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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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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的马车简直比之前塞至诗会的永禾湖旁还多,陆陆续续堵塞在前往宫城的道路上。
甘棠知道每逢大朝会时,其他州府便会有诸多进奏吏入朝启奏献礼,以及一些邻国来朝,还有各府即将参加会试的解首也会前来庆贺。
因此邯城直至宫城的大道上,此时不免显出一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景象。
宫城东门,宣德门。
伴随着辘辘马车声停下,甘棠跟随着爹爹甘致熹下了马车。
灯火通明的宣德门口此时已经停留着不少马车,或华丽精致,或简朴自然,不一而足。
执掌宫禁的皇城司禁卫则伫立在宣德门两侧,披坚执锐,目不斜视。
为首有一人与其他禁卫不同,身着靛青官袍,正是皇城司亲事官,此时正在核对铜令牌以及官吏身份。
而宣德门如今来往官员颇多,有服绯者,亦有服紫者,还有不同于大魏人装扮的外来使臣。
当甘棠将靛青官服衣摆撩起从马车上下来时,顿时感到四周都传来异样的目光,似乎在为一个女子穿着官服来大朝会而惊异。
甘棠也没有在意四周异样目光,眉目间是一片清冷。
既然选择穿着官服来大朝会,这点异样目光她自然已有准备。
同时甘棠的目光也从四周参加大朝会的官吏身上扫过。
参加大朝会的除部分机要位置的官员外,其余大多都是五品以上,这些官员到魏衍即位之后都少有变动,所以甘棠到是对这些官员颇为面熟。
在场众人能做到五品之上的自然也都是些聪明人,大多都控制心中疑惑,并没有上前询问。
仔细一想,大朝会如此严格,有女子穿官服前来自然是得了官家的应允,否则谁敢胆大包天至此,何故让自己去做了那大恶人。
何况前面下来那位国子监祭酒甘大人,前不久任了选试的主考官,早已归了官家那一方,过段时日怕又要升官。
何必乱做出头鸟,中庸才是为官之道。
正在甘棠打量时,远远地似有爽朗笑声传来。
“致熹兄,听闻致熹兄近几日一直待在国子监内,还把所有轮值官员赶回去休沐,莫非是国子监收了什么好书,惹得致熹兄竟学先圣一般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云尔?”
“还有召华,昨夜年节元仪、云仪、令仪还想着今日一早去甘家送拜年飞贴,同时邀你一起出去玩,没想到怕是要错过了。”
甘棠听到这耳熟的声音不由得向那边望去,只见不远处有格外眼熟的两人向爹爹这边走来。
左侧那人身着绯色官袍,腰佩银鱼袋,面上是满满笑意,双眼微微眯起,看着和爹爹一般年岁。
果然是太常寺礼院知院,宋家三姐妹之父,爹爹甘致熹的朝中好友,宋宣宋世叔。
而右侧的是另一道更为熟悉的身影,头戴直脚幞头、身着绯袍,腰间束着荔支金带和银鱼袋。
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看着的格外尊贵雅致,但一双墨沉的眼眸里是凛然寒意。
是魏衍。
当甘棠目光与魏衍相视时,面前的魏衍却突然对着自己展眉浅笑,让甘棠只觉得方才感觉到的那股寒意,仿佛如夏日朝露般烟消云散。
“九殿下,示明兄。”
“九殿下,宋世叔。”
听到宋宣的话,在众人面前常年严肃稳重的甘致熹面上难得喜形于外,露出一抹喜色。
“前此时日小女得到一法,我观其所造之物于我朝有大益,便与国子监下匠人相商,于昨日有所得。”
“便连忙上书禀于官家,今日便是在官家的特允下,特意带着棠儿参加本次大朝会,而此物也将于大朝会上宣告。”
“原是如此。”
此番话语不仅惹得宋宣十分好奇,双目都不再眯起,右手不自觉摸上下颔的胡子。
就连四周也有官员慢下脚步。
“确实如此,甘大人、甘小娘子,元日见好。”
魏衍望着面前的甘棠与甘致熹,上前一步点头示礼,接近着缓缓开口。
“昨日甘大人加急呈上的奏章让父皇欣喜异常,故父皇特意让本殿到宣德门来接甘大人与甘小娘子,尤其是甘小娘子,过宫门恐不易,便由本殿带甘小娘子入宫城。”
“不曾想刚至宣德门不久,便正如遇上宋知院,想着甘大人与宋知院相交,便一同在此等候。”
甘致熹听闻此话想起昨夜与棠儿交谈的画面,深深打量一番魏衍,良久才出声。
“官家思虑周全,那便劳烦九殿下了。”
随即甘致熹又看向甘棠,“棠儿,那为父便是你宋世叔先行前往待漏院,等待卯正点卯再前去大庆殿。”
说罢便带着宋宣离去。
甘棠望着爹爹甘致熹和宋世叔离去,两道绯色身影前往宣德门口核对身份,耳侧传来魏衍听着颇为疏远的声音。
“甘小娘子,走吧。”
于是跟着魏衍也一同去宫城东门宣德门,两人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像是根本不熟悉一般。
向皇城司出示铜令牌以及魏衍所述后,甘棠再次进入了宫城,进入了前世自己万分想逃离的皇宫之中。
而另一边随着四人离去,那些慢下脚步的官员也继续向宣德门口走去,将铜令牌交与皇城司亲事官核对。
宫城内,人群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似一晃神的功夫,甘棠跟着的爹爹甘致熹与宋世叔便不见了,但甘棠并没有出声,她也知道这是魏衍有意而为的。
前面的魏衍恍若无觉地带着甘棠继续走着,直到四周人影却渐渐稀少起来,四下也更加寂静。
平明时分的日头已经升空,将两人的影子在面前拉到几丈远。
“不知九殿下特意带我至此处有何事相谈?”
甘棠在魏衍身后默默开口,但两人却默契地继续走着。
“前两日钟灵堂送至邯城府衙凭由司的《枝头鹊》我已看过,崇雅黜浮,华朴巧拙,与他人相较独树一帜,我便知晓定是召华所写。”
“子虚乌有,召华所想到是与我不谋而合。”
魏衍并没有回答甘棠的问题,而是说起了《枝头鹊》的这甘棠前不久才写完的话本,只是语气隐隐透出几分调侃,让甘棠都似乎听到浅浅笑意。
甘棠记得自己当时是腊月廿七交与毓秀,想来毓秀是特意让钟灵堂加快交到凭由司登记核实。
只是魏衍接任邯城府尹甘棠是知道的,但不曾想过魏衍不久这么快看到《枝头鹊》,还知道是自己所作。
“或许是吧。”甘棠回应道,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召华。”
正当甘棠以为魏衍继续说关于《枝头鹊》时,魏衍的声音却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召华,接下来的会试谋算有变,父皇偶然间看到你的那首《北邑叹》,想迁扯着萧家,同时以此来迷惑王萧两家。”
“萧家?”甘棠眉头颦蹙,暂时抛却《枝头鹊》的事,转而想到自己所作《北邑叹》的背景和王萧两大世家南迁之事。
“可是因涉及王萧南迁之事?”
王家原在北地平凉府,萧家则是在北地建安府,都是北地大族,结果安庆初年燕支南下,王家从平凉府迁到江宁府,萧家从建安府迁到竞陵府。
据前世太清楼藏书记载,当是天下可是不耻至极,甚至有学子中得三甲后于殿内语出惊天,但因世家势重、官家尚小,学子被贬于广信府中为书吏。
此事更是让人忿忿不平,大家心知肚明其中缘由,于是纷纷作诗影射,但被禁了后也渐渐少有人提起。
“正是,召华可还曾记得前朝未帝写的那首《虞美人》?”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甘棠听着词牌名便接上了,如此有名的诗词甘棠自己简直熟到不能再熟了。
“召华《北邑叹》提到的北地六府,也是前朝未帝作《虞美人》的地方,父皇已经命乐人为此重新作曲,于上元节传出,包括你的《北邑叹》。”
“借此让王萧两家以为新的活字印刷法是为了宣扬他们污名诗,但实际上的真招还是用在王家身上,这只是个掩子。”
魏衍带着甘棠继续走在颇为寂静的宫道上,两人也从背对朝阳转向面对朝阳,日头将两人的影子拉向身后。
而一旁听到此话的甘棠不由得颦眉,若是前世甘棠或许会为扬名而高兴,会因得罪世家而心忧,但现在的甘棠却不是如此:
“其中忧患太大,现在的我从中获得的,完全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忧患,虽然我根本无法推辞。”
《北邑叹》和《虞美人》一起编新曲在上元节放过,这简直像打了别人的脸还凑过去踢了一脚,临了还问别人疼不疼,然后写状子到府衙说别人用身体来打自己的手和脚。
尤其是配合着新的活字印刷法。
甘棠的话像是取悦到魏衍,让魏衍眸色更加柔和缱绻,露出几分欣喜,也露出几分怅惘。
“召华学的很好,虽然无法让父皇放弃,但从中也可获取更多利益,比如……”
两人继续前行,突然魏衍中断说话,远处似有钟声传来。
“绕了一条路,时辰快到卯正,先去待漏院,我去点卯,召华先拿上笏板,你我二人便直接前往大庆殿。”
待漏院内。
魏衍上前把铜令牌交与院里负责点卯的年老内侍。
甘棠看着那年老的内侍喃喃道着邯城府尹,然后紧张地在书簿上用笔划上一笔后,便拿起木制笏板,跟着魏衍离去。
沿着宫道才走半刻钟,视野便开阔起来。
偌大的殿外后面站着的是穿着镶青边的白袍士服、头戴二梁冠的学子,前面则是身着官服之人。
甘棠知道这些就是来自大魏各州府举人的头名“解首”,前世时魏衍即位后的第一次大朝会自己曾于他身侧见过。
如今,年岁易逝……
甘棠跟着魏衍穿过学子群,来到官员所在的前列。
文武百官都带着平脚幞头,身穿官服,手持笏板,并按照大魏律法所书文官立于左侧,武官立于右侧。
回忆起往昔甘棠知道,文官前列的便是现任中书门下平章事,被称为宰执的王相王宗原。
当初初见百官时,宰执王宗原紫色官袍上斜斜垂着醒目的球文方团金带,双目微闭端坐在左侧前列的红木椅上,似乎两耳不闻朝堂事。
那红木椅据传是官家特赐,一直到前世元和七年听说也没被撤下过。
在其身后应该便是三司使兼太傅的何家家主何实甫,福德公主的夫君。
武官前列的则应该是年近半百的枢密院枢密使陈瓒,四大世家之一的陈家家主,紫袍上垂着荔支金带,佩着金鱼袋。
其为人全然不像掌兵权之人,到是有宰执王宗原的老谋深算,只是较之多了几分阴狠。
若辅国大将军萧览也在邯城,朝会之时便会立于枢密使陈瓒身旁,可惜如今萧览想来还在外。
甘棠在文官最后停下,列入朝班位次。
而魏衍则继续向前,直至甘棠看到魏衍对着爹爹甘致熹微微行礼,然后列于爹爹甘致熹身前。
按照大魏律法所书皇子参政朝班位次应与所居官职一致,魏衍所任的邯城府尹居于文官职列,参正四品,恰好比爹爹甘致熹的从四品国子监祭酒高一个位次。
当然,如果皇子被加封为皇太子后便不是如此,而是与宰执并肩而立。
太子之位空缺,宰执之侧便会留下一个空位,以显示对皇室的尊重,同时也是代表着宰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卯正已到,入朝。”
钟声开始响起,陆陆续续,四列官员一步一步前到大庆殿内。
“官家万岁!福寿安康!”
“众爱卿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