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乒坛[乒乓]》墨九渡

2、第二章

　　“室外温度足有四十多度，顾惊鸿一直这么跑下去真的不会出事吗？”

　　“祁指一向温柔，为什么对顾惊鸿却这么严厉……”

　　“你没看出来吗，顾惊鸿虽然最晚进队，但是他的爆发力太强了，这点和祁指很接近，祁指估计是想重点培养他吧。”

　　“嚯，祁指可是带出了好几个大满贯的教练，顾惊鸿竟然能得到他的青睐，这小子真是好福气！”

　　“可是他现在罚顾惊鸿在大热天跑三万米唉，这份青睐也太沉重了吧，小影，要不你去向祁指求求情……”

　　“对啊，小影，祁指一向中意你，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周边众人七嘴八舌，林照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掩着耳朵悄悄逃离了人群。

　　她不是不愿去求情，而是她深知，祁指罚跑三万米的目的不是为惩罚顾惊鸿，而是想表明他自己的决心。

　　在这个时刻，即使是她去求情，相信祁指也不会松口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了。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微风轻轻划过面颊，林照影的思绪不由地回到了小时候。

　　她两岁时接触球拍，三岁起就开始站在球台边打球，稍大点时就能将遇到的乒乓球爱好者一举击败，上至六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同龄的小孩，周边无一人是她的对手。

　　当年，有人听到她的事绩后不服气想找她挑战，林照影便开开心心应了战，不过最后的结局是对手几乎哭到抽搐，而当年那个被她打哭的小孩，正是当下在操场上挥汗淋漓的顾惊鸿。

　　和林照影不一样，顾惊鸿启蒙要晚个两年，或许是因为他的天分并不是那么突出，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儿时的顾惊鸿球技并没有林照影那么惊艳。

　　两家人相邻而居，孩子们年龄相仿、家庭环境相似，所以总不免被家长亲朋们拿来做比较，所以到后来，顾惊鸿总会刻意避开林照影，两人也就越来越生分了。

　　回忆起这些陈年旧事，林照影似乎有些理解顾惊鸿对自己态度的由来了，毕竟他的童年几乎是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的，这点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顾惊鸿狠狠地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一边奔跑，一边感慨着日头的毒辣。

　　抬头望去，训练馆二楼的窗边站满了队友，一一扫去，他们的目光纷杂凌乱，有嘲讽、有得意、有怜悯、有同情——

　　或许这就是世间百态的微缩景观吧。

　　顾惊鸿如是想。

　　蓝牙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赵雷的民谣，词意很是悲凉，顾惊鸿觉得这些歌曲十分应景，所以一边听一边哼着歌。

　　跑着跑着，眼前突然掠过一抹橙色。

　　少女背光而来，发丝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幽幽的橙光，向下望去，女孩的手里紧紧的捏着一瓶冰镇橙汁。

　　“喏，给你的。”林照影将刚从小卖部买来的鲜榨果汁递了过去。

　　顾惊鸿看都没看，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林照影迈着小步追上去，与顾惊鸿并肩同行，“你不需要补充点水分吗？”

　　顾惊鸿无动于衷。

　　林照影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赌气，所以也没跟他计较，见对方顽固不灵，她只好继续跟着他并排跑了起来。

　　除开练球，林照影自小可谓是养尊处优，几乎没有吃过苦，这会儿在烈日下跑步还是头一遭主动受罪。

　　少女的运动衫几乎被汗浸透，一袭长发也被汗水打湿，原本明丽的少女此时竟显得十分狼狈。

　　跑了小半圈后，顾惊鸿摘下了一只耳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林照影说：“这次奥地利公开赛是我没发挥好，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拖了你的后腿，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对混双项目彻底失去了信心……”

　　顾惊鸿继续戴上了耳机，只听他轻哼了一声后说道：“祁指惩罚我，与你无关，收起你那廉价的怜悯心。”

　　*

　　根据以往的惯例，一场比赛结束后，组织都会给大家放个小假用以调整，不过奥运会在即，上下皆是不敢松懈，所以这次大家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也就是说，所有队员明天晚上就要归队训练了。

　　对于外地的队员来说，这么短的假期完全不够回一趟家，所以大多数人只能待在运动员公寓里。不过林照影不一样，她的家就在本市，所以她早早就通知了父母提前来接她。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在公寓门口看到父母的身影。正在她东张西望之际，一辆红旗座驾停在了她的面前。

　　驾驶位走下来一位中年男人，男人步履轻松、身姿矫健，只是眼尾的纹路依稀透露着对方的年纪。

　　“小影！”

　　林照影连忙摘下鸭舌帽，兴冲冲地朝对方招呼道：“顾叔叔！”

　　来人正是她父母的挚友——顾清牧，顾叔叔的家跟她家在一个小区，两家人隔得很近。

　　顾家养了只杰克罗素梗犬，林照影很喜欢小动物，所以小时候老爱往他们家跑，顾家人每次都会拿出家里最好的零食招待这个小不点，久而久之，林照影也对顾叔叔夫妻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顾清牧喜欢文玩珠串一类的，每次去外地打比赛时，她总会想办法搜罗当地的稀罕物件托人带给顾清牧，顾清牧自然乐不思蜀，所以逢人就夸林照影。

　　林照影进国家队后，与顾叔叔见面的机会变得极少，不过情谊永驻，即使时隔多日，两人的相处方式依旧如往常一样。

　　只见她上前一步眉开眼笑地问道：“顾叔叔，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总局？”

　　顾清牧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眯缝着双眼解释道：“得知你们明天放假，你父母特意委托我过来接你。”

　　林照影装着满腹的疑惑坐到了车子里，在车上，她给爸妈发了个消息，询问对方为什么没能来接自己，岂料爸妈立刻给她回了个视频，视频的背景是三亚的海滩。

　　林照影：“……”得，爸妈又背着自己悄悄出门旅游去了。

　　顾清牧打量了一眼身侧气鼓鼓的小姑娘，安慰道：“好孩子，别生气了，你父母也是奋斗了大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得来几分清闲，你就成全他们吧。”

　　林照影委屈巴巴地说道：“这半年，不是在打比赛就是在打比赛的路上，我都快半年没见到他们了，没想到到他们竟一点儿也没有想我……”

　　场上的林照影如猎豹一样勇猛，谁知场下的神态却似小猫咪一般，惹人生怜。

　　见林照影起了情绪，顾清牧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他扭头朝后排丢了个眼色，意图让暗处里的那人出面劝慰。下一刻，只听车厢内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男声——

　　“矫情。”

　　声音毫无温度，甚至略带鄙夷。

　　黄昏暗沉，车内一片灰蒙，此时的顾惊鸿正坐在幽暗的角落里，若不是顾清牧提醒，林照影根本不曾发现身后还存在着一个人。

　　她透过后视镜朝后排喵去，只见后排的顾惊鸿身着一袭洁白的衬衫，左手边散落着一只运动双肩包，看起来整洁干净，全然不似之前的狼狈。再垂头打量了一眼自己，刚才走得匆忙，身上打球的脏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湿漉漉的发丝间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异味，外加身侧那堆大包小包的行李，感觉自己属实有些不怎么体面。

　　不过逃是逃不开了。

　　林照影想了又想，终于对着镜子里的那人招呼道：“巧啊，顾惊鸿，又见面了。”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而后顾惊鸿身侧的车窗随之落下。

　　林照影知道顾惊鸿这是在嫌她，但此刻已然坐在了车上，她总不能原地下车吧。

　　顾清牧最知晓自家儿子的脾性，为了打破这个僵局，他趁着等红灯的空挡将手臂探到后座敲了敲顾惊鸿，“惊鸿，妹妹在跟你打招呼呢，你为什么不回应人家？”

　　说罢，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自言自语道：“一家子老小都是这德行，造孽哦！”

　　顾惊鸿喃喃道：“是啊，大家都说我的性格最像爷爷，唯独您却没有遗传到半点，真是可惜啊……”

　　顾清牧语塞。

　　正如儿子所言，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可谓是睥睨天下、唯我独尊，若要真比起来，如今这儿子的性情可不及自己老爹当年半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儿子怎么会知道老父亲当年的事情？难不成是祁夕那家伙透露的？

　　两家的住所是在市区边缘的半山别墅群中，车辆在绿茵丛中缓缓穿过，直至抵达一片木栅栏处才停下。栅栏里种满了五彩斑斓的花朵，花儿们张牙舞爪、肆意生长，和林照影以往看到的鲜花风格不太一样。

　　顾清牧率先下了车，然后绕到林照影这边，接走了她手里的背包。

　　林照影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即道：“顾叔叔，行李我自己来拿就行。”

　　顾清牧并没有将背包交还给林照影，而是慈爱地说道：“小影，孩子他妈妈已经将晚餐准备好了，你就别回去了，直接到我们家去吃饭，晚上也歇在我们家吧。”

　　林父林母近期不在家，家中难免冷清，顾清牧想着林照影毕竟只是个孩子，独自在家生活终归放不下心，于是便盛情邀请她去自己家小住。

　　不过还不待林照影回绝，便听顾惊鸿微愠道：“爸，我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家里。”

　　顾清牧怒瞪了他一眼，心道自家儿子何时竟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要知道，自己和小影的父亲当年可是为人称赞的双子星，两人在赛场上牵绊了十余年，也共同拿过无数个奖项，在赛场下，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同门师兄弟，更是无话不谈的好邻居。

　　如今两人虽都已步入中年，然而情谊却不减半分。更何况，他没有亲女儿，所以一直把小影当自家女儿看待。小影还小，亲人不在身边，他自然应该多照顾对方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