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长吟》木易二水

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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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吧，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王国，那里是一片让人心安的乐土。
　　我的王国是我的房间，岚姨的王国是她的小花园，杜月铭是他的篮球场，白鸽是她的书桌，周郁郁是她的专属舞蹈室。可你的王国在哪里，我一直不知道。
　　我试图找过，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我可以看清所有人，唯独看不清你。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互相猜测，互相隐瞒，互相取暖。
　　后来又想，你的王国，你的乐土或许不在这里，不在落镇。你只是一个行色匆匆的旅人，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你终究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我。
　　岚姨说，人的一生，都是在遗憾和意难平中成长的，没有经过人生疾苦，就不足以谈成熟。
　　这点我以前不懂。如今我二十五岁了，我依旧不懂。
　　这叫什么，这叫白天不懂夜的黑。
　　岚姨说，我和她年轻时很像。
　　关于这点我是不同意的。
　　无论外表，性格，家世我和她都没有一点相似地方。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毫不相关。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十分想成为她那样的女人的。明媚，艳丽，又洒脱。我觉得一个女人，一个完美的女人就应该是她那样。
　　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开始深信不疑。
　　岚姨刚来落镇的那一年，我大约是九岁，还是十岁，记不清了，反正就是一个稍微有些判断力的岁数了。
　　她来得那一天，我和白鸽从二楼的窗台上往下望去，恰好看见了她从一辆蓝色的的皮卡车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穿的一件白衬衣，下摆被扎进一条暗红色的长裙里，脚上是一双黑色尖头细跟高跟鞋。她从车上下来，甩了甩栗色的长卷发，指挥着工人帮她卸行李。
　　岚姨像是一个玫瑰色的梦境，突然间呈现在我的眼前，除了惊艳她找不到其他的词语。
　　“她长得好像王祖贤哦！”我是这么告诉白鸽的。
　　王祖贤是我们共同的女神，也是我们贫瘠的生命里对美最高的诠释。
　　“她比王祖贤好看。”
　　当然我们俩谁也没有见过王祖贤。在我们知道电视里那个美的如仙子的人叫王祖贤的时候，她已经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
　　但岚姨是不同的，她就那么直白的出现在我俩的视野里，清楚的告诉我们，世上的美人不止王祖贤一种。美人也可以是烈火，是妖冶的玫瑰，是刺破你心脏最后一层枷锁的利刃。
　　我不知道白鸽见到的岚姨的心情如何，我只知道自己见到岚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岚姨捕获，甘愿成为她的臣民，为她臣服。
　　岚姨像一颗瑰丽的炸弹，把原本平静得如深潭死水的小镇炸了个天翻地覆。
　　最初得一段时间，小巷子里徘徊的男人变得多了起来，路过岚姨家院子的时候，装作无意的伸长脖子往大门里张望。殊不知他们的那副样子落入我的眼里，像极了动物世界里觊觎兔子窝的黄鼠狼，可笑至极。
　　而女人们一边警告着自家男人不要靠近岚姨家，一边把岚姨编撰成八点档肥皂剧里破坏人家庭的恶毒女二。
　　一时间，流言四起，略显肮脏的吐沫星子，恶意揣测的话语，都是企图在岚姨光彩的外衣上蒙尘的跳梁小丑罢了。
　　我当然是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只是有点气愤，因为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可能还嚼着岚姨送的香酥瓜子——岚姨来的时候给周围的邻居都送了瓜子，她说这是初来乍到的礼数。
　　我把听来的流言蜚语全数声情并茂的向岚姨转述。她全程微笑着听完，摸着我的头，语气轻柔，“他们不看书，我不怪他们。”
　　我怔怔地楞在原地，十岁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岚姨，只觉得心里某一处灌进了温暖和煦的风，有一颗种子迎风而生。
　　很多年后想起，才明白这是一句极讽刺的话语。
　　我照样把这句话分享给了我最爱白鸽姐姐。
　　“若是李婶他们早就提着锄头到人家门口破口大骂了吧！”
　　“嗯。”白鸽点点头，不可置否。
　　“这或许就是岚姨和他们的区别吧！”
　　“什么区别？”
　　“燕雀与凤凰，云泥之别。”
　　白鸽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揉了揉发酸的腰。抬起头问我，“你想成为岚姨那样的女人吗？”
　　“想啊。”我回答的满脸崇拜，忽而又想到什么，语气直转而下，“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呢？
　　可是岚姨是湖中游弋，天空飞翔的白天鹅，而我们都是丑小鸭——是不知道能长成白天鹅还是麻花鸭的丑小鸭。
　　“你呢？”我问她。
　　白鸽低下身，把盆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拧干，套上衣架，晾在院子的中央。
　　白鸽没有回答我，而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这是我们的默契。
　　“这是……”盆子里剩下了最后一件衣物。一件白色的，小小的，带着蕾丝边的小内衣。我问，“你的？”
　　“嗯。”白鸽点点头，“我妈给我买的。”
　　白鸽将内衣小心翼翼的拧干，挂在衣服的最后。
　　我有些羡慕了。我看着内衣上极速坠落的水珠说道：“我妈说只要我乖乖吃饭就能长高长大，可是除了肥肉，我什么都没长。”
　　“会长的。你看我十岁的时候不也没有长吗？你再等等。”白鸽安慰。
　　我那时想让时光走得快一点，想要长高，想要俏丽柔软的胸部，渴望变成岚姨这样的女人。

　　我会有意无意地模仿她，艳羡地想着若是长大了能有她的一半就好。只要一半我就知足了。
　　但是，当她说我像年轻时的她，我却慌了，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否决，我听见我慌乱的声音，摆着手说，不像的，不像的。
　　当时我还是太年轻了。
　　这要是放到现在我肯定不会那么快的否决，即使心里时觉得自己配不上，嘴上也会把场面做得漂漂亮亮的。
　　或许，那个时候的我，会觉得现在的我很虚伪吧。
　　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让别人被自己无意识的言语伤害到，是首要任务。
　　这或许就是我为什么成为不了岚姨那样的女人的主要原因吧。
　　我太注重别人的感受了。
　　那天，岚姨问我为什么不像。我没有回答。我拙劣地模仿着她的言行与举动，同时我清楚地知道我与她的差距，也打心里明白左一诺永远是左一诺，成岚永远是成岚，我再怎么模仿与羡艳也绝不可能成为她。
　　我没有回答。
　　这事成了我和她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直到很多年后才被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提起，我才替她解开。
　　她说，“我原以为你是不想成为我这样的人，任性，偏执，一无是处。直到今天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这么高。你说得对，我们可以与千万人相似，可以与千万人共鸣。但我们都是永远都是我们自己。”
　　女人总是这样，即使是高傲如岚姨，也会在出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否定自己，再深切地反思自己的过错。
　　你看，男孩子就不会，杜月铭不会，你也不会。或许是受雄性荷尔蒙的影响，你们总是这样，一有不和就开始决斗，发泄过后却又鼻青脸肿，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