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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孟加拉·失落的国度(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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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珲看着突然蹦出来的语音通话,下了一跳。
这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啊?他还以为自己这句话一出,姑娘要在那头羞涩一下,拿乔一下,谁知,这就一个通话打了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喝口水,按下接听:“喂?”
清越的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带着点低沉,甚至酝酿出了点醇厚,像是一把工艺悠久的小提琴。
她默了默,随即开口:“我如果跟你说‘弟弟好’,你会不会想要打我?”
她实在是不知怎么称呼他。
袁珲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连笑声都是这么好听,像是胸腔都在共鸣,抖动出淳淳的音色。
“我就算想打人也没办法,你离我那么远。”他声音笑意明显。
“弟弟好。”
“哎。”
樊施施:“……”这还真是,一个敢叫,一个敢应。
“弟弟你多大了?”她觉得,还是要把年龄搞搞清楚。
袁珲:“过完年正好30。”
…… ……
樊施施:“哥哥好。”她立刻改口。
袁珲笑得更大声了。这个姑娘,实在有意思。
“怎么想起打我语音?”他沉静下来,这才转到正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其实真打通了,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珲:“……”这个姑娘随性的行事,常常叫他拜倒。
袁珲手机挪到另一只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不如我们就……尬聊?”
这下,轮到樊施施笑了。
“跟你聊天不会尴尬,光听你的声音就很舒服了。”她怎么想就怎么说。
“哦?”袁珲嘴角轻勾:“真的觉得有被恭维到,谢谢。”他大方地领受。
不过几句话,樊施施便感觉这个人很对她胃口。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竟也在电话里聊开了。
袁珲:“我看网上有些不好的留言,你从来都不回复,也不删?”
樊施施弹着指甲,若无其事道:“没有必要搭理,你越搭理他越来劲儿。这种人生活过得不痛快,非要在网上也给你找点不痛快,随他们去吧。我要是理了,那才输了。”
最后那句“输了”,他都能想象,她昂着头骄傲得模样。他笑了:“欣赏你的态度,潇洒!”
“嗨。”她放小了声音,做出悄咪咪的语气:“实话跟你说吧,这都是磨炼出来的,其实一开始我也是哭着跟他们对骂呢,只不过现在我已经升华了,而他们,还是那点觉悟。”
袁珲被姑娘逗得笑出了声,可笑完后,又觉再也笑不出来了。
“施施。”他忽然叫她,在这夜色里,温柔得像水。
樊施施太阳穴一跳,不自觉应道:“嗯?”
“记住我说的,每天都要回我信。”他语气认真。
那边顿了顿。
“好。”她回,声音也放轻了下去。
“你不想回的话也没事,拍一拍我都成。”
“嗯,知道了。”她轻轻地说。但自己好像还挺乐意跟他聊天的。
“你现在在哪儿?南美?中国?”
“等最新视频就知道了。”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两日后,樊施施发布了一条新视频。
这是继南美系列之后,她新系列的第一条视频。
这个系列旨在探寻“失落的古文明”,深入探访曾经的文明古国,看看它们如今的发展样貌。她计划寻找“古印度”“古巴比伦”“古埃及”,最后是“古希腊”。第一站,她便来到了代表着“古印度”的孟加拉。其实,她本想直接去印度,但出于种种原因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印度的邻国——孟加拉。
视频发布五个小时后,袁珲方才看到,他迫不及待点进去,里面的内容再次给予了他深深的震撼。
视频一开场,就是她拿着GoPro,对着镜头说开场白。她头戴一顶军绿棒球帽,背个旅行包,汗水打湿了脖颈,有种被热化的疲软。光是隔着镜头,都感觉她整个人冒起了蒸汽。
“大家好,我现在来到了孟加拉的吉大港,这里是孟加拉的南部边境,和缅甸交界的地带。”
视频开场几秒,上方飘来弹幕:
“施施女神!我来啦!”
“终于等到你”
“打卡打卡”
“姐姐今天竟然要去难民营,注意安全啊”
她一边走,中气十足地开口:“就是在这里,有一处非常大的难民营——罗兴亚难民营。在这里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罗兴亚难民营聚积着一大群罗兴亚人,他们被缅甸驱逐出来后,就跑到和缅甸接壤的孟加拉南部边境定居,所以他们既不是缅甸人,也没有孟加拉公民的身份,是真正的国际难民。我们现在就在过去探访的路上,很快就要走到了。”
她说着,被阳光照得眯了眼,指了指前面:“但这个地方呢,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据说在它的外围有士兵把手,防止里面的难民在孟加拉四处逃窜。”
她又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但是我一直呢,是很想过来的。为了能够顺利进来,我就拜托了之前在南方日新报社的同事,在这里也真的非常谢谢他,为我联系到了一位在联合国粮食署工作的法国小哥哥。”说完镜头一转,对准一个英俊的法国男子。
“这就是我今天去难民营的向导,Pierre。”法国小哥看镜头移了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泥嚎。”怪怪的语调,是几乎每个外国友人都会来的一句中国问候。
弹幕立刻在此时疯狂飙涨:
“啊啊啊啊!好帅的法国小哥哥!”
“小哥哥挺帅气呢”
“施施快上啊!这个小哥哥可以有”
“哈哈哈,两个人站一块儿还挺登对”
袁珲哼笑一声,帅吗?法国街上一抓一大把好吧。
樊施施和Pierre在镜头前交流着,从他嘴里了解一些联合国粮食署在这边的援助工作,以及难民营的基本情况。
交谈很顺畅,他们在外围走着,镜头扫过难民营外部,一圈破败的铁皮将土地随意圈起,处处显着贫瘠杂乱。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难民营入口,有几个孟加拉士兵持枪把手,将他们拦下。Pierre上前与他沟通,叽里呱啦说着她听不懂的孟加拉语。
樊施施凑到镜头前,小声道:“要进来这里必须有政府签的通行证,但还好,我们有Pierre小哥哥,他在这里工作,经常出入难民营,对这里可以说是很熟悉了,今天他就是我的担保人。”
有弹幕飘过:
“法国小哥哥说孟加拉语都好好听哦”
袁珲有种想把弹幕关掉的冲动。
终于,士兵放行了,樊施施踏进了难民营。
随着镜头的深入,画面里的一切渐渐触目惊心起来。狭窄的道路泥泞不堪,垃圾水浑浊地流动,塑料与破布一撑,就是一家人的安身之所。
有一个小哥似是与Pierre相熟,小哥叫科里,穿着灰扑扑的T恤,南亚人肤色的特点掩去了些脸上的污垢。他将他们带去了他家。
踏进去的瞬间,樊施施立刻想到了一个词:家徒四壁。可这么个破布棚子隔出的泥巴地,樊施施甚至不愿意称呼其为“家”。
屋子里连个称得上为家具的东西都没有,生活用品随意地堆在棚角,铺一块布就是一张床,光线昏暗,潮湿闷热。看到他们进来了,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抬起头,营养不良的脸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妇女头上包着头巾,孩子身上不着寸缕。
樊施施看了一圈,这个“家”里,确乎没有什么能坐的地方,她站在了棚子外,采访起了科里。据他介绍,他今年29岁,就出生在难民营。由于出生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的技术,也没有受过什么正经教育,难民营,就是他的全部世界。活到快30岁,他还在靠孟加拉政府和联合国的资助才能吃上口饭。
对于未来呢?樊施施问到了“未来”这个词,他说,还是希望能学个技能,找个工作谋生,希望能被孟加拉政府承认。他是笑着说的,不是那种充满希望的笑,而是一种无所谓的笑,仿佛他也知道,天就应该这么聊。
随着他们在难民营的逗留,越来越多的孩子聚集了过来,有的有衣服穿,有的没衣服穿,一个个瘦得眼睛硕大,围着他们讨要东西。樊施施早有准备,她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糖果巧克力,一一分发。孩子们兴奋地跳起来,人还在持续增多,将樊施施牢牢圈在中心。她差点觉得,自己今天就要冲不出去了。
探访的时间到了,樊施施该走了。
她和孩子们道了别,他们的眼睛里不见忧愁,还是闪着澄澈的光,孩子们对这些苦难,总是要更后知后觉的。
唯独一个小女孩儿,光着脚,远远跟了一路。樊施施停在难民营门口,她回过头,小女孩儿正钉在不远处,头发蓬乱,瘦骨嶙峋,咬着手指望过来。
“我想带她出去转一圈,很快就送回来,可以吗?”樊施施忍不住开口问。
“我的建议是不要,Sherry。”Pierre回她道。
她无声地看着他,他耸耸肩:“你带她出去了这次,那以后呢?”
她脸色瞬间黯淡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能彻底走出去,那便一次都不要出去好了。
她走上前,向小女孩儿迎过去,蹲下身,抱了抱她,对她说了一句:“雄多”,是孟加拉语“漂亮”的意思,她现学的,肯定没有多标准,但小女孩儿一定听懂了,因为她笑了,很开心。
视频结束了,袁珲点击退出。窗外,夕照染黄了园林,眼前的一切精巧,美丽,洁净,仿佛刚刚视频里看到的全然是一场梦。在这之前他是无法具体想象,有人竟真真实实活在了噩梦里。
回过神来,他将链接转发给她:看完了,你在孟加拉?
樊施施:嗯
樊施施:说说感想?
他打下两个字:无力
樊施施被那两个字定住了,她激动地回复:你跟我的感受一模一样!
感慨于有人能准确描述出一种跟她毫无二致的心情,她手指翻飞,在对话框疯狂输出:后来回想,我真的庆幸Pierre阻止住了我,如果我把那个小女孩儿带出来又送回去,真的是太残忍的事情,我想象不出,她未来有任何办法可以通过个人努力走出去。如果没有人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切,悲剧只能继续轮回,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快速打着,急于跟当下这个“知己”分享自己的心声。
对面忽然跳出来一句:那个叫皮噎儿的法国人,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樊施施:“……”她的分享欲,瞬间被浇灭。
她把字一个一个删除,重新打下:人家叫Pierre,不是什么皮噎儿!
这个人,故意的吧他?
袁珲撇撇嘴:无所谓,这个不重要
樊施施气笑了:没联系了
袁珲:哦
他很满意这个干脆的回答。
她又加一句:上次在酒吧和他接过吻后,就再也不想联系了。
袁珲:“……”
这个人,故意的吧她?
他挑了挑眉,继续追问:为什么?吻技太差?
樊施施:没有,特别高超,marvelous
她还要添加一堆夸张的修辞。
袁珲觉得更好笑了:那是为什么?
樊施施:因为没有心动的感觉
袁珲侧头想了想,还是问:还是忘不掉他?
樊施施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张倾恒,她曾在电话里大哭着说想他,这狼狈的模样,只有袁珲听了去。
樊施施:你听说过白月光吗?张倾恒在我心中就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的
因为他死了,死在最美好的年华,最美好的样子。
樊施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会爱上其他人了。我一直在往前走,从来没有回过头。只是因为那个法国人不是对的人罢了
袁珲看着这句话,笑了,良久道:那对的人应该是什么样?
樊施施:我也不知道,等他出现了,我再来跟你描绘他的样子
莫名地,他觉得这是一个浪漫的许诺。袁珲总有一种预感,他迟早要沦陷在这个姑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