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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宴 ...


  •   一个宫中绣娘的绣工没有个百里挑一水准,根本不可能选入文绣院当值。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个绣娘从前在文绣院的绣艺一直算得上一流,突然从某日开始就浑水摸鱼起来,到最后掩盖不下去直接故意伤了手,以手伤为由再也没绣出过一副像样的绣品。

      沈琴央看着那些歪歪扭扭只是一排十字的绣线,实在觉得可笑。

      只有来自那个世界的人,才会留下这种令她啼笑皆非的破绽,她见太多了。

      沈琴央突然觉得有些乏了,摆摆手,“清出去吧,昭晨宫容入不下废话多的闲人。”

      白芷笑着一点头,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扶着沈琴央回了寝宫。很快,两个丫头尖叫着喊“娘娘饶命”的声音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了。

      昭晨宫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白芷服侍着沈琴央换下湿冷的外衣,又松了发髻卸掉钗环。她面上带着倦色,也依旧有种缱绻的柔媚之感,如此明艳且浓墨重彩的眉眼,此时却把这张脸衬得过于苍白了。

      她在雪中站了太久,哪怕今日寝宫中的炭火烧得比往日旺盛许多,手脚也还是冰凉的。

      与贺成衍这么一闹,沈琴央脑子里却尽是菊若的样子,那个被她下令在雪中长跪,直到丢了性命的女人。

      这已经是沈琴央杀的第十一个穿越女了。

      沈琴央闭了闭眼,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了那些女子一张张貌美如花的脸。

      她们同菊若一样,美丽动人又气质跳脱,性格鲜明且特立独行。一穿过来就吵吵嚷嚷的,弄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每天换着花样在贺成衍面前摆弄。

      例如在宫宴上主动请缨给贺成衍献艺要一展歌喉,结果开始清唱什么“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把坐在一旁的沈琴央听得头皮直发麻。好死不死贺成衍还真听高兴了,吩咐教坊司编成了一套宫廷乐,琵琶笙鼓编钟齐上阵,还排了舞蹈。

      从此只要逢年过节有宴会,内廷宫宴之上就开始敲敲打打地演奏青花瓷。

      如果只是吵了些,倒也罢了,这些女子错就错在自以为能预占先机,凭借着一些小聪明就把主意打到她这个皇后头上来。

      当着贺成衍的面摔成一朵白莲花,再吹吹耳边风嫁祸给她。做些奶枣麻薯肉松小贝这种以为没人尝过的稀罕糕点送来,又在里面加些经年累月不宜察觉的毒药。

      拙劣到沈琴央都懒得费心去对付她们。

      她这深宫之中沉浮多年,又同贺成衍这个心机深沉又大权在握的皇上夺权,前朝的事沈琴央都能应变过来,更何况这些后宫妇人伎俩。

      后宫里,还从来没人敢和她玩这个。

      白芷见沈琴央闭目不语,心知她又开始盘算起事情来,自家娘娘总是如此。太医例行问诊时就常说她身子底弱是因为积年的神思忧虑,平日里应当安心调养。

      可白芷这么多年在沈琴央身边怎么能不知道,贺成衍无论朝中还是后宫对她步步紧逼,稍微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万劫不复,叫她如何能平心静气,如何能不多思?

      “皇上也真是的,这回禁足想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娘娘好歹是后宫主位,怎么能说禁足就禁足!”

      白芷这些年在沈琴央手下养的娇惯了,私下里连贺成衍都敢责怪。不过她懂事,分得清楚内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清楚。

      “他也需要个台阶下来,从前我杀的都是位分低微些的,这次害死的是他的宠妃,总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在养居殿门口大雪天里站了一个时辰的事,估计早就在宫里传开了,这事落地不能没个声响。”

      沈琴央睁开眼,看到妆台上的铜镜内自己那张近乎死人的惨白面容,唇角不带丝毫感情地一勾:

      “毕竟我弄死的不止菊若,还有贺成衍未出世的孩子。”

      白芷心下一紧,赶紧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了些许责怪道:

      “娘娘!这事陛下和那个菊若自己都不知道,咱们也是在她死后验尸才得知的,怎么能怪娘娘呢?您也不是存心的,谁知道那菊若刚得宠,这么快就有了身子!”

      沈琴央淡然道:“不,我若是早知道她有身孕,一样会弄死她,甚至还要更快,更狠。验尸能验出来就已经是棋差一招,凡事无论做得再严密也总会留下痕迹,不知哪日就成了被拿捏的把柄。”

      白芷按了按沈琴央的手,发现那手冰冷滑腻,起了一层薄汗,体温如蛇类一般。

      胎儿月份还小,那菊若自己都没发觉有孕,皇后娘娘再厉害也不能未卜先知,在孕母前头就发现这孩子的存在吧?况且太医都是他们的人,菊若也已经下葬,算得上万无一失。

      在白芷眼里,沈琴央已经反应迅速处理亦是滴水不漏,她却说自己棋差一招。

      她在和谁下棋?白芷说不上来,这事明明只有自己人知道,不是贺成衍也不是菊若的话,难不成还能是和老天爷?

      “娘娘,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只要我们不说,不会再有人知道的。”

      沈琴央牵强一笑,没再说话。

      *

      七日的禁足一过,很快就是上元家宴了。

      虽是家宴,但办得隆重奢侈,莺莺燕燕长袖挥舞之中流水一般的筵席端上来,今日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俱在,十分的热闹。

      沈琴央坐在贺成衍身边的席位,本该是帝后同席,现在贺成衍身上却挂着个千娇百媚的玉贵妃。

      美人姿色艳丽,活色生香,贺成衍亦是有张俊逸非凡的好皮相,两人时不时交颈贴耳,言笑晏晏,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沈琴央引得皇帝大怒被罚禁足的事过后,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种大型场合。贺成衍又令宠妃坐于身侧,无疑是当众打了皇后的脸。

      众人时不时地拿眼睛偷偷瞄被冷落在一旁的皇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难堪与悲愤的情绪。可惜沈琴央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面上一如既往无甚喜悲。

      玉贵妃是后宫之中贺成衍最宠爱的嫔妃,即便是先前的菊若,也仅仅算分了贺成衍的神,很快就忘记了她的死亡。

      纤纤玉指从玉碟里捡了一颗葡萄,玉贵妃拨了皮喂进贺成衍的嘴里,软语巧笑,引得贺成衍心情大好。

      贺成衍也剥了一颗打算喂回去,结果只听一声娇嗔,“陛下又忘了,臣妾虽爱吃水果,却是万万吃不得这葡萄,每次吃了身上就要起些红疹子,难受好些日子呢。”

      贺成衍笑笑,自己吃了那颗葡萄,“是朕忘了,爱妃莫怪。”

      沈琴央将他二人冷眼扫过,独自饮了几杯。她酒量并不算太好,刚刚喝下去的温酒醉意有些上来了,丝竹笙鼓也显得分外扰人。

      稍稍一抬眼,便有许多目光唰地收走,一群群穿得锦绣华丽的宫妃,道貌岸然的贵族坐于台下,皆是各怀鬼胎。

      沈琴央实在觉得乌烟瘴气,心中烦躁,前来敬酒还要虚与委蛇好一番,她最讨厌这种场合。

      宴席早已过半,大殿之上匆匆出现一个身影。

      穿过舞女歌者,沈琴央眯起眼来一看,是一个穿着石青色直裰,外披灰鼠皮斗篷的清俊男子。他发髻插了一支玉箫簪,让一身的贵气中多了几分潇洒又风雅的江湖气。

      上元佳节王公贵族后宫嫔妃都穿得艳丽华贵,唯此人穿的清简,反倒显得扎眼,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贺成衍见此人入殿,笑着招呼起来,“成烨,怎么来的这样晚,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在座众人一听这名字,都纷纷抬起头来看,心道原来这就是皇帝唯一留在京中,久病缠身的那个弟弟——舒王贺成烨。

      沈琴央对这个王爷倒是不算太陌生,舒王是宗亲王晚年得子生下来的,幼时丧母,身体还一直不好。每年大雪隆冬的时候就要发一回病,回回都凶险万分,好几次险些丧命,因而宗亲王也十分疼爱这个小王爷。

      在宗亲王府时他平日里便寡言少语,十有八九都是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

      沈琴央入宫以后听闻他已开门立府,更是没什么机会得见。只记得他少年时期就性格阴郁沉闷,因为常年身患重疾,身上始终是带着病气的。

      贺成衍登上王位后,对宗亲王留下的子嗣并不算宽待。三个嫡子中,成王留守边塞番地,纪王引言获罪判了流放。如今,京中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常年缠绵于病榻的舒王了。

      贺成衍再心狠手辣,也得顾忌一下民间百姓的看法和后世对他的评价,将宗亲王的子嗣赶尽杀绝,只会落得个忘恩负义,残害手足的暴君之名。所以平日里对这个自幼体弱的舒王十分关照,好像这就能让别人忘了他对纪王与成王的所作所为。

      舒王上前拱手道:“的确是冬日路滑,偌大的皇宫里行路不便,臣弟又不常入宫,还些迷路。”

      虽是家宴,但也需着亲王服冠,他一身常服,还来的如此迟。贺成衍对这个弟弟十分包容,没生气反倒嘱咐他道:“你这个出门不爱带侍从的习惯还是得改改,身子刚见好,身边还是需要有人侍奉的。”

      方才他入殿时隔得远,现在走进了,沈琴央不禁打量起这位舒王殿下。

      他看上去年纪不过刚有二十,眉眼间流转的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淡漠高傲。许是因为常年患病,肤质犹如玉淬,哪怕披了厚重的斗篷,依旧能看出身形单薄。不过好在骨架舒展修长,那件杭绸的直裰穿在他身上也完全能撑起来,瘦削又不瘦弱。

      更令人无法忽视的是这人周身的气质,有种对一切浮华之物都不屑一顾的漫不经心,像一堵墙,与宫宴上所有人都隔绝开来。

      察觉到沈琴央投下的眼神,舒王亦回望过来,两人目光直直对上,竟无一人闪避。

      贺成衍在旁道:“成烨还没见过皇后吧,往后你多来宫里走动,同朕下下棋什么的,皇后想必也是要常见面的。”

      听贺成衍这么说,舒王身子微微一转,嘴角带笑看着她,礼数亦不乱半分,一副恭谨的样子,沈琴央却不知为何,觉得那眼神里还是有种微妙的冒犯。

      “皇嫂安好,许久不见。”他开口道,嗓音里藏了不易察觉的一丝轻佻。

      这话在大殿之上掷地有声,而后空气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目光看向的不是舒王也不是沈琴央,而是龙椅上的贺成衍。

      众人皆知皇帝生性多疑,贺成衍前一句还在说舒王应该没见过皇后,他下一句竟就是与皇嫂许久不见,其中蕴意不禁引人遐想。

      沈琴央皱了皱眉,她何时见过舒王?偏偏他眸中探寻之色不加掩饰地粘在自己身上,御前宫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这舒王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没等到沈琴央回答,他面露惋惜之色,自己接道:“从前在宗亲王府时得见一面,皇嫂看来不记得了,但臣弟不敢忘,皇嫂可是救过我一命的恩人。”

      贺成衍一挑眉,“哦?还有这等事,朕都不曾听说。”

      他目光斜向沈琴央,心中微微生出些不悦,但也未见自己皇后有慌乱之色。

      “臣弟那时突然发病,身上又没携药,皇嫂路过,曾差下人去我院中寻药送来。”舒王笑着答道。

      贺成衍点点头,“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在,皇后,你可是救了成烨一命的,竟然全无印象?”

      沈琴央:“...”

      有印象就怪了,压根就是件没发生过的事,纯是这舒王信口胡诌!

      “举手之劳,既是一家人也不求舒王殿下回报什么,自然没放在心上。”

      舒王看着沈琴央的一双眼中笑意渐深:

      “皇嫂心善。”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侵犯感,隐于言行举止的礼数之下,敌意欲盖弥彰。

      沈琴央可以笃定,这句“心善”绝对是在嘲讽于她!在贺成衍面前如此出言不端,分明也是想埋下怀疑的种子,要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舒王?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角色?她久居深宫,什么时候得罪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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