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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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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行了许久,他们在雪落之前,终于找到了有空缺的客栈。
齐蔚卸干净了残妆,洗浴后,把所有衣物都扔进火盆。她换上张以舟的里衣,躲进了厚重的被子里。
张以舟将一支安神香点起,袅袅云烟飘在房中。
齐蔚缩在床上,仰看着张以舟。她忽然觉得,张以舟就像那股烟,寒风一吹,便会溶进雾气里,消失不见。
“张以舟,”齐蔚探出手,拉住他的下裳,“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哥说,我沾上了不干净的人,如果不这样做,我家人都会遭殃。我没办法,我不敢拿他们冒险。哥哥原本答应我,只要一年,一年后我就能去找你了……”
张以舟俯下身,五指梳过她长长的青丝,“没关系,我都明白。”
齐蔚看着他的眼睛,她在两弯深潭间,窥见秋叶飘落,一层层涟漪泛起无边春意。她想问张以舟是不是怪她,问他还喜欢她吗,可话到嘴边,齐蔚什么也没有问。
齐蔚睡着后,张以舟也没有离开。他在床榻下倚着,胳膊撑在齐蔚枕边。
夜深人静时,齐蔚忽然尖叫,浑身出冷汗,“别碰我……滚开!”
张以舟被惊醒,他按住齐蔚的手,无意中触及钟寒集在她手腕上勒出的一圈圈红痕,导致齐蔚疼痛不已。张以舟温声安抚,神色却宛如恶鬼。他在她耳边低语,仿佛地狱回声,“他胆敢再靠近你,我便杀了他。”
“以舟……”齐蔚被空山新雨的气息指引,从无边狱火中跋涉脱身。她原本不想示弱,却控制不住痛哭出声。
她在山下客栈被迷晕后,被钟寒集背上了山。在那间寂静无人的密室里,钟寒集像个虔诚的疯子,向齐蔚说起小时候。那些曾经透着金黄色的过去,被钟寒集变成了偏执而阴暗的记忆。
钟寒集说他总是梦见他们在海岸村的时候,梦境里,沙滩上只剩他们两人,齐蔚乖乖地卧在他身下,海潮一浪一浪拍打在他的背脊上。他说齐蔚生来就有一副好腰段,穿上北的束腰花裙最合适不过,他每每看见,便想掐着她的腰,探进她的裙底……
齐蔚从未想过,这个像太阳一样的少年玩伴,眼神从不干净。她威胁钟寒集,哪怕他动了她,她也不可能嫁,她只会杀人。但钟寒集疯了,他堵住齐蔚的嘴。他坚信爷爷所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一代代女人都会在“贞洁”的威逼下就范。他撕扯齐蔚的裙子,像泥地里的蠕虫,在她身上淌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齐蔚恐惧又愤怒,可钟寒集有绝对的武力将她压制。她身处泥沼,越挣扎,四面八方的束缚将她抓得越紧。她几乎窒息,不敢闭眼,黑暗里全是钟寒集那张狰狞的脸。
张以舟不得已,给她喂了一副药才让她沉沉睡下。张以舟紧握她的手,一宿无眠。
天光入窗,齐蔚从混沌中睁开眼,花了很长时间确认她不在那间沉不到底的屋子里。
“蔚蔚,是我。我们在客栈里,你是安全的。”张以舟俯身,注视着齐蔚。
齐蔚凝视着他,忽然想起昨夜后半宿。她背过身去,低声啜泣起来。“张以舟、我太没用了……对、对不起……”
“你没有错。”张以舟将衣物放在床头,后退几步,替她遮下床帐。“是我不好。”
“我想去、想去找你……我不知道他会……”齐蔚说不下去。她坐起身,一边抹泪一边把衣服穿上。等扣好腰带,她就哭完了。“对不起,害你整夜不得休息。”她拉开帘帐,对张以舟歉然道。
“是我的缘故……”张以舟道。两人莫名生出拘谨,张以舟熬红的桃花眼对着齐蔚红肿的星眸,谁都没说话。
良久,张以舟欲往前一步,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齐乾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昨晚让人给齐兄留了信。”张以舟解释道。
齐乾一觉醒来,妹妹出事了,定然着急。齐蔚急忙下榻,跑去开门。
这边,齐乾正和张以舟的侍卫对峙,他要进,侍卫未得命令,不敢放他擅入。齐蔚开门,喊了一声哥哥,齐乾悬着的心才算放了。可还没落地,他又看见在齐蔚身后的男妓。再一看,齐蔚穿的那身宽大白衣,分明是男妓的。
“张以舟!”齐乾咬牙切齿,仿佛即将暴起。
齐蔚夹着哭腔,恶狠狠道:“哥!是钟寒集欺负我!”
齐蔚把昨晚的事情一一说了,齐乾听得脸色发黑。他万万没想到,钟寒集竟然如此龌龊。
“今后我们再也不同钟家来往,”齐乾紧握椅背,指关节泛白,“生意也不做钟家的。蔚蔚,是哥看错了人。”他手背上狰起一道道青筋,开口的语气好似冰锥。他光是听齐蔚说昨晚的事,已经恨不能弄死钟寒集。那个混账东西,怎敢动齐蔚?他也配?
齐乾怕自己吓着齐蔚,压下怒气,柔声问:“蔚蔚,你可有受伤?你别怕,告诉哥哥。哥哥在这,哥哥在……”
齐蔚握住他的手,道:“哥,我吸进些蒙汗药,其它没什么。以后他再敢打我的主意,我会自己杀了他。”
“杀。凡事有哥哥,谁也不能欺负你。”他扣住齐蔚的后脑,瞧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没有为了安慰哥哥,而掩饰自己受的伤。
“我知道哥哥在,我从没有害怕的时候。”齐蔚定定地说。她是在哥哥怀里长大的,她知道,哪怕她去天上摘星星,从云间掉落,齐乾也一定会接着她。
“我哥哥天下第一好。”齐蔚朝他笑。齐乾也不由回她以笑。
齐蔚见他脸色好些,凑近抱住他的胳膊,想顺便商量点事。可她还没开口,齐乾便道:“哥知道了。”
齐蔚眼睛一亮,“哥,你答应了?我能跟他一起走?”
齐乾脸色又黑下去,还好不是想杀人的样子。他道:“我先跟他谈谈。”
张以舟一直在门口,齐蔚正要喊他,齐乾道:“让他一个人进来,你出去。”
“你不会是想打他吧?”齐蔚怀疑地问,“他只是个读书人。”
齐乾又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我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动手呢?”
“我可当你下保证了。”齐蔚出去,对张以舟道:“我哥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张以舟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转身进门了。
齐蔚在外头贴耳朵,试图偷听,却发现齐乾像是故意瞒她,压着声音说话。张以舟回答的声音也很小。齐蔚只好作罢。她对平荻笑笑,想问问他这一年多的近况,然而平荻冰山似的脸仿佛万年不变,齐蔚攀不起热度。
倒是骆羌过来,与齐蔚毫无客套,直问齐蔚怎的如此狠心,说不要张以舟就不要张以舟。
齐蔚解释说她也是迫于无奈,都是她的错。
骆羌见齐蔚满脸愧疚,又不好意思责问小姑娘了。他转而笑说:“以舟可一直为你独守空房呢,送上门的公主都不要。”
齐蔚准确地抓到了重点,“什么公主?”
骆羌失笑,吊着她说:“曾有个貌美如花的公主,夜寻以舟……”
“然后呢?”
骆羌还未答,门开了,张以舟出来了。
“齐蔚,你进来。”齐乾在屋里喊。
齐蔚握了握张以舟的衣袖,小跑进去了,“哥,他是不是很好?”
齐乾若有所思,隔了片刻,才抬眼看向齐蔚,“此人还算不错……”
“当然……”齐蔚亮着眼睛等下文。
齐乾接道:“他让我带你回家。”
“什么?”齐蔚仿佛转不过弯,一时撞懵了。
“他让我先带你回家。”齐乾重复道,“等他平定了战事,若还有幸,定来寻你。”
“可我想跟他一起走,你告诉他没有?”
“我说了。”齐乾道,“但他也说自己处境艰难,不敢连累你。”
“怎么会连累呢?”齐蔚道,“我、我可以帮他……”
齐乾拉着不知所措的妹妹,道:“钟家一事,看似是小儿女之间的纠葛,实则是你被钟铉当作棋子用了。钟铉用你试探张以舟,看他能容忍钟家多少。楚王问鼎,意在天下。张以舟已经万分谨慎,却还是被钟铉发觉了你之于张以舟,到底有几分重。一个商贾,已经能将浪掀在你身上,你要张以舟如何放心将你带在身边?”
他轻拍妹妹的背,道:“他能为你当着钟铉的面,废了钟寒集,我也算他对你确有深情。你愿意等他,我不拦你。日后他成就大业,哥哥风风光光送你出嫁,可好?”
“可我也想保护他。”齐蔚道,“我可以练武功,也可以读书。哪怕只是照顾他呢?哥,你不知道他身上有好多伤口,他掌心里本来只一道旧疤,现在又添了一道。我很害怕……”
齐乾叹道:“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哪怕万仞在前,他也必须前往。你给他一些时间,也要相信他,可为常人不可为之事。”
齐蔚埋头在齐乾胸口,不说话了。她知道齐乾是对的,她终究只是个平民百姓,能在乱世中安身已算本事。她跟着张以舟,除了添麻烦,还能帮得上什么呢?
她闷了一会,又推开齐乾,自个跑了。
齐乾知道,齐蔚是突然怕哥哥在骗她,要自个跟张以舟当面说清楚。那便由她去吧。
齐乾回山下客栈,收拾了兄妹俩的包袱。离开之前,把钟家干的事跟江筵提了几句。
江筵略微思索,便能猜到全貌,他亦是怒不可遏,盛怒之下砸了钟家送的一套茶盏。
齐乾让小二收拾干净,对江筵道:“我知你在万里钱庄多有不易,钟家对你,是一笔好买卖。告诉你这些,并非是要你替蔚蔚出头,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钟家。多行不义必自毙,何况树大招风,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你切记谨慎行事。”
江筵握紧拳头,道:“是,我会小心。你早些带蔚蔚回家,替我跟她说一声抱歉。”
“你道歉做什么?”
“为着是我请她来这婚宴的,也为我还需同钟家人虚与委蛇。”江筵将一对镶珠翠玉镯子给齐乾,“本打算弄完婚宴后,给蔚蔚做谢礼。你替我带给她吧,江哥哥愿她日后平平安安的。”
“好。”
“你也要好好待箬箬。”江筵又道,“她既选了你,你便不可负她。”
“定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