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你的，是反派我啊》塔篱

5、师兄

　　【不过，我在想，这和反派有关的道具，为何和须家之事有关？】青年修长的手指，扣在冰冷的剑上。他的眸光生寒，如一把锐利的剑。

　　系统谨慎答道：【这也是系统与您的奖励。】

　　【是么？】须清宁道，【那我更好奇反派是谁了。】

　　【……但总之，恭喜宿主找到“寻炁符”。】

　　须清宁的掌心，寒剑淬光。那是东洲的手，也是杀人的手。
　　……

　　而须清宁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大概是在一个月前。

　　那时，须清宁在通南道的坤级妖灾中，拾到一个古怪的四面雕塑，系统出现在了识海。

　　他本以为是妖物，系统却无法驱走，再通过一些方法验证，须清宁发现系统和天道力量相连，并非妖物，才对此有了一二信任。

　　系统告诉他，他在一个类似书的世界里。

　　这本书，以正派失败、反派险成圣为结局。

　　而须清宁是书里的美强惨男配，将会被大反派俘虏，囚禁、折磨、剖除仙骨，亲眼看见大反派纵妖灭世。

　　故事的结局，须清宁、旁的正派，都会与这反派同归于尽。

　　须清宁：[所以，解锁了反派的身份后，是要先扼杀此人么？]

　　[听你所言，此人尚未成长起来。]

　　[不，你需要救赎她，攻略她，让她善念值涨到100%，并且让她爱上你。]

　　须清宁：[……]

　　须清宁蹙眉。这再次引起了他强烈的反感。

　　既然是反派，还是纵妖之人，为何要救，还要让对方爱上他？

　　而系统给出的信息十分模糊，除了故事线，除了须清宁推出其为女性，反派是谁完全没说。

　　[我是从未来的时间线来的，已经失败八次了……]系统对此解释道，[反派也拥有破天道的能力，在我来时限制了我告知你所有信息的能力。我们只能通过迂回的聚集能量方式，慢慢解锁她的身份。]

　　[现在的任务“只缘身在此山中”便是。]

　　[……]
　　过去百年的经历，让须清宁学会了隐藏心迹。

　　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他想，如果他遇到了那个反派，他或许会竭尽全力，先杀了此人。

　　握住寻炁符，须清宁冷眸朝洞穴深处而去。

　　“少掌门！”再回康荒斋。

　　石洞无情震颤，碎石落下。众人恍然看到火光在远方若隐若现。

　　昊澄：“该死，这火光……是云宁宗的人么？”

　　“这宁听跃宗主当真越来越不像话，那预言出后，做事越来越难看，少掌门……”

　　一道仙法却护住众人，冰冷明蓝的光芒中，须清宁秀发随风飞舞，他消失了。

　　但迎着这鬼气，那高重功法的修士们，竟似无从抵挡。

　　须清宁的声音，从空中散来：“你们，先出去。”

　　……

　　周拂菱也到了康荒斋。她却奇了。

　　康荒斋中，怪乱，人乱，烟乱。

　　虽然这是她想达成的效果，但这一切，没一样是她造成的。她来的时候就这样。

　　只见怪烟迢递，暗沙奔流，妖物四走，修士和被救出的凡民四散逃离。

　　黄烟中，又爬起一道幽绿细烟，如蛇一样爬出步道。石洞深处，怪物散出颤抖的嘶鸣。

　　这声音……周拂菱双眸圆睁，微微凝起眉头。

　　“引蠹烟？燧火？！”

　　……周拂菱不解，这烟根本不是她放的，除了她，还能是谁？

　　要知道，此毒只能放一次，那可以激起情毒的燧火出现，她的烟便无用了。

　　周拂菱咬牙，却听远方传来窸窣声响，感知到急促的灵息，便急急朝前潜去。

　　而刚听到这声音，周拂菱眼中爬满阴翳。

　　只见洞穴中，走出一群红衣金扣的修士，提刀负剑，以雾掩形，似在着急忙慌地寻找什么。

　　——他们穿的是云宁宗的制服。

　　这是云宁宗的人。

　　周拂菱不喜欢云宁宗的人。她冷冷抱臂，凝眉探查。

　　只见这群人里，其中一人，是昨日在山门与她作怪的宁承松长老；

　　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女子，她姿容明媚，丹凤眼，月棱眉，昂首挺胸，身穿火红罗裙，罗群上缀满金珠，好不艳丽金贵。

　　明明很年轻，那宁承松长老却对她点头哈腰，十分尊敬。

　　周拂菱认识她……这是宁朝雪。

　　云宁宗掌门独女，也被称为“丹火仙子”。

　　周拂菱也不喜欢宁朝雪。

　　因为宁朝雪第一次见她时，便横着一对眼，踢开她手里的兔子：
　　“穿得真土，不愧是凡域出身的……须清宁怎会容你在身边，真是污了天霁门的气派!”

　　须清宁当时寒声道：“朝雪仙子，你如此嘴脸，便勿要妄评他人。”

　　这件事后，宁朝雪行事更为跋扈，但似是她父母拦着她，这几年不让她来天霁门，不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而宁朝雪盛气凌人地走在前面，和过去一样气拔弩张，有一副全天下都必须听她的架势。

　　宁长老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却盯着宁朝雪手里的烟皱眉，像是十分苦恼：
　　“大小姐，宗主说了，我们是来寻找那一月前在康荒斋作乱、害了我们云宁弟子之人的踪迹的……一定要查出是谁，也要带回证据。但是，您何必非要挑着那须清宁也在的时候来？还要放这‘引蠹烟’……”

　　“哼，有人伤云宁人，自然该死。但须清宁，我也不会放过。”

　　宁朝雪手叉腰，眉心火丹明盛，“我要放，自然是要逼他出来。须清宁那人，一向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用这样的手段。”

　　她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有几分松动，竟耳朵浮上一点红，显然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狠话，不一样。

　　“您不是要和他联姻么？何必如此……”

　　“哼，我和他联姻，不过是为了爹爹妈妈高兴而已。”宁朝雪的手紧握成拳头，“万山试炼之辱，我一生不会忘记!”

　　宁长老不想说了。

　　……毕竟，大小姐时时刻刻记挂着那万山宴之辱。

　　生怕大小姐发疯，他的手捂住胸口，暗暗揉了下，小声说：“但宗主交代的事，要我们查的东西，还是得查，若是不成……”

　　“宁承松，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宁朝雪回首，却猛地打断他，“你敢不敬我？！你若不助我去拿下须清宁，我回去便告诉爹娘，你和宁承珊暗中勾结！”

　　“宁承珊”这个名字，像是有魔咒一样，宁承松长老脸色大变，一片晦色，苦笑道，“大小姐，您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别忘了，你是跟着我的长老，你该先听我的。”

　　宁朝雪横冲直撞，像是不想再和宁承松废话，拿起那点燃的引蠹烟，便放出数张金符浮空，窜向条条步道，一看就是要去找须清宁的。

　　周拂菱皱眉，撇嘴。

　　宁朝雪竟和她想了一样的方法，这种撞想法的感觉……让她很不高兴。

　　而宁朝雪为二品之身，功法大多数时刻都可傲视天下，她的引蠹烟和金符，引得洞中一阵动荡。

　　宁承松:“大小姐，您慢些，勿要破了此处的定妖象数！”

　　然而，宁朝雪霸道惯了，哪里会在意什么定妖不定妖？又不是派给她的宗门任务。

　　宁朝雪再放金符，忽听轰隆巨响。

　　只见巨石崩塌，血烟喷散，数道鬼念倏在声声阵法相合声中，猛地冲向了宁朝雪！

　　而这混乱之外，又激起了新的乱局。血光、雪光、火光尽数扑来，所有人影都被吞噬，周拂菱听到了宁朝雪的尖叫，不由皱眉。

　　怎么会乱到如此地步？

　　竟像是有人故意激起了很危险的阵法，把宁朝雪逼入其中。

　　周拂菱紧紧按住腰间挂着的金符光芒闪烁这是须清宁赠她的护身符，那足以抵挡三品攻击的护符，也可以为她平安进入康荒斋提供理由。

　　面对如此怪相，周拂菱不确定这理由是否足够……她转身，向外跑。

　　然而，一片血气中，周拂菱的肩膀被猛地一箍。

　　那人的手指十分用力，冰冷地、狠狠地扣住周拂菱。

　　只闻一阵孤冷梅香，她蓦然回首，只见须清宁满脸是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如瀑墨发凌乱，清俊的脸上染血，脸色苍白，本来要动手，对着她，凤眸生寒，像是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这里。

　　“师兄……”

　　他眸光化为冷剑，一把拉走她。

　　……

　　康荒斋昏暗的角落，只余石缝泄出光芒。

　　一道遁诀，须清宁和周拂菱一同跳到石块上。幽寂的山洞暂时让他们远离了混乱。

　　周拂菱坐在石块上，理了一番乱绞的斗篷。

　　却见须清宁撑着长明，对着石块，面白如纸，吐出一口血。

　　周拂菱扶住他，只见须清宁背上有一道见血的伤痕，她悄悄感知他的灵脉，竟是灵体也动荡，像是同时被伤了灵脉和肉、身。

　　她皱眉：“你怎么受伤了？”

　　如过去的小师妹，周拂菱眼睫微颤，要拨开须清宁的衣服为他处理伤。

　　“……”
　　须清宁却偏头，冷冷避开了她的手，动作果决。

　　周拂菱抿唇，须清宁此举，就仿若他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还紧着自己不让她碰。

　　她暗暗冷哼一声，目光却继而又被须清宁的脸吸引，他脖颈白皙如玉，墨发如瀑，伏在那里，眸光寒冷中透着潋滟，容色端丽冠绝。

　　他立“长明”调息，背脊挺拔，蒙着雾的眼神却逐渐明晰，又观察四周，而后再次打量周拂菱。

　　他从上看到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不知是在确认平安，还是在确认别的什么。

　　却见周拂菱背着手，低着头，须清宁冷笑一声：“你怎么会来？如何进来的？”

　　这又是须清宁惯常的冷淡态度，而若是冰鉴峰其他人来，便知须清宁对周拂菱已然是温和许多。

　　只不过他一向对人冷傲，温和过了的，一般人听到都有些受不了。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就是打听了你的去处，让你别老是躲着我……我，我打听到后，再雇一辆马车，就到了。”周拂菱双手绞在身前，目光有几分躲闪。

　　须清宁寒声道：“我是问你如何从戒卫森严的天霁门出来，又如何进入了这布阵的妖地。”

　　“周拂菱，这绝不是无人之地。你也别想搪塞。”

　　他声如冰珠，掷地有声。

　　“你怎么跟审犯人一样？我就是跟着天霁门人走……而后用你的护符，混进来的。”周拂菱的声音很小。

　　有时，周拂菱不太喜欢须清宁的敏锐。

　　不过，她也庆幸，他在她这里，似始终不像对外人那样敏锐，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她的手摸上芥子符，像是摸上后才惊觉不对，手又弹开。

　　须清宁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动作，道：“打开芥子符。”

　　“我不给你看我的芥子符！”周拂菱说，“里面……里面藏有我的……秘密。”

　　而一道如水清寒的灵力，却突然制住了周拂菱的双腕，让她的双手被迫抬起来，衣袖挪开，芥子符在二人之间显露无遗。

　　这是须清宁一向的行事方式，冷漠独断，周拂菱哪怕清楚这一点，被他如此对待时，也会来气。

　　须清宁声音冷到极致：
　　“你要么自己拿出我要看的东西，要么，我把你带回冰鉴峰，按程式处理此事。”

　　周拂菱咬牙。

　　她知……须清宁是猜出了这是什么，他也有能力破开这芥子符。如今，不过是为了二人之间的体面，他没走到这一步，下了最后的通牒。

　　周拂菱垂眸，终是在须清宁难看的脸色下，召出了数件小物。

　　贺茵的令牌，还有一些文书和通用的治妖路引，上面涂着仙鹤标记，说明它们都来自冰鉴峰的高级仙官。

　　她的手被猛地放下来了。

　　须清宁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无声地望了许久这些东西，面沉如水：“……都是你偷的？”

　　周拂菱辩解：“不是的。只是我看见他们胡乱放着，便拿来了，打算用过后再问他们允许。”

　　“……”

　　须清宁半晌未说话，双眸如寒剑淬光。

　　“这些东西从不会被峰内修者胡乱放着。周拂菱。”

　　周拂菱低头，一副温顺倔强的样子。

　　她的确是偷的。

　　这才是周拂菱真正准备好的能够到达这里的借口，她故意让须清宁发现的，还试图做他厌恶的事激怒他，乱他判断。毕竟，她的重点，是下引蠹烟——但那被宁朝雪破坏了。

　　看须清宁眼神清明，宁朝雪也没成功。

　　而周拂菱也的确控制了那些人的神魂，用隐秘的方式，才让他们胡乱放了这些东西。

　　但谁能想到，须清宁又开始刨根究底地问她了呢？

　　“我，我……”周拂菱别无他法，低声道，“用了山下的秘符。”

　　山下秘符，正是禁符，出自黑市，因为可能用妖材，山门禁制。用这些秘符，便是犯了更具有原则性的错误。

　　只见须清宁紧抿嘴唇看她，半晌没说话，一双眼清凌凌地凝视她，像是一时却不知道当如何处置。

　　周拂菱小声说：“你要罚我么？”

　　“当然。”

　　只见须清宁捏了道诀，一道符咒，附到了周拂菱的腰间。

　　周拂菱一看，好啊，这是定踪和禁制符！

　　她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又尝试拉扯一番，随后对须清宁皱起眉头：

　　“我不喜欢被你监视和定踪。”

　　“……你不喜欢？但我原来与你自由和信任，你的行为，却对不起我和冰鉴峰其他人。”须清宁“嗖”地一声把长明剑入鞘。

　　他也是如此脾气，一旦涉及原则问题，总是过于冷硬，而说起话来，也越发狠厉收不住。

　　他认为这是他止住旁人继续犯错的必要行为，但有时他的行为过于独断，其他人受不了。

　　这也是须清宁性格的大毛病。

　　只见须清宁的眼中浮现一种带着淡讽的冷傲，继续寒声道：

　　“以无品之身，闯入这坤级妖地。”

　　“周、拂、菱，我看，你是想结侣——”

　　“想到把脑子都丢了。”

　　周拂菱抿唇。

　　她是知道须清宁的嘴一向很气人，但此时还是被他狠狠地气到了。

　　周拂菱死死瞪着须清宁。

　　而须清宁说完，狠狠握剑。

　　他也气急，气周拂菱如此不顾安危地进妖地，气周拂菱竟然去偷盗和碰禁符，他也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周拂菱如此做，难道还要说软话么？

　　周拂菱却半晌没声。

　　他抬眸，却见周拂菱双目通红地望着他，倔强，眸中似有泪意。

　　“好。我看出来，师兄是真的不想见我了。”她低声道，“但是，是你先不告而别，是你先冷落我。你平日，对我也比对旁人特殊，我会错意求侣，你便如此待我……我不过是想再来争取一番，毕竟我们有十年的情分。”

　　“……也罢，当我来错了。”

　　“……”周拂菱转身就走，而她的神色，映入了须清宁的眼中，是如此苍白，如此暗淡。

　　这神色也半真半假，任何人听到须清宁如此话，都不会态度良好地接受。

　　须清宁也是猛地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他或许伤害了周拂菱，脸色也白了几分，紧抿嘴唇。

　　周拂菱垂眸，却是坐在石块上，捂着脸，过了会儿她哭了。

　　周拂菱庆幸自己并非真的喜爱须清宁，如果是真的，恐怕她会真哭。

　　但此时，饶是伪装，她也须清宁生出了满心的抗拒之意。

　　须清宁偏偏靠近了她。他唇色惨淡，知道自己说了过分的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边。他逡巡几步，垂头：

　　“我的话，或许伤害了你。对不住。”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入邪路。”

　　他紧抿嘴唇，“我少时，善变不少人……弃善从恶，殊途难归。”

　　他又顿了顿，或许他这样的人，天生不擅长说出心里话。

　　须清宁垂眸半晌道，“拂菱，我，不愿与你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