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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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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汐不知道的是,了无草生长的养料,其实就是凶兽在变得了无生气之前,那不甘的一声怒吼。
正是妄怨熊最后的那一声,唤醒了沉睡的了无草种子,并且在之后的一声声绝望悲嚎中,一点一点长大。
直到最后一只凶兽倒地,才开出一朵小白花,散发着纯洁的光芒。
翎华也是在这是步入的岁绝。
现在应该是搏杀到最后一只了吧,她施施然整理了一下紫色的裙裾,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相比于她上次到来的时候,此时的岁绝要显得更加荒凉和寂静。
她缓缓朝沉渊而去。
她原本略施小计,引得岁绝内的凶兽疯了似的见到活物就咬,等到最后再出现,降服厮杀到最后的凶兽之王。
外面那帮傻子还围着望月坡,抢破脑袋地抓一条鱼。
开玩笑,沙漠里抓鱼,认真的吗?
她另辟蹊径收服的妖兽之王,定是要比那沙漠里的鱼要强上千百倍的。
于是沉渊底,她见到了失去意识的念汐。
不好意思啊,现在这条沙漠里的鱼归我了。
按理来说,念汐是支撑不到此处的,但现在她不仅到了这里,总是心肝胆聚裂,还留着一口气不肯离去。
想来确是执念深重。
翎华将念汐紧紧攥着的兽皮扯了出来,看到了上面的字。
“那么,作为交换,我救你,帮你完成最后的心愿,往后,你便要对我言听计从。”
翎华祭出墨玺,明亮的光将长年不见的光的沉渊整个照亮,照亮了那些断肢残臂,那些殷红血迹,那些深深的抓痕,照亮了遍体鳞伤的念汐。
墨玺在翎华灵台前急速旋转,慢慢化作三缕青烟,一缕入心,两缕入眼,吊住了念汐最后一口气。
岁绝外,翎华发信号召来庆忌。
“将这个包裹交给望月坡一个叫祈安的人,就说是她临死前托付给你的,若是他问起,就说她死了。”翎华指了指一旁满是血污,一动不动的念汐,对庆忌嘱咐道。
庆忌大受震撼,接过包裹,呆呆地便上路了,连酬金都忘了要。
看庆忌走远了,翎华将念汐身上的衣服除了,换上一身干净的红衣。
恰好有流土落在一边,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翎华便将那身换下来的破烂衣服丢了进去,巴拉巴拉草草堆了个小土堆。
“今日便是新生,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这样的天赋,埋没了多可惜。”
翎华将念汐打横抱起,轻蔑地抬头看了一眼岁绝上空的压制法阵。
等着吧,等她怀里的人儿苏醒,整个四海八荒都要为之瑟瑟发抖!
祈安接到庆忌送来的包裹的时候,内心是奔溃的,手是发抖的。
因为这是一个,从岁绝送来的包裹。
谁会从岁绝给他送东西呢?她自己为什么不回来?
也许是怕给望月坡再次带来战火,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一定是这样。
“她临死前交给我的,酬金我也不要了,她真的太惨了,都不成个人形了。”庆忌想起当时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
虽然他很缺钱,但是这趟的钱他也不想要了:“那人真的太惨了,惨到我都不忍心收她钱了,就这样吧,差事我算是给她办妥了。”
庆忌一顿输出,说完就溜,好去赶下一趟差事,把这趟的亏空给不回来。
祈安几乎是在那一刻红了眼框。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躺着一块带血的兽皮,兽皮上的几个血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依稀可见是“了无草、望月、白祈安”这几个字。
祈安瞬间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为什么这么傻?让我欠了你这么多的人情,你叫我怎么还?
“孩子,这仙草是哪里来的?”
病榻前,清瘦苍白的扶嫣轻声问道。
“是念汐,她从岁绝找来的……”祈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她人呢?”
祈安跪着,没有回答。
扶嫣明白了,轻轻招招手:“孩子,到娘亲跟前来。”
至此,祈安眼中的泪再也蓄不住了,他拉着母亲的手,声泪俱下:“我已经将自己的另一条命给了她,可还是没保住她,娘亲,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扶嫣红着眼眶,无声地轻轻拍着祈安的背。
在她印象里,自祈安会说话起,便没有再这样撕心裂肺地哭过了。
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深情但含蓄,如今,或许尚来不及将这番心意表达给那姑娘听,甚至尚来不及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便永失所爱了。
“淮卿,你想去便去吧,我们总要将她带回来,决不能就这样流落在外头,你爹爹那边有我呢。”扶嫣红着眼眶,轻轻回握住祈安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定。
而祈安最终也没有在岁绝找到念汐的遗骸。
源源不断的流土已经将翎华垒起来的矮土堆给砸平了。
现在的岁绝跟祈安的心一样的荒凉。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望月坡,又失魂落魄地在绿梅林中枯坐了几日。
“淮卿,喝点水吧,你这样水米不进怎么行呢?她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副样子。”
扶嫣用了了无草之后,病情已大好,眼下已经能由女使搀扶着下床走上几步了。
祈安呆呆地抬头,瞧见自己的母亲,便又想起那个只身赴险求药的姑娘来。
“娘亲,我一见到你就想起她,你先回去好不好,好不好?”祈安哽咽着,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来。
“孩儿没事,再过几天,过几天就好了,娘亲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他拉着扶嫣的手,满眼的沉痛,扶嫣瞧着,心疼得很,但又深觉无奈,毕竟这一切的起源,都是自己。
祈安果真又在林中待了七日,七日后便离去了,再没有踏入这绿梅林一步。
除了清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同原先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原本也不是多话之人。
他每日白日里兢兢业业处理族中实务,修习术法,不给自己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生怕空下来一刻便会忍不住想起念汐来。
用完晚膳他便在自己殿后的空地上种一棵红豆草,每日就一棵,不多也不少,但是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夜里他便乖乖地早早睡觉,拥着被子,希望能在梦里与念汐相见。
可惜了,念汐很少来他的梦里。
只有一次。
那次恰好沈子昂来看他,他说他在凡间遇到了一个艳烈的女子,他或许是真的动心了,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祈安便带他去了那片绿梅林,那个他轻易不敢再涉足的地方。
那晚二人早梅林中对饮到深夜,互诉衷肠。
头枕着梅花树,他竟真的梦到了念汐。
他梦到念汐在岁绝被凶兽生生咬断了腿,又被狠狠摔在石壁之上,撞得肝胆俱裂,有血泪从她眼里流出,染红了那颗晶莹的泪痣。
她在哭,她说她很疼,她害怕。
祈安从梦中惊醒,刺骨的寒风吹过,眼前是一片苍茫的黑,今夜无月。
翌日祈安回到邀月宫的时候,竟见到了几个喜娘。
喜娘临门,不日这家必有好事。
“这是孤托喜娘帮你物色的几个姑娘,各个都是族中翘楚,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祈安的父亲白慎林将一本画册递了过来。
祈安没接,淡淡道:“父君,我已经没有另一条命能在新婚夜赠与佳人了,这样的我,配吗?”
“事出有因,她们会理解的,况且嫁入我们家,本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或许是祈安刚才那一句话说得太过委婉,白慎林没有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于是这次他便直接开口:“我的意思是,我已有妻室,而月照族的男子,从不另娶,我之所以现在还站在这里同你讲话,是因为你和阿娘还在,月照族还在!否则我早该一刀了结了自己!”
“一派胡言!”白慎林拍案而起,“没三书六聘没拜堂行礼,算哪门子的娶亲!你也知道我和你娘亲还在,你也知道月照族还在,那你就应该清楚,我只有你一个孩子,整个月照族未来也只有你一个君上!”
祈安没有再说话,只是跪在给他的父君大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白慎林皱着眉头,袖子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少主!外面下大雨呢!快进来!”这日午后突然便起了大风,傍晚时分又下了一阵急雨。
祈安立在廊外的大雨里,微微仰头:念汐,听说我要娶别人,你又在偷偷哭了是不是?不要哭,我不会另娶的,我此生认定的妻子唯有你一人,听我的话,别哭了好不好?
好吧好吧,你觉得伤心就哭吧,我陪着你好不好?哭完了就不难过了。
来撑伞的女使都被祈安推了回去。
他一人站在瓢泼大雨里喃喃自语,一直站到凌晨雨停,才慢慢走回了房间。
那夜之后,祈安生了一场大病,高烧连日不退,却怎么也不肯吃药。
撑到后来,祈安昏迷着,却已是喂不进去药了,药到嘴里便又流了出来,总是咽不下去。
望月坡的医官已是束手无策,白慎林只能亲自到上清九天去求药君府。
最后来的还是沈子昂,他将闲杂人等都清退了出去,将降温的药水涂满祈安全身,然后便展开随身携带的银针开始施针。
他手下不停,嘴上亦是不停:“你说说,就这么个伤寒你给拖成了要命的大病,存心给我找麻烦是不是?”
“小兔崽子可别让我瞧不起你啊……你看我现在不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活着嘛,你得向我学习!”
祈安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反应。
沈子昂又一针刺在他头顶,凑近了轻声说:“我听说陛下创了一套溯洄心法,能逆转时空和已故之人对话,你想不想试试?”
“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你快醒来,我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