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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术兰囚梦(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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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战死了,父亲连尸首都找不到,阿裕抱着一坛骨灰回去又发现家没了。
他寻着踪迹找姐姐,找到时姐姐也死了。
同行的乡亲说,有几个术兰的士兵闯进了姐姐落脚的地方奸污了她,姐姐当夜就自缢了。
没人敢见义勇为,因为他们在被驱逐,因为他们没了庇护,因为他们身在他国!
重光没了,他们脚下的土地已属术兰。
活着的重光士兵要么投降,要么殉国,再有就是逃了,逃了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他们也让阿裕快逃。
阿裕能活着本就是侥幸,他想只要能报仇,死又何惜?
杀了那几个术兰士兵后,他逃去了术兰国,混进王城,伺机刺杀术兰王。
然而,术兰王听闻有重光人混入王城便不再出宫,他报仇心切,就想对身处宫外的崇哲下手。
在崇哲的府邸里四处搜寻,竟意外找到了雪珺公主。
他不敢相信,他以为重光王室早被屠杀殆尽了。
他曾在重光王城见过公主祈福游行,他的哥哥更因为那一面,立誓此生非公主不娶。后来重光与术兰开战,他们被征上战场,哥哥永远冲在最前列,既为建功立业,也为救回公主。
可是现在重光灭国了,所有王室都死了,只有公主还好好活着,而且还在敌国过着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日子!
那他们这些为国拼死的士兵算什么?
许多士兵尚且不肯投降,他们的公主倒与敌国王子成了神仙眷侣?
阿裕起了杀心。
他要先杀了这个背叛故国的公主!
饭毕,奴仆散去。
那公主端起黑乎乎的药汤,阿裕没耐心等她喝完,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
可她忽然掏出了一包药粉倒进碗里,脸上是决然赴死的表情。
阿裕怔住了,没能阻止。
公主喝得很快,但他识得那毒,他祖父做过巫医,他也颇通些本领,是以救下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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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颉心道:难怪那时雪珺忽然病重,看来是毒药的后遗症。
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偶遇”了阿裕,阿裕不聪明却十分忠心,很快成为了他的亲信。
不是没有破绽,而是楼颉只要忠心。
如今想来,阿裕对术兰国的恨意如此深刻,怎会真的忠心于他?
他冷笑道:“我做了什么让你感动的事?你竟不恨身为术兰王子的我?”
蒲寻其实是相信阿裕不恨楼颉的。
这些日子阿裕奉命保护蒲寻,出于对楼颉近况的好奇,蒲寻会寻问他一些楼颉相关的事情,他讲每句话的神态都透露着对楼颉的敬畏。
“殿下并非术兰王子,您身上流的是长公主的血!”阿裕道,“长公主为了重光不得不负您,了解真相的重光子民皆敬重长公主,也敬重您。”
楼颉道:“倘若当年是我被派去征战重光,你如今还会说出这番话吗?”
蒲寻心道:那个人不会是你。一来,术兰王根本不信任你,不放心有一半重光血脉的人去征战重光;二来,重光是崇哲心头之恨,他必定要求亲往。
九年前,蒲寻与楼颉相识于术兰国寺。
那时楼颉的处境非人,千方百计想着逃跑,蒲寻问他欲往何处,他只说要跟着他们走。
而那时的蒲寻和师兄们若要走,一定会经过重光国。
朝夕相处的那半月,楼颉只要睡着了,梦到的必是母亲。
蒲寻忘不了那十几个夜晚,即使他和楼颉的手腕绑在一起,楼颉也还是要死死地缠着他,梦里哭喊着醒来,以为他没有发觉,才继续抱着他啜泣。
“母亲,你怎么真的把我丢了啊?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会长大的,很快很快……”
自那以后,楼颉再没在人前哭过。
直至今日得知一切,他潸然泪下:“我才不要什么敬重,我只是不想被抛下……”
蒲寻很想摸摸他的脑袋,可惜此刻做不到,很想承诺至少有一人永远不会抛下他,又怕将来无可奈何辜负他。
“楼颉,姐姐懂你。”
恐怕只有雪珺敢这么说,也只有她敢正大光明地说。
蒲寻看向她,这个年华正好的姑娘。
她贵为公主,她说生在帝王家哪有不疯的,所以她选择在她要疯的前一刻了结自己,可惜没死成,被救回来的她自然就疯了。
她的疯不光为自己、为姑姑,更为所有被逼上绝路的“公主”。
蒲寻又听她道:“楼颉,你是姑姑唯一的儿子,也是姐姐在这地方的最后一点牵挂。你愿意跟随姐姐,杀光那些践踏过我们的人吗?”
她说完这话,第一个害怕的便是术兰王。
然而能屈能伸也是术兰王的一大特点,方才骂了那么些难听的话,此刻张嘴又能求饶:“别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楼颉,我是你的父亲啊!”
雪珺哪里听得这话,直接一脚踩在他脸上:“闭嘴!你不配。”
“雪珺,你听我一言!”崇哲拼尽全力往她身边爬,却只能缩短一点点距离,“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走不出去的!”
雪珺回头道:“我为何走不出去?”
术兰王突然开始呕血,雪珺嫌弃地挪开脚,前者得了机会又猖狂起来,大笑道:“是啊哈哈哈哈——你们走不出去的!本王的援兵会将这里围成铁桶,你们谁都别想走出去!”
崇哲看着自己的妻子,不忍道:“所以别杀他,杀了他你就活不了了。”
话音刚落,雪珺便捡起地上的崇哲的长刀,快速果决地在术兰王脖子上开了道血口。
鲜血瞬间喷射出来,术兰王惊恐得喊不出话了,眼珠直直地瞪着她。
蒲寻和楼颉的位置险些溅到血,被阿裕迅速挡住:“不劳费心,我们会出去的。”
雪珺将刀递给阿裕,微笑着对还没咽气的术兰王道:“你可知我为何偏偏选在今日杀你?自然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不光你,还有那些从其他城池赶来听法会的术兰人,一个都别想跑。”
蒲寻闻言一惊:“公主莫非要屠城?”
雪珺摇头道:“我的布置只能让我们从这王城走出去,其他的,须另寻他法。”
“雪珺……”崇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善良的妻子会这么做,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蒲寻却不怀疑她的话,她越是镇定、越是如常,就说明事情起码已经被她做成了一半。
“公主,百姓是无辜的。”
蒲寻方才没为术兰王求过一句情,但百姓不同,更何况那些百姓皆是因他才聚集在王城,他不能害了这么多人。
雪珺反驳道:“他们无辜,我重光的百姓就不无辜?被人灭国灭家,还要承受无尽的诅咒谩骂。谁无辜?谁又不无辜?”
蒲寻想起初见雪珺那日,国寺中,术兰百姓的“祈福”。
不光那日,在国寺待了多少日,或一句或两句,几乎日日都有人提起重光人。
“法师大人,不要试图阻止我,好吗?”雪珺不容拒绝地说道。
术兰王一直没能发出声音,所以死也没瞑目,他先是瞪着雪珺,后来看向楼颉,最后竟是对着碎裂在地的宝盒结束了生命。
没人知道他是恨这宝盒算计了他,还是恨里面没有他要的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