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姜汤》睡午舟

24、024

　　会议室内，主讲人老生常谈地叮嘱着明日出游的注意事项，而底下人多数都在摸鱼闲聊。

　　靠近门口的位置，宋铭掩着半身回复云城大学的课业文件。再抬眼时已经快五点了，摊开的文件夹被骤然合上，他起身离开。

　　圆日落下大半个，空中是大片匀称渐变的橙红色。宋铭沿着楼道不紧不慢地回班，颇有信心。

　　她在等他。

　　推开双木门，教室里光线稍显昏暗，除了靠近办公桌的窗户没关外，其余的窗户阳台门都被关上了，一连排的浅蓝色厚实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桌椅各区物品摆放整齐，地板光洁，应该是保育阿姨已经完成了下班前的清洁任务。

　　宋铭反手关门，轻手轻脚往里走。

　　右上角落藏着个圆滚滚的脑袋，侧趴着安睡，零落的顺发遮挡了半边脸，却依旧能看出优越精致的面容。

　　宋铭跟着趴下，抬手一缕一缕地挑开秀发，安静地看着姜汤，胸腔被一股道不明的感觉填满。

　　他常以伪善示人，本质自负又厌蠢，劣性令他很难交到挚友或恋人。原本计划是毕业后休息几个月就去环游世界，因齐女士的请胁，无奈顶班了表姐钟妍的副班，来到这当起幼儿园老师。

　　也幸此，遇见姜汤。明明就是个心思单纯、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可他就是忍不住靠近，想看她笑、害羞、生气，还想看她哭。

　　她身上有种他无法自制的吸引力，像无限涡轮般拽着他下坠。

　　关键是，他愿意沉.沦。看看陷入情爱的自己，是幅什么模样。

　　窗外的霞光只剩个红尾，却尤为绚烂，像是要格外用力地燃尽生命根须。

　　睡梦中的人似乎不太安稳，长腿忽然踩空般垂抖一下，繁密睫毛轻颤，闭合的亮眸倏地展开。

　　睁开眼，姜汤就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明眸，本就模糊的大脑顿时完全空白。

　　宋铭伸手摸上她白里透红的侧脸，温笑道：“睡醒了吗？”

　　蹭着温热的手心，姜汤乖巧地眨了眨眼。

　　“先吃个晚饭，再去趟超市？”宋铭边说边撸猫似的抚摸着她。

　　姜汤嘟囔着嘴回了个好。

　　·

　　两人驱车来到家附近的商场，随机走进一家三楼的烤肉店。运气不错，味道环境各方面都没有踩雷。

　　走廊的玻璃护栏旁围着一圈人，趁着宋铭结账，姜汤走过去想凑个热闹。许是气场强大的缘故，还没走近，围看的人自动给她腾出了很大一个位置。

　　姜汤淡然笑笑，倚着玻璃，往下看去。

　　一楼的中心展示台四周都围满了人，台上是一群长腿模特排队走秀，穿着清凉时尚，似乎是商场的某个服装品牌在做夏季新品展示活动。

　　还没看两眼，旁边响起一道娇美女声：“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姜汤偏过头，视线下落，眼前的女孩中等身高，齐刘海双马尾，唇钉浓妆，打扮较性感。

　　姜汤友好地弯弯唇，委婉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那能拍张合照吗？”女孩大方直爽道。

　　一直拒绝女孩，有失风度，姜汤没再多言，点头答应。

　　唇钉女孩立即朝后面的同伴招手。同伴过来，举着手机拍了两张，又示意二人靠近些。唇钉女孩热情地劝说姜汤搂她肩膀。

　　光裸的肩头还打了层亮晶晶的粉，光照下细细闪闪的。

　　姜汤害羞地只瞥一眼，局促地摆手拒绝。无措间，响起了那道她熟悉又心安的男声。

　　“hi，我的女朋友能还给我了吗？”

　　宋铭的脸上依旧噙着笑，一米八五的高个，风姿绰约。穿着简约的风衣长裤，满屏是腿，感觉比楼下踏鼓点走秀的男模还要有型。

　　唇钉女孩的双眼蹭得发亮，真诚发问：“我没有别的意思，能不能邀请你们一起合张照，我好喜欢你们的气质，简直比楼下那群模特还要模特好吧！”

　　宋铭做势揽着姜汤肩膀，笑言：“我女朋友答应的话，我没意见。”

　　拍了合照，两个女孩道完谢就离开了。

　　宋铭凑近“女朋友”耳畔，不满道：“我就一会儿不在，又有人惦记上你了，怎么连女孩都喜欢你啊。”

　　“我人气可好了，可多女孩喜欢我。”耳朵传来的痒麻感令姜汤忍不住歪过头，她笑着揶揄道：“小心哦，你要是再扣分，马上就会被其他人甩远了。”

　　“既然如此，别怪我强抢民女了。”宋铭一边配合着说，一边领着将姜汤往扶梯走。

　　“什么，你终于露出了正面目，目无王法的小人！”

　　美俏小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姜汤挥开肩上的手臂，快走两步搭上扶梯。

　　扶梯上不宜疾行，二人离着一段距离各自站好。站姿端正的宋铭一脸宠笑地看着前方笑到抖肩的背影。

　　超市入口在二楼扶梯对面，整齐长排的购物车堆有序地横在门口右侧。

　　姜汤下扶梯就先去推购物车，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正在推撞彼此的购物车玩闹。

　　小男孩们眉飞色舞，感受着撞击的刺激与震麻感，似乎是过于兴奋，两辆车一次比一次撞得剧烈。

　　两个小男孩皆是深吸一口气，往后倒退几步蓄力再猛然前冲。忽然，左侧小男孩耍坏，握着车把偏移方向。

　　原本即将对撞的另一辆购物车猛然往前匝去，失控的恐慌感令男孩下意识放开握住车把的双手。

　　购物车直直往前冲，冲向姜汤后腰——

　　还未下扶梯的宋铭目睹场面，目光顿时冷冽，他三两步踏出扶梯，飞速跨向当事人。

　　“姜汤！”

　　听到一声急迫的叫喊，姜汤疑惑地偏过头，下一秒，脸色刷白。

　　咄嗟之间，宋铭一脚踹开钢制购物车，拉过姜汤紧紧抱在怀中。

　　“咚-”车子重重撞上购物车堆，巨大的声响引起各路人的注意力。

　　刚才这一下如果是撞在人身，最轻的程度也是腰椎骨裂，宋铭后怕地全身肌肉紧绷，额间也冒出了细汗。

　　“疼，”姜汤吸气小声道。

　　“撞到哪里？给我看看！”宋铭焦急地上下环顾怀中人。

　　“我的腰，”姜汤不停地掰着捁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语气委屈：“哪都没被撞到，就是腰被你掐疼了。”

　　宋铭愣住，赶忙松开手。

　　周边围上一群看事的人，超市保安也正望这边赶来，闹事小男孩的家长压着孩子脑袋，向她们道歉道：“真是对不起，孩子们年纪小，没分寸……”

　　姜汤不喜欢被注视围观，自己也并未受伤，再看两个小男孩都是吓坏的模样，她丢下一句“没关系”便拉着宋铭走了。

　　这场心有余悸的意外，受害人确实只有一人。

　　超市里面，姜汤自如地穿行在一列列齐整的货架间，寻找需要的物品。

　　宋铭手拎着购物篮跟在后头，视线牢牢地粘在她身上。若有路人从她身边经过，便迅速隔开距离，唯恐再有意外出现。

　　日用品区的货架前，姜汤照着钟妍给的清单，认真挑选着。

　　“拿卫生湿巾还是酒精湿巾？一样拿两包吧。”她拿起几包湿巾递给身侧人，宋铭自然地接过再放进篮子里。

　　“这个防蚊贴怎么样？”姜汤半蹲下，指着一款海底小纵队的儿童款抬头问道。

　　不远处走来一对推着购物车的微胖母女，宋铭往前一步挡在姜汤前面，随口答应。

　　风衣衣摆晃动的风轻轻拂过脸颊，姜汤伸出食指戳了戳宋铭的膝盖，忍不住笑道：“小宋老师，你有点夸张哦，我又不是陶瓷做的。”

　　“你不是谁是。”宋铭含笑看她，往后推了一小步，仍旧保持着姿势。从某个角度看，像是把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刚才就是个意外，我哪有这么倒霉。”

　　说话的功夫，那对母女已经走进了同一节货架通道，小女孩见两人姿势怪异，好奇地问：“妈妈，那个哥哥姐姐在干嘛？”

　　那位妈妈当即捂住女儿的眼睛，半拉着孩子往回走：“乖囡囡，妈妈忘记买洗发水了，咱们回去拿一瓶……”

　　蹲在地上的人瞬间石化，姜汤感觉脑子在发热，视线不受控地往上移去。

　　隆起的包块，真的，好大。

　　“满意吗？”戏谑笑声自上而下传来。

　　姜汤装聋作哑，默默低头，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宋铭紧跟着蹲下身，诨笑追问：“满意吗，这总不能扣分吧。”

　　“地缝呢，哎，我的地缝哪里去了？”

　　·

　　天公作美，周五清早，灿烂阳光就已经按耐不住地出来显摆了。

　　银月幼儿园大门口前摆着几辆大巴车，大人的谈笑声与小孩的嬉闹声加叠，热闹非凡。

　　姜汤担心自己起不来，特意让程铮七点砸门，又一连灌下两杯咖啡，这才第一次在八点前，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幼儿园。

　　宋铭来的也没比她早多少，此时正站在右侧第一排的大巴旁，一边给家长做签到打招呼，一边悄摸地打哈欠。

　　“早上好，给你。”姜汤递给他一杯咖啡，并接过他手中表格，“钟老师呢。”

　　“车上和家长聊天。”宋铭顺从地接受她的安排，忽然笑出声：“突然有种女儿长大的欣慰感。”

　　姜汤瞪他一眼，偏过身子没理人。

　　宋铭站在她身后，怡然自得喝起了咖啡。

　　一男一女穿着运动卫衣套装，一棕一杏，干爽利落，男人天然的温煦很好地中和了女孩冷冽，契合的气场加上出众的颜值，止不住地吸引着来往人群的目光。

　　幼儿园负责拍摄出游vlog的老师也明里暗里的，多次将镜头对着他们，这免费的颜值招牌放在视频封面，铁定能增加许多点击量。

　　“小宋老师小姜老师早上好！”

　　景舟一个飞跳，蹦到两人面前，后头跟着他的妈妈，一个雍容闲雅的年轻女人，气质卓越。

　　她敲了下儿子的脑门，劝说他稳重点，被教训的景舟叉起腰噘着嘴，不高兴的模样。

　　景母没再理他，朝两位老师打招呼。

　　接着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对家长和孩子，签好名后都上了大巴车。

　　“还有小杰没到，嗯？”姜汤仔细查看了手中的表格，朝身边人询问：“怎么阅阅到了，赵哥这栏还空着？”

　　“小杰请假，熙熙晚点直接去露营地跟我们汇合。”宋铭从容解释。

　　姜汤点头，在表格里石昊杰这一栏写下“请假”两个字。

　　隔壁大巴车前签到的方欣欣一直在观望两人，等班里人都到齐才凑过来，开口起哄道：“啧啧啧，你俩可真般配，这不得给老橙子气死啊。”

　　宋铭但笑不语，姜汤低头在表格中的教师签名处写名字，随口问：“昨天下午的比赛趁心意了？”

　　“嘿嘿嘿，趁了趁了！刚好第四名呢~”方欣欣眉梢的笑意根本压不住：“就是说，虽然全国赛的奖金更丰厚，但我也不是什么钱都挣的。”

　　姜汤合上文件夹，真诚一笑：“恭喜你。”

　　“同喜同喜。”方欣欣摆摆手，还想说点什么，身后冷不丁响起熟悉气音。

　　“什么时候大一班有四个老师了，我怎么没收到通知。”

　　方欣欣挥动的手僵硬一秒，转过身抱住主班老师手臂，奉承道：“哎呀，是要出发了吧，果然只有我最亲爱的钟老师牵挂我，我们快上车，可不能让大二班的宝贝们久等……”

　　目睹方欣欣二人拉拉扯扯地上车，姜汤朝宋铭不解地问道：“大钟老师是不喜欢我们吗？好像她每次看到方欣欣和我们聊天都不高兴。”

　　宋铭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解释道：“也不是，我们是被迁怒了。”

　　“所以她是不喜欢我们小钟老师？”姜汤一点就通，带着几丝不悦的语气道：“以后她再说阴阳的话，我就怼回去。”

　　宋铭怔了怔，似乎是被她的反应可爱到了，笑回：“好，我精神上给你鼓舞。”

　　“哼，中看不中用。”

　　姜汤眼神怪异地上下扫了一遍宋铭，撂下这句话，快步走上大巴。

　　清风中，宋铭勾起嘴唇，低头轻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