着那边围着的人群，黄煜摇了摇头。

　　人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商品特价呢。

　　她不愿凑过去，人挤人，过年的时候她去过老家的超市，那里热闹的程度远远高于城里，老的少的、上学的还是上班的、男的女的，一家好几口的来逛超市，不管是为了制备年货还是单纯为了逛，在黄煜看来就是乌泱泱一群人，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所以那天，她就在超市外等黄忠夫妇，她不能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所有人仿佛都在她耳边吵吵，他一句她两句，更甚的是她听不清他们炒的到底是什么，进了超市就像进了一个结界，有一种灵魂进入她的身体，使她恍恍惚惚，四肢无力，大脑空空。

　　沈母那是还纳闷，跟黄忠道着：“这孩子，明明以前最喜欢钻超市了，专门跟那群老太太挤，就为了看看老太太们抢的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却大变样了，女大十八变也不能这么变呀。”

　　秦岭清见她突然没了兴致，想着从人群旁穿过去看看另一边的火锅丸子，只是大衣袖旁的扣子被人扯了扯，他看过去。

　　只见黄煜眼神有些躲闪与慌乱。

　　手里的购物车被反方向拉着，往后退，黄煜指了指身后。

　　“我们不要往前走了，那边人太多了。”她说着，购物车轻松地被她拉着往后走。

　　秦岭清握住购物车扶手上白皙的手，将车子转过方向，两人继续逛着人不算多的购物区。

　　结账时，黄煜说去外面等他，他点头。

　　在等候结账的大队伍中，秦岭清看着黄煜朝刚刚入口的方向慌张走去，眼神晦暗，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黄煜出来超市，大口喘着粗气，围巾被她往下拉着，更加松松垮垮，刚才有种要被勒死的窒息感，她蹲在超市门口最靠边的地方，缓解无力的身体。

　　她不时回头看，透过玻璃看秦岭清有没有出来，好在第一时间起身，不表现任何异样。

　　秦岭清拎着购物袋，结完账后他不敢多停留一秒，大步往外走，在近门口拐角处，他隔着玻璃率先看见门外蹲在墙角的黄煜，那身淡黄色太过明显，他一眼就捕捉到角落里渺小的她。

　　她刚要回头时，秦岭清迅速往后退，路过的人被他的后退下了一跳，气愤地说着有病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岭清给那人道歉，眼神还在注意门外的人。

　　十几分钟，黄煜慢慢起身，看了看手机，身体缓了过来，她刚要找出秦岭清的电话，就见秦岭清正在往门口走，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抄着兜。

　　黄煜看到他时，他早就对她笑着，像是早看到她一样，出来后也是径直精准走向她。

　　它拦上她的腰，见她围巾没围好，露出颈前的皮肤，购物袋轻轻地上一方，给她围好围巾，顺带摸了摸她的头，嘴里宠溺着说她也不嫌冷。

　　“怎么这么久啊？我走的时候明明看着你前面还有三个人呀？”黄煜不解的问。

　　秦岭清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中间买的薯片扫码的时候出了问题，就耽误了时间。

　　黄煜点点头，没怀疑什么。

　　晚饭，秦岭清做了两个菜，清炒芦笋、蒜蓉焖虾，另外煮了两小碗清汤面。

　　有次吃饭，有个油焖大虾，秦岭清将剥好的一只大虾送到黄煜碟子里时被她拒绝了，当时他难受了一晚上。

　　“不用给我剥，我自己剥就可以。”

　　“这样你就不用粘手了。”秦岭清还在给她剥第二个。

　　他在网上看到过，有个男生说自己的女朋友吃虾不用剥皮，因为好的男朋友怎么舍得自己的女朋友剥虾呢。于是他就信了。

　　可这个在黄煜这里不适用。

　　她说她不是残疾，她有手，会自己剥。她还说，虾只有自己剥了才有虾味，她就喜欢嗦一嗦虾皮上的酱料味。她还对他说网上恋爱博主的视频看看就行了，不要真信，真正的幸福是根本来不及记录的，只有往后慢慢回忆。

　　对此，秦岭清的爱人计划还未实施就以失败告终，后来他就没给她剥过虾，只是对给她夹菜盛汤这件事上他乐此不疲。

　　而且，他发现，黄煜吃虾也用不到手，一只大虾在她嘴里就能被完好无损地蜕皮，她吃的确实津津有味。

　　秦岭清夹了两个芦笋到她碗里，就着清汤面，黄煜立马就吃了。

　　吃了两口后，黄煜夹一只大虾，就当秦岭清以为她又要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黄煜竟然放下筷子，两只手开始剥虾，粉嫩的虾肉略显诱人。

　　秦岭清看她剥虾看的入神，只是那只剥好了的虾被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他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这是黄煜剥给自己的。

　　“尝尝你做的大虾好不好吃？”黄煜抽了张纸擦擦手，跟做了件再普通的事一样，又挑起面条自己吃着。

　　留下秦岭清看着碗里的虾仁，一愣一愣的。

　　黄煜发现他没了动作，问：“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挑起虾仁，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对呀！”黄煜不假思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剥虾？”

　　黄煜被问的莫名其妙，给他剥个虾还要原因？

　　“你不是不喜欢我给你剥虾？那为什么还给我剥虾？”秦岭清问。

　　黄煜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剥的虾？

　　“我没有不喜欢你剥虾呀！我只是觉得我有手，没必要像照顾不能自理的人一样，连吃饭都要人喂，难道饭是你做的，还要让你喂饭？我可以自理的。”

　　嘟噜嘟噜一堆话，黄煜觉得自己话说不清楚，没有一句可以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

　　“而且我确实更喜欢自己剥的虾的味道，有的时候精髓其实在虾皮上。”黄煜补充道。

　　秦岭清看着自己碗里的虾，不由陷入思考。
　　那他呢？他是不能自理的人？

　　虽然不理解，他还是吃了那只虾，只是吃的云里雾里。

　　吃完饭，两人喜欢窝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是某个卫视的元宵节晚会，当红男女演员唱着类似恭喜发财的歌曲，听着音乐，黄煜给黄伊发着微信聊天。

　　黄煜：我也想回家，吃妈包的白菜猪肉饺子，吃黑芝麻汤圆。

　　黄煜：哭jpg.

　　黄伊：明天出锅了跟你视频，让你云吃。

　　黄煜：切jpg.

　　秦岭清将两人的聊天记录尽收眼里，她也丝毫不避讳这个，不然也不能窝在秦岭清怀里打字。

　　其实秦岭清一般不会去看她的聊天界面，尽可能不去过度介入她的关系，给她一定的空间，当然，他也不介意黄煜会看自己的手机，再正式交往的第三天，他就告诉了她自己的锁屏密码。

　　他认为，爱人之间可以有秘密，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都可以接受。他不要求黄煜对他毫无保留，即使他很想她对自己敞开心扉。

　　如果爱人始终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那一定是他自己的问题，让另一半没了安全感与信任，这也是他从始至终到现在一直都在努力做的事，让黄煜对他多一份信任。

　　刚才，他想给她把毯子往上盖盖，只是黄煜轻轻抬起胳膊，任他动作，待他盖好后又放下胳膊继续敲着文字，他想不看到都难。

　　客厅里只开着小夜灯，剩下的就是电视屏幕发出的光亮，怀里搂着爱人，可爱人眼里只有手机，元宵晚会里的歌声只剩秦岭清一人听，他觉得没意思。

　　又想起晚饭的那只虾。

　　应该不是暗示自己不能自理吧？他会做饭，能做饭，不偷懒，勤劳持家，会挣钱会顾家，还单一纯情，这怎么能算不自理呢？他想着，有些郁闷。

　　看她手机熄了屏，夜色里，他嘴角噙着笑，眼眉弯弯，手掌贴在她的腰际，将她搂的紧了些，她也靠的更近些，他能清晰吻到她洗发水的香味，那阵柠檬清香。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给我剥虾？”头顶传来秦岭清的疑问。

　　黄煜脑子胡乱转着，答道：“想剥了。”

　　“那我是不能自理的人？”

　　“你不自理？”黄煜被他的话笑出声，“你不自理谁自理？”

　　“那你给我剥虾？”

　　又回到这个问题。

　　“你怎么了？”黄煜抬头，电视光线下显得那双眸子更加深邃。

　　同时又带着些什么呢？黄煜想了半天，是渴望。

　　秦岭清迫切渴望得到答案，他自己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是突然犯了病一样，纠结这个问题。

　　一瞬间，黄煜突然慌了。
　　她紧张的起身，从他的怀里，即使他的手还抚着她的腰。

　　不确定，黄煜又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后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秦岭清的鼻翼侧有一道亮晶晶的，闪着光的痕迹，是泪痕。

　　她手指轻轻抚去，是湿的。

　　男人的眼里也亮晶晶的，只是那一滴泪，太过明显，在这黑夜里。

　　黄煜慌乱着扒拉着他的身体，胳膊，额头，以为他是哪里不好受，嘴里不停地问着怎么了。

　　这时，他笑了。

　　大手自己擦去眼泪。
　　他想自己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走进她的心，越想越难受，眼泪怎么落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更要命的是，还被发现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才能不要显得自己这么卑微。
　　于是，秦岭清用平静的语气轻声解释道：“只是想到你剥的虾，有点感动。”

　　“真的？”黄煜停住动作，心里却一点都未松懈。

　　黑暗里，看他点点头，好像这解释也不是很硬气，他想着。

　　黄煜松了一口气。

　　“那我下次还给你剥。”黄煜略带哄着的语气道。

　　秦岭清听到，眼里放了光。
　　“真的。”

　　还有下次？秦岭清没想到。

　　“说实话，真是感动哭了？”黄煜有些调戏般的意味。

　　他依旧是点头。

　　“本来看你做饭辛苦，给你剥个虾表示表示，没想到这就让你感动了？”

　　秦岭清还没来得及回应，心里的惊喜还未显露，只见黄煜重新躺会他怀里，有些得意说着这话。

　　“以后想看你流泪，那就剥个虾，这也太刺激了。”

　　身后的人终于心满意足笑了，原来是他从一开始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