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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术兰囚梦(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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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寻本来是要去拦术兰王的,而术兰王抬起一脚,将将好把住持踹到了他身边。
这么一来,拦人变成了扶人,当他扶起那住持,却发现了不对劲。
很不对劲!
住持年迈,蒲寻扶的这人从面相上看毫无破绽,但骨骼骗不了人,他手里的分明是一具年轻的身体。
蒲寻道:“你是谁?!”
“住持”怔住了片刻,干笑道:“我、我就是我啊。”
“你是你,但你不是住持。”蒲寻很确定地道。
“住持”没有反驳,他的注意力在术兰王手上,蒲寻心道不妙,起身的同时大喊:“不要乱动!”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术兰王打开了宝盒。
“发生什么事了?”楼颉走过来问。
只见术兰王把宝盒摔在了地上,怒道:“东西呢?舍利呢?我的长生不老呢!”
竟然是一只空盒子?
蒲寻以为打开它至少会飞出暗器,竟然什么都没有吗?
那么“住持”费尽心思作这场戏,就只是为了玩弄术兰王?
“你……”
蒲寻疑惑地望向“住持”,余光却看到轰然倒地的术兰王,以及——
他自己的四肢忽然散尽力道,支撑不住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蒲寻,你怎么了?”
楼颉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刚寻问完雪珺的伤势就过来了。当然,他先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术兰王,但说真的,他没多在意,谁知紧接着蒲寻也要倒下,他想都没想就将人抱住。
抱住之后呢?
很显然地,他也感到了不对劲。
好在他比蒲寻能多撑一会儿,这一会儿让他二人倚着墙壁慢慢滑倒,而不是摔个闷响。
“殿下,对不住了。”
这是“住持”本来的声音,楼颉听着十分熟悉,但不敢相信,直到对方撕下人皮.面具,露出真正的脸。
“阿裕!”
楼颉怒不可遏,重重呼吸方才察觉到一股异香。
他猛然看向地上碎裂的宝盒。
蒲寻比楼颉的状况惨一点,术兰王摔宝盒时他就在旁边,当即被迷得晕头转向。
崇哲离得稍远,但密室就这么点大,又不可能完全不呼吸,所以当他发现异常已经迟了。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楼颉自导自演,嘲讽道:“楼颉,你装什么?没你的命令,这蠢仆敢如此设谋?外面那些刺客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还骂别人蠢仆,楼颉简直佩服这位大哥,佩服得想要放蛇咬他。
然而蛇也不行了,软趴趴地窝在袖中不肯出来。
阿裕察觉到楼颉的意图,劝道:“别费劲了殿下,这香是我特制的,您的蛇暂时不会出来了。”
什么鬼香,居然能人蛇两用?!
而且他语气中有许多抱歉,好似委屈的人是他。
楼颉气得想要骂人,但一看到怀里的蒲寻,还是忍下被背叛的愤怒,尽量平和地问他:“你究竟想要什么?”
阿裕却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
“那你——”
“殿下,请您放心。我是不会伤害您和法师大人的。”
这话放在以前楼颉能信,至于现在,面对一个刚刚背叛了自己的人,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信。可他是真的使不上来力气,就连蒲寻枕在肩上他也没有知觉。
阿裕见他视线下移,以为蒲寻压着他了,便主动过去。
“你做什么?!”楼颉一脸戒备,搂着蒲寻的那条手臂徒然地动了动。
阿裕道:“让您舒服一点。”
他总是一副纯真的样子,楼颉真想让他别装了,装这么久不累吗?还当自己是忠仆吗?
然而,阿裕真的只是把蒲寻单独挪到了一边。
“你……”
“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要靠我近一点。”
“可您不是嫌他压着您吗?”
“……”
楼颉忽然觉得这小子不是装的了,既然如此,他和蒲寻就有生的机会。
等阿裕把蒲寻重新挪进他怀里后,楼颉道:“你这香什么来头,为何蒲寻和地上那个都像睡着了,而我却不是?”
地上那个?
阿裕瞅了眼倒在地上的术兰王,如同踢石头一般把人踢开,道:“他们吸得太多了,得缓一缓。”
闻言,楼颉稍稍放心了下来。
就在这时,对面的崇哲突然放声大笑:“你们主仆还真有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演戏了?”
楼颉无语道:“大哥,你还是少开尊口吧,别把自己的命笑没了。”
崇哲冷笑,端着他王子的姿态道:“无耻之辈,别指望本殿下屈膝臣服!”
听到“无耻”二字,阿裕眼神陡然凌厉,其中的杀意看得崇哲眼皮一跳。
“要论无耻,”阿裕阴沉着一张脸转向他,“谁能比得过您和您的父王?”
“你说什么!”愤怒压过了一切情绪,崇哲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堂堂术兰王子,居然被一个低贱的士兵侮辱。
“我说,你无耻!你的父王无耻!你们术兰人都很无耻!”
阿裕忽然抓狂起来,骂还不够,边骂边踹脚下的术兰王。
“是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我父亲才会死无全尸!都是你们我姐姐才会遭人奸污自缢身亡!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
术兰王被踹得逐渐清醒,开始喊痛,以阿裕的力道,估计他肋骨早断了七八根。
“住手!饶了我!放过我吧!疼啊!!!”
“父王!”崇哲着急起身,又无力地倒下去,他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问阿裕,“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年术兰征战的国家很多,但恨意如此强、屡次妄图反扑的只有——
“他是我的人。”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坚定地道,“他和我一样,都是重光人。”
雪珺?!
谁都没想到,一直默默不语坐在角落的女子,竟然会是主谋。
崇哲更是没想到,他一直捧在手心的妻子居然背叛了他!
看她迤迤然地起身,哪还有半分的柔弱之态?!
主子不装了,阿裕也停止了暴揍术兰王,走到雪珺面前行了套标准的重光国礼仪,恭恭敬敬道:“参见公主殿下。”
“贱人!”术兰王喘息之余,也知道了自己被谁所害,大骂道,“毒妇!你这烂了心肠的毒妇!本王留你一命,你竟敢恩将仇报?早知当初就该让你跟你的重光国一起去死!”
术兰王又疼又怒,呕出了好几口血。
雪珺却并不恼怒,冲他微微一笑道:“世人常言‘无毒不丈夫’,为何同样的行为到了我这里、到了你国王陛下的口中,我就被冤枉成了‘毒妇’?”
“你——”术兰王张口欲骂,没想到又喷了口血。
“难道只许你辱杀我的臣民,我却不能复仇吗?”雪珺淡淡道,“这可太不公平了。”
蒲寻醒来正巧听见这句,他不清楚状况,但见雪珺站在密室中央,面上依旧是那般良善温柔。
她的四周,有术兰王怨毒的咒骂,有崇哲失望的凝视,还有楼颉无感的轻瞥。
“醒了?”楼颉发现自己被盯,垂眸对蒲寻笑了笑,“没事了,别怕。”
雪珺也朝他一笑,温柔道:“是啊,法师大人无需惊慌。今日之事容雪珺向您道歉,利用了您的慈悲实在不该,所以必不会教您有分毫闪失。”
“利用”二字深深刺痛了崇哲的心,他大声骂道:“你——”
话到嘴边,他忽然骂不出了,只变成一句:“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
雪珺难得地表情崩裂了一次,像是嫌恶,又像是无奈,她道:“我与你谈国仇家恨,你却与我论儿女情长?”
她曾经无比爱慕着那个搭救过她的少年,为了那一点爱慕,她存过幻想,可惜是他亲手打破了她的幻想。
如果崇哲没有灭了她的国家、没有屠杀她的族人,哪怕一直被冷落,她也还是会念及当年的恩情与爱慕。
然而现实多么可笑,在他做尽那些事之后,却突然回头告诉她——我对你的冷落是假的,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但为了替母亲雪耻,我只能恨着重光人。不过没有关系,都结束了,我已了结一切,今后我就是你的依靠,我会用我的爱弥补你。
他们都想起了重光灭国后的两年光阴,崇哲余情未了,他想唤醒被仇恨蒙蔽的雪珺:“你看着我,你嫁给我难道不是因为真心?”
在雪珺开口前,楼颉嗤笑道:“现在恐怕说不准了。”
“你闭嘴!”崇哲道,“雪珺,我要听你说!我只听你说!”
“楼颉说得没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说到这里,雪珺转向了术兰王,冷冷道,“就像当初这个人,利用自己亲儿子的性命要挟我姑姑回到母国、为他传递情报一样。
“我的父王,在得知对手的阴谋后,反用自己亲妹妹的性命要挟我这个亲女儿,让我做他的细作。
“我曾经幻想过,只要我不做危害术兰国的事情,只要我真心对夫君好,他早晚会接纳我,会对我存有一丝怜悯,到时候我可以求他去救我的姑姑。”
雪珺刚嫁来的两年,两国邦交还算和睦,但她因为不受崇哲宠爱,获取不到有用情报,在之后两国交战的一年里几乎被重光王当成了弃子。
弃子的下场是什么,雪珺再清楚不过。
就像她姑姑在丈夫的威胁下回到母国,却主动将丈夫的阴谋告知了兄长,求兄长想办法救救自己的儿子。
重光王是怎么做的?
他非但没有去救外甥,反而将妹妹囚禁起来了。
得知真相的楼颉失魂落魄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她……”
雪珺道:“姑姑从来没有背叛你,也从来没有抛弃你!楼颉,你应该回忆回忆姑姑有多爱你,她怎么可能抛弃你独自求生?被父王当作耻辱的我,她都能视如己出,又怎会怕你耽误她享受荣华?”
“楼颉。”见他状态不对,蒲寻轻轻唤了一声。
楼颉回过神,阴鸷的眼神一下就锁定了伏在地上、大口呕血的术兰王。
术兰王哈哈大笑道:“成王败寇罢了,告诉你又何妨?你以为你的母亲就是什么好人吗?她从一开始来到术兰就是为了监视我!就是为了帮她的兄长吞并我!我利用她有什么错?以为帮我生下个儿子我就会心软?做梦!”
蒲寻听不下去了,一语中的:“可当初,是你休弃原配,苦苦哀求重光公主下嫁于你。”
“下嫁”更是一个诛心的词,术兰王绝不会承认:“我只是一时让他们占了上风,求娶他们的公主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世间,女人就跟物品一样,能拿来利用为何不用?”
“那我的母亲呢,您的原配妻子呢?”崇哲被自己父亲的发言震惊到呼吸一滞,“也是利用?”
术兰王并未回答他,继续得意道:“后来怎么样?区区重光,还不是本王的掌中之物!哈哈哈……本王才是唯一的胜者!只有本王!”
楼颉望着不断呕血、还不断口出狂言的术兰王,冷漠道:“你疯了。”
“生在帝王家,哪有不疯的。”雪珺很轻地笑了一声,“就算再坚定,早晚也得被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