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勿尤

4、第四章

　　新的一天，阳光明媚。

　　农历，丙辰月，戊伸日。宜动土，宜开张，宜嫁娶。

　　“哪朵玫瑰没有荆棘，最好的报复是美丽，最美的盛开是反击，别让谁去改变了你……”

　　铃声响起，喝早茶回来的张明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地区显示是淮桐。

　　好久没回去了。

　　张明浩接通了电话：“您好，请问哪位？”

　　“是明浩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声。

　　“我是。”

　　“终于联系到你了，我是赵嘉慧，高二17班的老同学，还记得我不？”

　　“班长？”

　　“哈哈哈，记得就好，说明我这班长没白当。”

　　“是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是冯磊让我联系你的，他没你联系方式…他下周准备结婚了，想要请你来一趟。那什么，你要有空的话，就来，我们也好久没聚了。你……”

　　“好啊。”

　　“啊？”

　　“我会去的。”

　　“哦，好的，那我一会飞鸿加你，你通过一下，我把请柬发给你。”

　　“那麻烦班长了。”

　　“嗨，都老黄历了，你还是叫我嘉慧吧，这会听着多少有点羞耻，哈哈哈。”

　　“嗯。”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在宿城定居了？”

　　“嗯，一直平平淡淡的，你呢？”

　　“平淡好啊，不像我每天过得鸡飞狗跳的，想想就来气。”那边声音低了下去，但依然可以听见说的什么‘来了！’，“不好意思啊，家里小孩闹腾，你回来我们再聊。”

　　“好，你先忙。”

　　“对了，飞鸿别忘了。”

　　电话挂断，很快收到了好友申请，点击通过，那边发来结婚请柬。

　　张明浩回了个收到。

　　点开，伴着喜庆而轻快的音乐，一张张精美的婚纱照缓缓流动，照片上的新人嘴角含笑，幸福洋溢。上面不时穿插文字，讲述他们认识的点点滴滴。

　　看着照片上的新郎，张明浩一瞬有些恍惚。

　　曾经的少年，终是长成了大人模样。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张扬。

　　既熟悉，又陌生。

　　岁月流年，总归不复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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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时值盛夏。

　　阳光热烈，蝉鸣不歇，青春正盛。

　　月末的周五，难得放假两天，放学没多久宿舍人就走了大半。

　　留校的张明浩不疾不徐的走在饭堂路上，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冯磊嬉笑道：“这周我们宿舍的人都不留宿，就剩我一个，明浩要不你来我们宿舍睡吧，也好有个伴。”

　　张明浩挣扎无果，无奈道：“你怎么不回去？”

　　冯磊义气干云道：“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嘛。”

　　“呵呵。”

　　“好吧，我爸妈去我外公外婆那了，家里没人。怎样？要不要来我宿舍睡？”冯磊左右看了看，在耳边低声道：“我把游戏机带来了，晚上一起玩。”

　　张明浩侧过脸看向另一边：“不去。”

　　冯磊修长的胳膊一伸，将张明浩脑袋夹住，道：“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不去。”

　　“嗯？”

　　“疼疼疼……”

　　冯磊信以为真，敢忙松开，张明浩见机拔腿就跑，反应过来的冯磊气得不行，在后面直追。

　　天边红霞唱晚，人间恍浮金粉。

　　校园里奔跑的少年，带起夏日的凉风，助力落叶对树的缱绻。

　　入夜，蝉鸣未歇，虫鸣又起。

　　张明浩到底没躲过去，因为他吃完饭回宿舍，床位上已经没了被褥。

　　洗漱完，冯磊神秘兮兮地伸手往书包里掏，张明浩也满脸期待。

　　“噔噔噔噔！”

　　一部俄罗斯方块掌上游戏机闪亮登场。

　　张明浩瞬间没了兴趣：“你自己玩吧，我睡觉了。”

　　冯磊直往边上蹭：“别啊，俄罗斯方块也很好玩的。”

　　“你还不如带两颗弹珠来呢。”

　　“你还别说，我真……没带。我也是没办法，家里买的游戏机都是跟电视电脑配套的，我总不能把电脑搬来吧。”顿了下，冯磊眼前一亮道：“要不我们溜出去网吧通宵？”

　　张明浩拒绝：“我可不想陪你背处分。”

　　“只要不被抓住就行，隔壁宿舍好几个晚上偷偷出去都没事，而且现在又是放假，宿管抓不严。”

　　“反正要去你自己去，别带上我。”

　　“你们这些好学生就是没劲，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的。鲁迅曾说过，违反校规的青春才能不留遗憾。我这是让你青春无悔好不？”

　　张明浩撇嘴：“青春无悔~，我还不痛人流呢。”

　　冯磊怒了：“不痛人流是吧，我这就让你感受一下。”

　　“哈哈哈，不要，那里痒，哈哈哈哈……”张明浩被挠得满床打滚。

　　冯磊得势不饶人：“还顶不顶嘴了，还敢不敢反驳？”

　　张明浩上气不接下气：“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哈哈……”

　　“说你知错了。”冯磊手上动作放缓却也没停。

　　“我错……你个大头鬼！”得了喘息之机，张明浩抡起枕头就砸。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最终以张明浩体力不支，被冯磊欺身压住而终。

　　冯磊得意洋洋道：“凭你个小身板，还想跟我斗！”

　　“我认输，热死了，快放开我。”感受到身上传来的触感，张明浩停止了挣扎。

　　闹了一通，身上都起了薄汗，冯磊也就消停了。

　　然后两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轮到张明浩，冯磊在一旁喋喋不休：“放这边，快变形，卡住了吧，叫你不听。”

　　缓过劲来，张明浩嫌弃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没听过吗？”

　　“鲁迅没说过。”

　　“老子说过。”

　　“占我便宜是吧……”

　　“别闹，要输了我这局不算。”

　　虽说万般嫌弃，但还是能玩一个多小时。

　　这会快查寝了，两人便躺床上闲聊。

　　冯磊盯着天花板道：“你说我们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爸老说我学习不好，以后要接他的班，我可不想像他那样每天起早贪黑的开店，一辈子被困在这小地方。”

　　张明浩想了想，笑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辛苦了点，但也安定。一日两人三餐四季，最是人间寻常事。”

　　“知道你作文好。”

　　“懒得理你。”

　　“嘿，你，……也好，到时候我去外面闯荡，累了就回来找你，你可得招待好我。”

　　无言。

　　“怎么不说话，放心，到时候哥发达了，就在镇里建个公厕给你独家卖纸。”

　　“滚。我只是在想，那时候我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说什么呢，你上了大学要敢不联系我试试。”冯磊又使出了杀手锏脖颈杀。

　　张明浩无奈：“你放开我，热死了。”

　　冯磊道：“不放，谁让……嘘~”

　　手电筒灯光一晃而过，立刻就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走来。

　　因为蹿宿舍，所以张明浩心虚地选了里面的床位，此刻他被冯磊夹着脖颈，整个身子紧靠在他身边，被挡得严严实实。

　　噤声中，两人保持着姿势没敢动弹。

　　呼吸间，温热的气息交融，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或许是缺氧昏了头，又或许是急剧跳动的心脏使得气血上涌，张明浩一瞬失了理智，仰头吻了上去。

　　两唇相接的那刻，张明浩清醒了过来，可是已经迟了。

　　“你干什么！”冯磊一把将他推开，情绪很是激动。

　　“我……”张明浩无法辩驳。

　　四目相对，一人心思再难掩藏，一人满是复杂惊惧。

　　“干嘛呢还不睡觉你们。”窗外一束光照进来，照见两个不知所措的人。

　　宿管开口道：“你不是住310的小子嘛，我说刚怎么没见你，原来是跑这来了。”

　　“我……我这就回去。”不敢看冯磊，张明浩拿起被褥就下了床。

　　看着张明浩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宿管大爷挠了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跟我说一声就行，也不用再跑来跑去。”

　　“对不起。”张明浩急忙忙跑了回去。

　　宿管大爷摇头：“……这孩子，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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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之后，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班级的吊车尾笑容玩味的走过来：“唉，张明浩，听说你是同性恋是不是？看男人什么感觉啊？是不是真会起反应？”

　　张明浩回头看了眼那道身影，他躲闪着沉默。

　　“说话啊，哦~，我说你平常看起来娘兮兮的，原来真是个死娘炮啊。”

　　张明浩笑了笑：“怎么，嫉妒我成绩好人缘好，有了个不知哪道听途说的借口就迫不及待来羞辱我，好证明人渣一样的自己还有点可取之处。”

　　“我艹你马，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张明浩只是嘲讽地笑着。

　　不出意外的吊车尾动手了，张明浩没有反击，重拳砸落在身上，生理本能产生痛觉，但他只觉畅快。

　　因为只有这样，被掐住的心脏才会有片刻的喘息。

　　打起来之后，老师来得很快，吊车尾被通告批评，老师安慰了他。

　　只是打架的原因，两人都没有说。

　　吊车尾的报复来得很快。

　　他是同性恋的说法渐渐在学校传开，他被孤立了。尤其是以前和他玩得好的男生，更是对他避之不及，生怕也被贴上基佬的标签。

　　艾滋是基佬乱搞出来的传闻时下正兴，在大多数人眼中，他们是恶心□□的团体，是一群骚货，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男人，明明他们有着同样的身体构造，多么可笑。

　　每次上厕所，里面的人都会起哄。

　　“你说他之前不会偷偷看我们吧。”

　　“艹，你还别说，真TM恶心。”

　　“这么激动干嘛，没准人家的掏出来比你还大呢。”

　　“哈哈哈哈。”

　　“你说基佬那玩意还能用吗？”

　　“人家卖屁股的，没准用来当搅屎棍……”

　　“呕~别说了，一会还要吃午饭。”

　　“哈哈哈哈哈……”

　　走在校园路上，迎来的是同学们好奇异样的眼光。

　　“哎，快看，怪不得长得那么白净，跟个女孩子似的。”

　　“你说他为什么喜欢男的啊，这是一种病吗？会不会传染啊。”

　　“这可不好说，还是他远点好。”

　　“听说基佬最喜欢在外面乱搞了，他不会有艾滋吧。”

　　“不会吧，他不一直呆在学校吗？”

　　“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宿舍的人认识，听说他一直留宿没回家。”

　　“不会是他家里人知道，所以不想接他回去吧。”

　　班级里，在吊车尾的带领下，表现尤甚，他正常的开口交谈或无意的触碰都会被过度的解读。

　　“哇哦~，他跟你说什么了，不会是喜欢你吧，我记得你之前跟他玩得挺好的。”

　　“胡说什么，我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你可别恶心我。”

　　老师们有所察觉，在班里警告了下，但对于同学们的小动作，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吊车尾是班规校规的惯犯，在不冲动的情况下，他清楚知道老师的底线。

　　拿打火机里面的电机来电他，橡胶圈弹肉，口香糖沾头发，墨水泼校服，压他的头闻裆部，要他舔臭鞋……

　　一开始只是个别人的恶作剧，后面是一群人，难得有个调剂的乐趣，他们只觉好玩。

　　张明浩反抗过，但他只有一个人。

　　黑暗笼罩之下，眼中光明不复，哪怕阳光再次洒落，刺痛也无法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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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

　　张明浩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灿烂，让他不由眯了眯眼。

　　音乐来到尾声，请柬的内容结束，后面是评论区，写着别人对新人的祝福。

　　张明浩抚去眼角生理性泪水，想了想，写道：

　　伏愿：百年偕老，永结琴瑟之欢；五尽其昌，早协熊罴之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