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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守护天使 ...

  •   陈峦摊开手心,那张纸条已经被手汗濡湿,皱皱巴巴的,上面明明白白得躺着钟奇奇的学号。若非不是她的学号,他大约不会记得这么清楚,那张纸条也会另有归宿。

      他望了望座位后的垃圾桶,不知觉地把手握紧了,然后又松开,最终还是把它压在课本的第一页。钟奇奇热衷于打探别人的号码,却对自己手里的号码避而不谈,央求着后座两位偷偷把号码告诉她。铃声响了,她也终于回过头了。

      她有所感应似的,狐疑地说:“陈峦,你抽到谁了?”他自然不肯说,快速眨了眨眼睛,“我不参加这么无聊的游戏。”

      钟奇奇咦了一声,小声嘟囔,“不是游戏无聊,是你人比较无聊。”陈峦不去反驳,装作没听见,继续写眼前的练习卷。

      这份练习卷是他母亲杨修竹搜集的,包含了莞城各大高中的周考卷。他必须在回家前做完,交给杨修竹查看。这么多年来,他的空间充满麻木,变得对很多事情无所谓了。比如,他对分数无所谓,只是母亲希望他拿第,他就拿罢了。生活,大约就是这样的。

      但偶尔,它也会有一些裂隙,露出他想追逐却无奈的生动。比如,现在,他多么想反驳钟奇奇,自己并不无聊。可是奈何找不到自己有趣的点在哪里。他有些羡慕李津广,脑子灵光,口条也顺,没说几句话就能把她逗得生气或是愤怒,抑或是捧着肚子大笑。他喜欢这种生动,而她尤为生动。

      陈峦越来越抵抗不住她,越是逃避,越是想靠近。如果她惧怕他的冷漠和拒绝,他大抵不会如此,但恰恰是她有意无意的生动像是引子点燃了心里的那座火山,滚烫的熔岩正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周五晚上,他失眠了,心里扭扭曲曲地爬着千万条虫。下周有半月考,他需要好好复习。她并没有邀请他去书店。他的自行车胎破了,昨晚拿去修,他没有交通工具去。他没有任何理由去。

      陈峦左右翻腾,巨大的耳鸣轰隆,昭示着此刻的寂寞。他摁亮床头的闹钟,时针已经指向Ⅲ。他心里一沉,左右不是,干脆心一横,跟着感觉走了。与其用大量的时间纠结要不要去做,那还不如直接去做。某种意义上,浪费现在时间是对未来节约时间。起码,现在他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也可以在书店学习。

      他迷迷糊糊地想,其实,并非没有理由。到时候,她若问起,我就说我是她的守护天使。他闷上被子,很奇妙地睡着了。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只是那一晚,他梦见一头七彩的麋鹿。他追着麋鹿跑,跑着跑着,就飞了起来,触到了七彩的云朵。

      周六来了,陈峦很早就醒了,他睁着眼睛,等待闹钟响起来。他不知道钟奇奇几点回去,干脆今天从早到晚都在书店里自习。吃过早餐,他与杨修竹扯了慌,说自己在家里学不进,今天想换个环境。杨修竹在收碗筷,并没有怀疑,应了好,只是说今晚记得报告学习就好。

      他坐了城市最早的公交车,车里并没有多少人。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碰到绿色的座椅反射,形成一块巨大的光斑。他微微遮住眼,心里无比雀跃,连超市卖场放出来俗不可耐的、聒噪吵杂的歌也有了清新曼妙的姿态,变得可爱动人起来。

      阳城的大型书店只有这一间,供给了几乎全市一半学生的教辅资料。它离一中并不远,二楼教辅选购区旁边安置了几张桌子,一中的学生常在放学后、周末结伴在这里做作业。他到的时候,书店刚刚开门。

      他在一楼买了一杯美式,之后就都在二楼待着了。一整个上午,他都没等来钟奇奇。他本不是分心的人,可是每当楼梯口有动静时,却忍不住抬头。有几次,陈峦与几个前来买书的女生对视。

      青春期的女孩子难免对在书店里白净高大的男生春心萌动,忍不住在他周围多绕了几圈,装作不在意地匆匆看他几眼。有一两个顺便坐下来,掏出作业本。题目没做几道,眼睛却来来回回看了又看。坐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没有递过纸条或是搭讪的意思,就觉得无聊,收拾收拾桌面走人了。

      陈峦尴尬地低头,想着自己这副模样,是不是跟她们一样,假装不在意,但明明在意得要死。

      *

      下午的时候,钟奇奇终于来了。她束着高马尾,柔软地垂下来,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罩着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露出手臂,显得更加白皙细嫩。背后那个瘪瘪的Jansport书包,看起来专门拿来大采买的。

      陈峦在她出现在楼梯口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只是钟奇奇直奔教辅区,一眼都没停留在那几个自习的学生,自然也错过了他。

      钟奇奇拿出梁又怡列的清单,在书架前徘徊,怀里的书越堆越多,却还只找了一半。她顺着书店地上的坐标去找《高中文言文完全解读》,还没拐弯,就听见接连不断的水渍声,混合着浓重的呼吸声,还有细微的□□声。

      这里是一个没有监控的死角,灯光也不甚明亮,最适合偷摸做一些“坏事”。她惊得一哆嗦,迈了两步,探出脑袋看。

      两个人正亲得如火如荼,男生一只手捧着女生的脸,另一手放女生的胸口,双腿腿微微曲着。娇小的女生被压在书架上,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被看的人亲地忘我,偷看的人激动得握拳,太刺激了。钟奇奇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热,有一种第一次见活春宫的感觉。

      他们突然停了一会儿,窃窃私语,吓得钟奇奇以为他们看到自己了。她转身想赶紧离开,谁成想,这一转头,就看到了陈峦。钟奇奇睁大眼睛,惊得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要叫出来。

      陈峦见她惊吓的样子,以为她已经知道,或者猜到,自己来这里等她,做贼心虚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出声,后面细细簌簌的声音就停了,钟奇奇去捏他的手臂,小声说:“快走快走”因为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声音还有些发抖。

      看着她一脸潮红,又听见转角处细细簌簌的声音,陈峦不明所以地往后探头:“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钟奇奇一直觉得他是个话少的人,却在该话少的此时,刨根问底问个不停,“先走,待会跟你说。”她咬牙切齿地说,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

      他背对着她,以为有人欺负她,锁着眉头,有些担心地说道:“没人对你怎么样吧?”她脸上的潮红颇为不正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么着急离开,肯定是发生什么。

      阳城最近有几起恶性的女性伤害案件,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陈峦不由得联系起来,越想越不对,心里也开始打鼓,脑子里迅速搜罗新闻报道里,“如果遇到性骚扰该怎么办”的信息。甚至在想怎么处理才能最大程度保护她的隐私安全,尤其是在阳城这种人多口杂的小地方。一边想,一边气自己,大大方方陪她来,哪里会发生这些事情?

      “钟奇奇,我在呢,你别怕。你需要报警吗?”他反过身来,一脸严肃和紧张,甚至开始脱自己的上衣,想给她披上。

      钟奇奇有些迷惑地看着他,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一些,变成粉粉嫩嫩的颜色,显得人很娇俏。她在想,虽然在公共场合亲热有些出格,但还是勉强能接受吧。陈峦这是在干嘛?又想到,他们不走的话,这对小情侣就要在死角里躲好久了。

      见到他开始脱外套,钟奇奇更加困惑了:“陈峦,你脱衣服,干嘛?”她话里有歧义,马上想到里面的情侣会不会在想,怎么有人比自己玩得还野。她火速摆手,“你穿上!”话出口,她却觉得对话更加活色生香了,逐渐走向离谱的境地。

      钟奇奇也不知道,现在的局面是如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峦已经把衣服塞到她手里了,大步走到死角处。她着急地赶上去,无奈地把手盖在脸上,憋屈地说:“你干嘛啊?”

      两对男女,面面相觑,颇为紧张,场子一度凝固。陈峦恨不得,现在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当棵萝卜,是不是就不会知道尴尬了?

      陈峦只对后面的女生有点印象,好像是高一的某个艺术生,拿了不少奖,挂在光荣榜上。名字想不起来,印象中有个“霁”字,唯有这个字比较特别,就记下来。

      对面的男生穿黑色的T恤,上面沾了几笔油彩。一条破洞的牛仔裤,挂着几条沉甸甸的银色链子,看起来有些非主流。他摸了摸脸,把女生护在身后,有些调侃地说:“我们结束了,位置留给你们?”

      说完,他就拉着女生走了,留下陈峦和钟奇奇,感受着未经消散的尴尬。钟奇奇想,这波亏大了,本来是看热闹的,现在变成被人看热闹了。

      陈峦本是个有逻辑的人,现在解释起来却异常费劲:“最近,我们这儿有些不好的人,骚扰女生。”解释完,又觉得自己又是脱衣服,又是出现在她身后,说起来自己反倒像是坏人,“我我我不是坏人,来这学习,顺便顺便买本书。脱衣服是想给你披上,不是不是,我是觉得你遇上性骚扰了,然后……”

      钟奇奇终于知道他的脑回路,捧着肚子大笑,掏出手机,断断续续地说:“陈峦,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我周一播给他们听,让他们看看年级第一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她咯咯笑个不停,又发觉自己在书店,捂着嘴,憋得脸都红了。

      陈峦红着脸,不肯再说话,看着她笑,心里填满了复杂的情绪,羞耻得左脚踩右脚,但看着她笑得欢快,自己也跟着开心。陈峦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原来,青春原来是个动词,它是猛烈振动的心脏和充盈脑海的雀跃。一切都是活蹦乱跳,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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