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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君辞番外:君辞身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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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房中,烛光跳动着,卸下了一天紧束的宫装,南宫珝歌的神色有些慵懒,她半倚在椅子上,手中的剪刀慢悠悠地剪着烛芯,随着剪刀下去,烛光一跳,房间内顿时明亮了不少,更映衬着她和身后人双璧生辉,眉目如画。
君辞随意拢了件衣衫,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掬着她的长发温柔地梳着,偶尔抬眸与镜中她的视线对望,彼此莞尔间柔情脉脉。
南宫珝歌转过身,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君辞身上的香气萦绕满她的呼吸间,温暖的气息环住她,听着他稳健而有力的心跳,便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珝歌,我有件事求你。”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掌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她舒服地发出喟叹声,头也未抬,“你是想要给卫若讨个身份?那简单,明日我让皇亲贵族把族谱送来,你看上哪家,是要嫡子身份还是长子名头,都随你挑。”
君辞愣了愣,他知道南宫珝歌会猜到他的意图,却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还这么的偏私他。
他的沉默让南宫珝歌误会了,她抬起头,“不够吗?那你是想要封号?我明日去一趟御书房拟个折子,县君的身份可以吗?”
南宫珝歌没有丝毫为难的模样,反而是认真地在思考,“郡君也无不可,只是要配合着身份来了,我找个远方皇族许点好处,保证没人质疑他的出身,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君辞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祸乱太女府,连皇室宗亲的高贵血脉也敢染指。”
“什么皇室宗亲血脉。”南宫珝歌嗤笑一声,“靠着祖上的运气几代人吃着俸禄,既未对朝廷有所建树,也未曾对黎民百姓有所爱护,更未曾戍边立下功劳,有什么高贵的?卫若为人温厚,为了护你甚至不肯说你们的过往,既然那主君看不上他的出身,我就偏要让他知道,被他看不起的人压一头是什么感觉。”
君辞失笑,看到南宫珝歌脸上那张扬又桀骜的神色,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骄纵的小太女,不亏我今日难得仗势欺人了一回。”
南宫珝歌仿佛被表扬的孩子,露出娇憨灿烂的笑容,“你肯仗我的势欺人,那是我的荣幸。不过……”她站起身,唇瓣贴上他的耳边,“你下午的称呼,能不能再叫一遍?”
君辞了然,双臂抱起她的身体走向床榻,在她耳边低声温柔唤了句,“妻主。”
那声音就象个小爪子,挠着她的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通透爽快,南宫珝歌心摇神荡,仿佛不满足般撒娇,“还要。”
“妻主。”
“再叫一声。”
“妻主大人。”
……
…………
南宫珝歌被叫声迷了魂,也不知道这一夜她到底纠缠了多久,让他说了多少遍。幸亏翌日无朝,否则太女殿下懒朝的事又要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韩羽朱带着主君战战兢兢地站在太女府的大门外,昨日她急匆匆地去吏部挂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吏部的官员,京师里是否有一位张扬霸气的官宦之女?依照昨日那女子的气焰推断,绝不会是第一次惹是生非强抢人夫,若是能打探出一二,她也好想出应对之策,将卫若讨要回来。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才刚入京师不该与人结怨,但卫若是她的人,她不能怕得罪人便将卫若随意送人,那太轻贱卫若了。
可吏部尚书思量再三,却是摇了摇头,告知她太女殿下治理朝堂清明,京师里虽有不少权贵高门,嚣张跋扈的却无。还告诉她若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去太女府,太女殿下会为她做主。
因着所有入京的官员家属也要拜见太女府府君,韩羽朱急急带了她府君登门拜见殿下和府君,孰料……
“还没起?”
“嗯,殿下起得早会让府君休息不好,所以一贯起得迟。”门口的太女府管事淡淡地回答,似乎并不觉得说出这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韩羽朱的神色有些怪异,她是个勤勉的小官,每日寅时便起身忙碌,这日上三竿还懒散未起的太女殿下,委实不像是传说中手段霹雳,将江山治理的河清海晏的人。
她心头虽然有瞬间的嘀咕,却不敢深思,生怕冒犯了太女殿下。而她的主君显然与她同一样的想法,脸色有些不大痛快,心头大约是觉得这样的府君,也太不知收敛和检点了吧。
管事却恭敬地行了个礼仪,“不过殿下有交代,若是二位来的早,可以去偏厅候着。”
“偏厅?”二人对看一眼,眼底都是满满的惊诧。
“是。”管事回应,“殿下和府君通常都在偏厅接见拜谒的人,府君还常在偏厅处理事务,为了方便就只好令二位去偏厅了。”
这回答反而让二人更加震惊了。府君一时间没能忍住,“府君与殿下处理政务,不分开吗?”
在他的想法里,府君嫁人了就该避讳些,与殿下共用一个偏厅不仅冒犯殿下,若是遇到外女臣子什么的,更是对名节不好。
管事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位主君似乎忘记了,我们凤府君是‘南映’十三皇子,更是皇上钦点的左相,朝堂都入得,如何需要分开?楚少将军更是诸多军务,与政务休戚相关,时常要与殿下讨论,如何能分开?”
太女府的管事,说话间温和有礼,恭敬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韩羽朱却觉得对方仿佛在提醒自己,太女殿下和府君不是他人能够编排的,也不是他们可以用世俗礼教去鄙夷的。
二人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跟着管事入府,长长地回廊里,所有人的下人见到二人,也是恭敬行礼,半点不见太女府高贵倨傲之感。但清雅的庭院,小桥流水碧波幽竹,雅致得让二人深感太女的风骨与品味,从而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小家子气。
“今日,我是拜见凤府君吗?”主君小声地问着。
管事步伐不急不缓,从容地回答着,“凤府君有孕在身,殿下不愿他被俗事缠身,所以要让您失望了。”
“那是楚少将军?”
管事又笑了笑,“少将军只处理军务,与府宅中事无兴趣。”
主君不说话了,在他心中出身高贵与否决定了地位,虽听闻太女府中府君都是一样,但在他心中,唯有凤渊行与楚弈珩才是地位最高的。
“今日您见的这位府君,是帝君凤后亲自择选,皇家教养的凤后人选,更是陪伴殿下成年之人。”管事神色淡淡,话语间的尊重却是遮掩不住的。
她们都是太女府多年的旧人,当年太女殿下如何痴恋君辞,之后的伤心欲绝避世修行,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君辞昔年在府中是如何管束下人也同时管束住了殿下,她们更是心知肚明。对于太女府的人而言,殿下能有今日之成就,君辞府君功不可没,他在下人心中的地位亦是无人可及。
敢看不起他们的君辞府君?那就是看不起皇上和凤后!也是对他们敬仰的一种侮辱。
二人瞬间感受到,之前提及凤渊行和楚弈珩,这位管事都不曾露出半点脾气,却在这里有了淡淡的不满。顿时不敢再多问,老实地跟在管事身后,一路走向偏厅。
尚在厅门前,便听到里面女子的声音温柔带着低哄,“可是今日厨房的膳食不和你胃口?你今晨吃的少了些,我让他们再送些点心来?”
男子的声音低低的,却听不大清楚在说什么,女子的声音又高了起来,“不行,府中事杂,最近入京的官属也多,你可不能饿着。乖,听我的!”
那管事仿佛对这种对话早已是见怪不怪,神色不动站在台阶之下,“殿下,府君,韩大人及主君请求觐见。”
沉默了少许,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太女殿下在,却是府君发话,可见其地位了。
二人对看一眼,越发恭敬垂首,小心翼翼地进了门。此刻的他们,连头都不敢抬,只盯着眼前的地面,直到看到面前二人的鞋尖裙摆才停了下来,大礼跪下,“微臣韩羽朱拜见太女殿下、府君阁下。”
身边的主君同样恭敬地跪下大礼叩首,“韩陈氏拜见太女殿下,府君阁下。”
面前的人却迟迟没有开声,二人跪在地上,心中越发忐忑不敢抬头。良久之后,才听到面前清朗的男子之声,“起来吧。”
二人心头微松,谢过起了身。下意识地抬头。
眼前男子稳坐上位,眼眸平静却疏离,容貌殊绝气度雍容,的确是有一国凤后的气场与尊贵,只是淡淡地扫过二人,便已让二人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韩羽朱与夫君二人赶紧挪开了眼,下意识地看看旁边那位红衣张扬的女子,女子翻阅手中的书信,“韩大人已去吏部挂名,你往年政绩孤已看过,地方太守的举荐信孤也看过了,当算得勤政廉洁之人,孤为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而欣喜,会重用于你。”
但是韩羽朱此刻犹如五雷轰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谢恩都忘了。因为她在抬首的一刹那便已认出,这女子不正是昨日当街抢走卫若之人的妻主吗?她、她竟是太女殿下?
所以这位府君……
二人的心开始惴惴不安,眼神不时偷瞄着君辞和南宫珝歌,似乎想要从二人的表情里窥探出什么。
于理而言,南宫珝歌既说了看中韩羽朱,少不得多提点寒暄几句,以示亲近。
“没了。”南宫珝歌淡淡地回答。
韩羽朱心头一沉,完了。
殿下只说了一句话便打发了她,显然是对她不满已极,所谓重用不过是场面之言,只怕她的官途已经到头了,运气好的还能发还乡里,运气不好的话……
“不必多想,殿下非气量狭窄之人,她既说你是可用之才,便定会让你为百姓造福,不会计较私怨。”君辞一眼看穿二人的心思。
南宫珝歌笑笑,“韩大人等孤的委任书吧。”
这话,算是应和了君辞的话。
“殿下这算是说完了公事?”君辞问着南宫珝歌。
南宫珝歌心领神会,“说完了,剩下的府宅私事,听府君教诲吧。”
“听我的?”君辞忽然一声反问,此刻的他手掌轻叩着椅背,唇角似笑非笑,“我一个仗势欺人的张狂小伺,少不了今日要听听韩大人主君的教诲呢。怎敢让人听我教诲?”
二人身体一僵,心头暗呼糟糕,
韩羽朱与韩陈氏忙不迭地冲着君辞下跪行礼,“昨日不知是府君阁下,言语冒犯,还请府君宽恕。”
君辞看着二人,面色越发冰冷,“二位这礼我可不敢受,毕竟昨日才被人说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呢。既然殿下公事已了,我又无私事可教诲,那便送客吧。”
君辞优雅的起身,眼见着就要离去。
韩羽朱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拦住了君辞的去路,动作又快又急,委实有些冒犯了。
君辞不言语,只用一双眼睛冷淡睨着她,压迫感十足。
韩羽朱在他的压迫之下,鼓起勇气,“府君,既无公事,能否谈谈私事?”
君辞眉眼一挑,似笑非笑的,“你想跟我谈兄长之事?”
他没有说卫若的名字,而是咬死了兄长二字,让那压迫感无形中又增强了几分。
“我与兄长年少分别,诸多寻找方才重逢,我已奏请殿下为兄长请封郡君之位,韩大人还有什么私事要说的?”
君辞的话不疾不徐,将韩羽朱的话全部顶回了肚子里,还警告意味十足。
郡君,已经是有封号封地之人,她韩羽朱就算入京为官,也不过是京官里普通人,又如何攀得上皇家字号的人,更遑论让郡君做他的小伺?
“他既未入你家祠堂宗碟,便是连休书和离书也免了。昨日,我似乎已说的明白。”
“让我兄长重回韩府,继续做你的小伺?他回你家,说好听点打的是我的脸,说难听点打的就是皇家的脸。你何来的这种脸?”
沉默,僵持,空气一瞬间的凝滞。
南宫珝歌笑盈盈地接了话:“我给你十个小伺,换他。”
“不换。”
“二十个。”
“便是一百个,也不及卫若。”韩羽朱也不再遮掩,脸上的恭敬之色褪去,与二人对峙着,“我与卫若两情相悦,相伴多年,请恕微臣不能割爱。”
韩陈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南宫珝歌和君辞都看得出来,韩羽朱的确对卫若有几分真心,即便他们用皇家的身份去压迫,她依然不愿意松口。
一旁的韩陈氏忽然跪地,“既然府君坚持,那、那卫若便归还给府君吧。”
韩羽朱大惊失色,“不行!”
“不行?”韩陈氏冷冷地反问,“妻主似乎忘记了,当年是如何答应我娘亲,又如何答应我的?”
韩羽朱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顿无。
韩陈氏咬着牙,“当年我母亲资助你读书,考取功名,让你娶我为夫,并要求你不准纳伺,若不是我多年无所出,又岂容得卫若入门,那时你与卫若答应我,不给他名分,将来去留由我处置,你可记得?”
韩羽朱如何不记得?
自己年少时家境贫寒,当年为父亲医病决定放弃赶考,是当地富户陈家答应她资助她读书,同时为她父亲治病。只是需要她签下一纸契约,娶自己儿子为夫,并且绝不纳伺。彼时的她知道陈家不过是投资,本想要拒绝,奈何她的父亲苦苦哀求,不愿她放弃考功名的机会,甚至认为娶富户之女可保未来生活无虞,在父亲以死相逼之下,恪尽孝道的她终于还是妥协了,签下了那纸契约。
后来她终于有了功名,却也如约娶了陈家之子,她本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无心男女小情小爱,的确也未曾有过房中他想,夫妻相敬如宾。直到她在雪天之中救下了卫若,才动了心。
卫若知她守约,不能给自己名分,也从不强求,以温柔之态报偿着救命之恩。她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直到陈氏因无所出被陈家提点,才勉为其难想要为他寻个小伺,许是看上了卫若的不争不抢好拿捏,韩陈氏在权衡之下,主动提出了让卫若进门,但卫若的来去却是拿捏在他的手中。韩羽朱甚至猜到,韩陈氏想要等卫若生下女儿之后便将孩子抱到自己名下,再将卫若踢出门。可就是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卫若还是答应了。因为他想要为恩人做些什么,如果真能为她生下孩子,就算自己被赶出门,也算是让她有后。
卫若的深情她如何不知?
“好嚣张的一个主君啊。”君辞冷冷地哼了声,“韩大人,我看你对你我兄长也有几分情意,不如这件事今日我便替你周全了吧。”
他掌心一抬,手腕间滑落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刹那间便架在了韩陈氏的颈项上,刹那间韩陈氏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杀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偏厅。
饶是韩羽朱多年从政,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太女府君身上弥漫的杀气,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府君,不可!”韩羽朱失声叫了出来,哪里还记得尊卑之礼。
再看韩陈氏,何曾见过这般阵仗,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乡野出身,也敢叫嚣拿捏你的妻主,在本君面前还没有你嚣张的份。”君辞冷冷开口,“你欺辱我兄长多年,这口气我也不能平白咽下。”
他眸光扫过韩羽朱,“韩大人,今日本君就给你一个选择,本君替你杀了这个绊脚石,你娶本君兄长为正夫,有了这层姻亲之缘,太女殿下自会保你将来平步青云,一世荣华。”
韩陈氏全身冰凉,看着眼前的剑呆若木鸡,良久才憋出一句,“府君,您这是……”
“仗势欺人是么?”君辞毫不在意,“韩陈氏,你不也是仗势欺我兄长吗?不过一报还一报而已。”
韩陈氏这才发现,自己多年的倚仗,所谓的契约、所谓的身份,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什么都不是。
韩羽朱望着君辞手中的剑,“不可,府君不可!”
君辞眉眼一扫,“你不答应是么?”
南宫珝歌悠然一笑,“韩大人虽然政绩不错,但我‘烈焰’也并不是非韩大人不可,有手段有能力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你夫妻欺辱了我皇家的人,孤若没有点惩戒,无法对府君交代。”
韩羽朱急了,“可您也不能枉杀无辜啊。”
“他欺辱我兄长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兄长也无辜?”君辞手中的剑又紧了紧:“皇权天授,本君这叫替天行道。”
韩羽朱额头上冷汗涔涔,而南宫珝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劝着,“韩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皇家愿意为你开方便之门,这杀夫之事孤替你办了,只要你点个头,从此便是皇亲国戚。”
韩陈氏茫然地望着韩羽朱,似乎想要妻子为自己求情,可是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点夫妻情意,不过都是他的强求而已,韩羽朱不爱自己。
一个不爱的丈夫,换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加一条未来的平步青云之路,换做任何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韩陈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他该怪谁?一切的一切,都因他当年一眼看上了韩羽朱,因为他的执念,因为他那一念之间的恶意。就怪不了恶有恶报了。
噗通,身边似有人体跪地的声音,“殿下、府君,请恕韩羽朱无法答应。微臣与他成亲多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若要微臣为了仕途杀夫,请恕韩羽朱做不到。”
韩陈氏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主,嘴唇颤抖,似是要说什么。
南宫珝歌眉头一挑,“拒绝孤的提议?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知道。”她声音很轻,垂下了头。
一生的抱负,就因为这个决定,也许就再也不能施展了。
“韩大人。孤再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护了这个,就要不了那个了。”南宫珝歌看着她面上的痛苦之色,再度火上浇油,“此生,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卫若了。”
韩羽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她非耽于情爱之人,但也只对卫若动过心,说舍下,又如何舍得下。
她紧紧地咬着唇,唇被被咬得沁出血色,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然配不上卫若了,可若让她亲口说出放弃,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要卫若将来过的好,希望她能攀上高门做个正君,受尽宠爱。可这样的祝福,却太过锥心刺骨。
“砰。”门猛地被推开,众人在声音中抬首。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卫若,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是急急赶来。
他的视线停落在韩羽朱的身上,猛地冲入门,跪在了南宫珝歌和君辞的面前,“殿下、府君,卫若愿意离开韩大人,只是恳请二位,不要为难主君,也不要为难韩大人。”
他视线依依不舍地看着韩羽朱,又很快强行收回了视线,“你们逼他杀夫,那卫若和当年逼他强娶之人又有什么差别?大人将一生都活在痛苦和愧疚之中,且韩大人一心为民,持心公正。乃国家栋梁之材,不该为了卫若一人让国家失去一位好官。卫若恳请殿下和府君放了他们!”
卫若重重地叩首,脑袋敲在地上,咚咚作响。
韩羽朱和韩陈氏看着他,神色复杂。
“卫若。”君辞轻声叹息着,“你若想要,本君能为你争来一切的。”
“我不要了。”卫若坚定地回答。
“可昨日你还告诉我,你爱韩大人,此生只想与韩大人在一起。”
卫若苦笑着,慢慢摇了摇头,“正因为爱她,何忍她为难?云熹,我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不要为了我,伤害他人。”
君辞轻叹,手中的剑落下,“好,我不杀他。也不为难韩大人了。”
卫若松了口气,强露了一个笑容,冲着二人行了个礼,“今日之后,卫若与二位再无干系瓜葛。二位请回吧,卫若不便相送,就在这里祝大人他日名垂青史,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那笑容里,分明是藏着深深的难过。又仿佛怕他们看出,垂首默默地转身,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韩陈氏忽然有些愧疚,若是他善待卫若些,是不是府君就不会拆散卫若和妻主了,若是他当初没有将卫若赶下车,也许就不会惹怒府君和太女强势出手。若是他再宽容些,妻主与卫若就不是今日这般两难的境地了……
南宫珝歌看着三人复杂的神色,唯恐天下不乱地又补了句,“对了,昨日我让府中太医给卫若瞧了瞧脉象,他好像有孕了。”
“什么!?”
三个人几乎是瞬间睁大了眼睛,看向了南宫珝歌。
就连卫若自己,都不敢相信地下意识捂住了肚子,昨日云熹说他气色不太好,让太医为他把脉,可并未告知他结果,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韩大人求了多年的孩子,他也求了多年的孩子……
君辞却是面色不改,“兄长,我既应了你所有的要求,你也应我一次吧,这个孩子不能留。”
卫若张了张嘴,他想要说留下孩子,可他才说弃了韩羽朱,从此再无瓜葛。他不能再出尔反尔,而且云熹也是在为他好。可若真的弃了孩子……
卫若的眼眶里,不自觉地浮起了雾气,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笑着说出离开他的妻主,他这一辈子身如浮萍为人左右,早在卖身的那一刻,就没了血脉亲缘,这是世间唯一与他有牵系的人了。
君辞的声音依然理智,却冰冷,“我会为你择一个高门贵府,到时候受尽恩宠,又何愁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兄长不必太难过,既已选择了路,就断得干干净净才好。”
君辞的话语字字如刀,扎得何止是卫若的心。更是韩羽朱的心,那是她期盼了很久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那是她与卫若的孩子。她心爱人为她怀的孩子,可君辞的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在告诉她,不要再拖累卫若,不要再害了卫若。
是的,她不能再拖累卫若了……
她觉得嗓子很哑,很干,那一个个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字,犹如粗粝的石子,划过她的嗓子,留下疼痛而深刻的痕迹,“卫若,听、听府君的,为自己,奔、奔个好前程。”
她握紧韩陈氏的手,猛地转头,大步离开。
“不!”一道凄厉的嗓音猛地划过,却是韩陈氏甩开了她的手,忽然回转身跪在了南宫珝歌和君辞的面前,他声音急切,“我知道,殿下和太女是怕辱没了卫若,才让妻主做选择,我愿意让位,将正君之位让给卫若,只求殿下和府君让卫若回来,留下这个孩子。”
他生怕二人不答应般,话语如倒豆子般急,“当年是我对不起卫若,我愿意为伺,从今往后我服侍他,赎我当初之罪。”
卫若有些震惊,不敢相信一贯高高在上,冷漠凉薄的主君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主君……”
韩陈氏冲着卫若摇了摇头,“当年是我威胁逼婚才让妻主娶了我,妻主多年待我,舍弃前途护我性命,已是有情有义。我那般待你,你却以德报怨救我,如今为他留下韩家血脉,成全你们的情意,我做个小伺又算什么?”
韩陈氏冲着南宫珝歌和君辞重重叩首,“恳请二位成全!”
南宫珝歌和君辞互相望着,眼神里传递着彼此的信息。
而这短暂的无声,让韩陈氏越发急了,“若是觉得我不配,我也可以做通房,我、我只求二位让卫若回来!”
君辞再度叹了口气,“本君的兄长,若是回去,必是要大礼相迎,抬入韩府。”
韩陈氏生怕君辞反悔,忙不迭的点头,“必是八抬大轿相迎,正君礼制。”
“卫若是本君兄长,韩大人既娶了本君兄长为正夫,就不好再纳他人了。”
不等韩羽朱开口,韩陈氏再度点头,“卫若入门,我自愿被休、我做下人伺候妻主和主君。”
君辞平静地望着他急切的眼神,“你不恨我以权势压你了?不恨卫若了?”
韩陈氏看向卫若,原本清瘦而刻薄的面容上,却浮现了一丝笑意,他缓缓摇了摇头,“不恨。”
他的恨,源自对韩羽朱的执念,他知她不爱他,所以他想要更多,以至于心里多年的压抑而变得扭曲。更因此将恨意转嫁给了卫若。
可韩羽朱以前程护了他,他的那点不满和执念,早已烟消云散。既没了不满,心便宽了,他想要为妻主留下卫若。
“好,那卫若暂且留在太女府,韩大人回去准备准备,迎娶卫若过门吧。”君辞终于露出了笑容。
南宫珝歌也笑了,“那孤就恭喜韩大人,从此双夫在侧,左拥右抱了。”
三人又是一愣,韩陈氏不解,“双夫?不,我、我……”
“噗嗤。”君辞笑出了声,“下堂是你自己说的,本君可没说,毕竟……”他嘴角露出调侃的神色,“本君可不是仗势欺人的人。”
韩陈氏的脸上,露出了赧然的神色,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在南宫珝歌的吩咐之下,卫若送二人出府。经历过了跌宕起伏的一个上午,三人都有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相携离去的身影也格外的亲密。
君辞看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由衷的微笑。南宫珝歌懒懒地靠在他的怀中,“君辞,这下可开心了?”
君辞含笑点头。
卫若是他的心结,他也早没了血脉亲缘,卫若或许是曾经过往里唯一的特殊,犹如娘家人一般的存在,他把所有对亲人的感情,都投射到了卫若的身上,自是想要为他筹谋最好的。
君辞低头,看着怀中的南宫珝歌,不由紧了紧拥抱她的胳膊,“谢谢你,为我筹谋出了这个主意。”
以太女府的能力,调查卫若与韩家的过往轻而易举。但是昨日的他在得知卫若有孕之后陷入了短暂的踌躇之中,他不能真的仗势欺人将卫若强嫁入韩家,也不能真的不顾卫若的感情拆散他们,可更不能放任卫若以那般的身份继续受欺压。是南宫珝歌看出了他的为难,为他出了这个馊点子,才有了如今这个结果。
“那也得你配合的好,演得跟真的似的。”南宫珝歌笑得坏,眼中透着几分贼光,却是望着君辞的脸,流连忘返。
仗势欺人的君辞,蛮不讲理的君辞,气场逼人的君辞,当真是魅力无限,让人心摇神荡,好想压在床笫间疼爱一番。
君辞却依然陷在之前的情绪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卫若终于得偿所愿了,希望他从今往后能够平安顺遂,再无漂泊。”
南宫珝歌抬头望他,看到他眼眸里的羡慕之色。
羡慕?
君辞不可能羡慕卫若与韩羽朱的感情,这点自负她南宫珝歌还是有的,那只能羡慕的是……
“君辞想要孩子了?”她凑上他的耳边,轻柔地问了句。
他没有任何血脉至亲在身边,骨子里还是向往着有血脉牵系的吧,他对孩子的渴望是深入骨髓的,他与挚爱之人的孩子,想起来便让人心中柔软,无限神往。
君辞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展颜一笑,用力地拥紧了她,“不。”
“不?”南宫珝歌愣了。
“我的确会有一瞬间的羡慕,但我和他不一样。”君辞的笑容极致温柔,“珝歌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想要有孩子,不是因为他无依无靠才向往血脉牵系,而是因为那是她的孩子,南宫珝歌的孩子。
他最深刻的爱,都给了眼前这名女子。
“可是我想要,想要一个君辞的孩子。”她眉眼带笑,望着他的眼底情意浓烈。
她爱君辞,远胜过要一个君辞的孩子,但她知道君辞的生命里需要一个完美,而这个完美,只能用孩子来弥补。
君辞双手抱起她,“殿下,今日还有朝务需要处理吗?”
南宫珝歌心领神会,抬手环上他的颈,“没有朝务会比我的君辞更有魅力,我现在只想白那个日宣那个什么,不知道君辞能否达成我这个浪荡的愿望?”
“妻主有命,莫敢不从!”他笑着抱起她,走向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