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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XIAY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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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九月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秋老虎猖獗的气焰彻底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消灭。
夏橙还在睡着,博昭然喊了她两声,然后揪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卫衣套在身上拎着伞就先去餐厅吃早饭了。
刚出寝室门还没撑开伞迎面就被一股凉风吹乱了,地面被雨水和冰雹砸的乒乒乓乓。她不太喜欢背包,手机和笔放在裤袋里,单手抱着书,撑开伞就往人群里挤。
每逢这种天气餐厅的人就会多出一倍还不止,她把伞插在门口的伞架上,还特地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早餐她不太喜欢太重口的,随便要了一杯粥和一颗水煮蛋,慢吞吞的吃着,视线放空着,脑子里还停留着昨晚的记忆。
夏橙一杯杯诱哄着她喝酒,等灌到一个点,就是博昭然彻底喝嗨了的那个点,都不用特地问,一句一句往外吐。这事儿还是高一那年,周瑜偷偷带着她俩钻了个空子拎着不知道从哪顺来的酒,三个人在周瑜房间里喝的天昏地暗,也就是那时候,博昭然突然腾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开始说自己和夏橙瞒着周瑜干的所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最要命的是她断片断的不彻底。
现在时间还早,路上人也多,博昭然就想在餐厅多呆一会,她手机屏幕亮着,微信聊天框显示那条她发送的一条语音,紧随其后的是一条显示对方撤回的提示消息,随后面无表情的塞进耳朵里,调大音量,开始了她的确认工作。
当那句语音条播放完一遍后,博昭然觉得自己脸烫的跟面前的粥碗一样,眼睫扑簌簌的颤着,羞赧的不得了。
她连想都不敢想秦知珩听到这条语音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更不敢猜他撤回了什么。
约莫僵了几分钟,四周的人都逐渐离开餐厅,博昭然也起身,只是当她抱着书走到伞架旁时,目光不可避免的呆滞了。
那伞架上角落上空空荡荡,她伞不见了。
外头雨下的不小,她正愁闷该怎么去教室,然后身侧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伴随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嘲弄。
周瑜贱嗖嗖的贴近她,眉眼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哟,谁敢拿我们阿昭的伞?要不要让你周哥我替你报个警啊。”
说就说了,他偏偏还炫耀似的拿过他手里的伞耍宝似的在博昭然眼底下晃个不停。
博昭然一把夺过他的伞,斜睨他一眼,把自己的书扔进他怀里,目不斜视的撑开伞,“我在213上课。”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光要你的伞,你还得把我的书完好无损的送到教室。
周瑜当然不乐意了,这么个破天,多淋一下他这副娇贵身子他就浑身刺挠。
“凭什么?”
博昭然作势把书从他手里抽回来,言简意赅的开口,“上次夏橙睡着了,我看你进她房间了。”
她也不继续说下去,窗户纸戳到一半弄的周瑜不上不下的,只能别别扭扭又憋憋屈屈的接过伞柄,从牙缝里憋出来一句话,“算你狠。”
他俩靠的极近,周瑜的伞就是个单人伞,俩人都是一点苦都不吃的那种,一路上谁也不愿意多淋一点儿,哪怕最后博昭然威胁要去揭露他,周瑜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个时间段算是最拥堵的时候,以至于他们俩在前面走着,秦知珩跟在后面,瞭着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睛,捏着伞柄的手背青筋纵横,周身溢出来愠怒的气息一点都遮不住。
“骗子。”明明昨晚还说好喜欢他。
康池在旁边站着,对于前面的景象也算是一览无余,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同情秦知珩还是夸博昭然有勇气,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只能沉默的劝了一句,“那男的我认识,我们大二一个社团,叫周瑜,学刑侦,南方人,挺帅的。”
提到南方人,秦知珩眼神有些变化,“南方哪儿的。”
康池:“江宁。”
秦知珩感觉天都要塌了。
昨天还一口一个阿珩哥哥的叫着,今天就让别的男人给她撑伞,说不定还是个老乡,更说不准的他连猜都不敢猜。
他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恨不得一道天雷劈下来让他脑子清醒清醒。
一路行尸走肉的走到教室,他心如死灰的给江凛发消息。
【我不仅被逐出家门,而且博昭然今天早上还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出现的狗东西一块撑伞。】
江凛回复的很快:【兄弟,睡一觉,你明天醒来依旧会喜欢她,甚至可能会去当小三。】
自从两个校区合并后,秦知珩的心没有一天像今天这么冷静,像一滩泛不起波澜的死水。老师讲的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行尸走肉的做标记,头顶上的伤口不知怎么的又疼又痒。
整个人看起来跟丢了魂似的,满脑子都是骗子两个字,甚至他闭上眼都是博昭然和那个男人的背影。
手机嗡嗡两声,他垂下眼打开,是博昭然发来的。
【昨晚不小心喝多了......中午要一起吃个饭吗?】
喝多了。呵,他就知道。他脑子更疼了。
一直到中午他都没回消息,因为他亲爹在办公室等他。
办公室的主人是秦家旁枝的一位伯伯,特地腾出空间给父子两个人交流。
秦锋吹了吹热茶,看了眼站没站相的秦知珩,特别是脑袋还破了一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以为是被自己打傻了。
老手颤颤巍巍的放下茶杯,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抓住秦知珩的胳膊小心打量,声音都颤出几个弯,“阿珩啊——”
秦锋这一嗓子差点没把秦知珩彻底送走。
他毫无动作,连挪动步子换个姿势都没有,麻木着一张脸,“没被你打死。”
但是秦锋心里依旧没什么底,转过身给沈菁仪打电话,细听那声音好似都带了点哭腔,“阿菁啊,我好像把阿珩打傻了.......”
办公室里冷气很足,昨天秦知珩整整吹了一夜空调还洗了三次凉水澡,这会儿有些感冒,他抽了下鼻子,刚想解释他没事。
结果秦锋站在他身前,斜侧着身子,还用手捂着听筒生怕他听见一样,“我感觉阿珩好像哭了,你赶紧去给他找个医生。”
他彻底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拍了拍秦锋的肩膀,抽走手机,言简意赅,“妈,我没事,他自己胡说八道。”
秦锋这才放下心,转而招呼他坐下,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寒假你先不用去检察院,先去律所,我已经和辛尧打好招呼了。”
第一份文件是他递上去的申请去检察院实习的申请,甚至连学校的第一轮章就没盖,想都不用想是他爸直接给拦下来了。
他无所谓的把那份文件揉成一团手腕轻轻一弯抛掷进门口的垃圾篓,然后说,“那我去法院。”
秦锋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去律所有去法院的机会辛尧会带你,毕业前你和江凛少动心思。”
“有本事就让京港全是你和江凛的人。”
就只这一句话,父子两个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们各坐在沙发的两侧,中间隔着的距离一如他们之间深暗的沟壑。
秦知珩并不理睬这句话,转而拿过桌上的另一份文件,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条件待遇还真是丰厚。那薄薄的一张纸再一次裁定他的命运,给他这张纸的是和纪家当家人交好的,往这张纸上盖章签字开出丰厚条件的是当家主母的至交好友。
他们联合起来,把他和江凛彻底绞杀在那个夏天。
十八岁的秦知珩会用伤害自己和秦锋对抗,二十一岁的秦知珩不会,他只是平静的接受那份文件,“谢谢爸。”
只是这样的平静却更可怕,秦锋预想过无数个今日他的反应,可是没有一个是像这样的,他起身走到垃圾篓旁边看着那团废纸,嘴唇翕动了无数次依旧选择隐瞒,他只是用一种很难过的声音说,“阿珩,你以后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秦知珩不明白,他以后也不会明白,他不懂为什么在权力更迭之下,为什么秦锋和江云嵩选择置之不理,哪怕是他们伸出手过一次,纪家的下场就不会这么惨烈。
“明白?”他站在秦锋面前,眉头紧皱,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您确实比我明白多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门被甩的很响,那张纸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像是被刻意遗忘的一样。
现在已经过了拥挤的时候,大雨也早就停了,只剩细雨抽丝胧胧的飘在地上,他没打伞,就这么淋着,一路到寝室。
这场感冒来的措不及防又意料之中,下午的时候秦知珩发起了高烧,伤口感染,当即被紧急送往医院。
透明的橡皮管中一滴滴的液体滑入身体,躺在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唇上因为太久没进水干燥起皮,眼睛闭得紧紧的。
病房里的窗户关的很紧,生怕有一丝风吹进来,消毒水的味道很难闻,深深浅浅的几道呼吸在病房里回荡,博昭然手搭在包带上,捏的死紧,眼都不眨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半响,她开口,嗓音艰涩藏不住愧疚,“是因为我没给他处理好才会感染的吗?”
江凛知道秦知珩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知道急诊送来医院时医生下的诊断,感染是因为碰太多次水了,然后身体受了凉,综合各种原因才发了烧,并不是单单处理不合适。
但是博昭然这话含的信息量太多了,秦知珩被打是在晚上,怎么就偏巧遇见了博昭然,
他抿了抿唇,眼底有精光闪过,“你给他处理的?”
博昭然慌乱无神的点点头,中午秦知珩没回她消息,她又连续发了好几条,下午上课的时候人也没来,问了康池才知道是额头的伤有点感染。她那一瞬间就慌了,失魂一样和康池要了病房号,又去请了假。
一直到出现病房门口,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推开病房门,入目就是高烧还没褪尽的人,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孤零零的输液,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她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江凛没在继续说话,转而打量起博昭然来,这算是他正儿八经第一次和博昭然打照面,之前都看得不太真切,哪怕是在同一个学校也只是堪堪擦肩而过几次。
他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背影站在秦知珩旁边,有凳子也不坐下,等走近才认出是她来,眼睑通红,是刚哭过的样子。
江凛看得真切,如果她单单只是因为自己没给秦知珩处理好伤口自责,就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哭成这副样子。
假设是她故意演的,这么用心又找不出任何纰漏的演技,权当他看走了眼。
于是他说,“医生说是他碰水太多了,处理不当的原因很少,你也不用太自责,毕竟这事和你关系不大。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要不你先回学校吧。”
博昭然固执的摇摇头,“我已经请假了,处理不当的原因在少也有我一部分责任,我等他醒。”
那点滴很慢,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挂完了第三瓶秦知珩才醒来。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了,痛感没有那么明显反倒是输了太久时间的液手背又胀又凉,护士听说他醒了后又来测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依旧没褪下去。
等到护士换上新的输液瓶,帮他把病床摇高离开后,他让江凛也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静的可怕。
半响,博昭然主动走过去,道歉,“没给你处理好伤口害你住院,抱歉啊。”
秦知珩压根不想听这些东西,他抬手扯了扯输液管,声音透出一股疲惫感,抬眼看到她有些发红的眼睛,“你哭是因为自责还是因为担心我?”
这句话彻底把博昭然问住了,她嗫嚅的开口说是因为担心。
又是一阵缄默,这是头一次秦知珩觉得他太过于了解博昭然,才会横生出来一股无力感。
他眼眸晦暗,眉间皱的深深,再开口时却变成妥协,“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