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生存日常》艾西

46、斗牛群（下）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只独立特行的公牛身上，《狮子日记》第二小队的主播杰夫嘴里喃喃低语了一声，“大块头。”
　　他认出了这只在野牛们纷纷往后逃跑时还呆立原地的公牛，刚上位不久的野牛领袖。按照惯例，它在斗倒了原牛群头领后统治了这一带的野牛群。
　　今年米沙狮群那只亚成年雌狮的夭折，就是它带领的牛群造成的。

　　大块头的脾气出了名的暴烈，往常在牛群中对族人并不温情脉脉。
　　相反它还经常无事生非，时不时就敲打那些个在它看来荷尔蒙过高不太安分的年轻公牛们，让它们老实点不要痴心妄想。

　　但现在，牛群的大潮纷纷后退，独留大块头这一块礁石不识时务地立定在重伤不起的同伴身旁时，杰夫对大块头的评价猛然提高了一大截。
　　沧海横流方显本色，领袖的作用就在这里。

　　和罗密欧一样，大块头也正在巅峰期，毛色油亮体格雄壮，单论体重更是轻松碾压雄狮。它的勇气在野牛中显然也是独一档的，面对罗密欧的冲锋，它并未被对方的气势吓倒，反而往前两步低下头颅亮出两根锋利的大牛角扬了扬，这意思要跟对方掰掰手腕斗一斗。

　　远远看到大块头的动作，一些观光车上的游客甚至兴奋地吹起了口哨。《狮子日记》直播间内的观众也忍不住瞪大双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只是牛群头领吗？帅啊！”
　　“之前杰夫说叫大块头是吧，记住你啦！加油，男子汉！”
　　“好戏开场，打起来打起来~”
　　“可惜野牛群不给力，跑那么快干嘛？要是都和大块头一样有勇气，留下来并肩作战的话，怕什么狮子哦~”

　　因为野牛头领的勇气，关注度从罗密欧身上转移了一些。一部分人甚至转变了立场，希望大块头能打退雄狮，把同伴救走。
　　人类天性中有锄强扶弱情节。尽管事实上牛群的数量远超狮群，孤独一只的大块头对上孤独一只的罗密欧体重也占优，但对比雄狮，人们还是习惯性的把公牛放在弱者的地位。

　　奔跑中的罗密欧步伐稍缓，有些踌躇。
　　作为一只经验丰富的地主雄狮，他当然明白野牛不可当面力敌。尤其是发狂的公牛，体格差距摆那里呢。最好的情况是凭气势吓跑它们，然后追着牛群的屁股撵得它们只顾逃跑。

　　但现在这只大块头站了出来，自己前进不得却也不好后退。因为牛群离得不远，一旦发现自家带头大哥赶跑了雄狮，振奋之下必定卷土重来。到时所有狮子都只有仓皇逃命的份。
　　他，罗密欧，草原之王，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罗密欧的踌躇很快消散，前进的步伐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因为他听到自己身后的狮爪落地声，这爪步声他非常熟悉——自己的后援来了。
　　生气脸之前在自己大哥的追击下狼狈躲闪，并不妨碍他在罗密欧慨然出击的情况下，如往常般追随其后。

　　雄狮兄弟可以为诸如母狮、食物之类的日常琐事互相打出猪脑子，但他们同时也是彼此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拥有父母老婆孩子都远远不及的深刻羁绊。
　　这羁绊往往伴随他们一生，直到死亡将他们彻底分开。
　　在如今因为人类侵占、领地日渐减少、竞争愈发激烈的草原上，拥有深刻羁绊的雄狮兄弟，才能互相扶持，成功踏上称王之路。

　　生气脸紧跟着罗密欧，两兄弟此刻目标一致：驱赶外敌，抢回大餐。
　　两只漂亮的大雄狮在草原上一前一后，大步奔跑斗志昂扬的样子也谋杀了不少两脚兽的镜头和胶卷。

　　罗密欧得到了兄弟的支持，意得志满。和他遥遥对峙的大块头就有些犹豫了。
　　左前蹄不安地在草地上踏了踏，它望着直奔而来的雄狮兄弟俩，不甘地回首看了看自己的族人们。
　　野牛群大部队之前被吓跑了，此刻正在远处挤成一堆朝头领这边踌躇地张望。既没敢跑远，也没一只敢带头过来支援，不知是不是平时被敲打教育得太好了。

　　单对单大块头并不怕狮子，但一只狮子和两只狮子完全是两码事。
　　野生动物没有人类莫名的荣誉感，只有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大块头继续留下并不会迎来公平地一对一单挑，反而会被两只雄狮前后夹击，首尾难顾，一不小心就要饮恨当场。
　　在很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大块头盯着冲来的雄狮兄弟先警戒地后退一步，接着毫不犹豫地丢下躺那已无法站起的同伴，转头撒腿就跑。孤掌难鸣，还是先回去召集人手再说。

　　眼看大块头在两只雄狮的进逼下掉头后撤了，周围游览车围观的和直播间里的两脚兽们都发出了意犹未尽的叹息声。但是没多久，他们又把叹息声收了回来，重新沸腾起来。
　　因为跑回牛群的大块头并没有就此带着族人退去，相反，它在牛群前跑了一圈后，大概做通了思想工作，带着大部队又重整旗鼓杀回来了。

　　“好耶！最喜欢逆转情节了！看野牛们以弱胜强！”
　　“睁开你的牛眼好好瞅瞅，到底哪边强哪边弱？数量就碾压了好吗。野牛这边是一大群重磅壮汉，狮子那边除了两兄弟其余都是妇女儿童，就这还好意思说啥以弱胜强？”
　　“这次是真干不过了。野牛们团结起来的话，一个集团冲锋就能直接把对面的狮子都踏平了。”
　　“不行，要是踩到小奇迹我会哭的！”

　　这边罗密欧和生气脸把大块头赶开后，生气脸就忙着回头去找地上躺那还没断气的野牛继续做饭。
　　之前被赶开的母狮们，包括雷昂他们三小只也陆续地赶回来等待开饭。
　　除了罗密欧和雷昂，谁都没注意已经跑远的那些牛。按往常的规律，这里已经倒了一只牛，接下来飘散的牛血腥味应该让那些草食的家伙们瑟瑟发抖不敢再过来了才对。

　　罗密欧出于狮群当家的警惕心，一直昂首观察着野牛的动向，也是第一时间发现远处的野牛群卷土重来的。
　　雷昂的注意力一直在罗密欧身上，随着罗密欧突然奔跑上前的动作，也发现了又集群滚滚而来的牛群。接下来他再一次被自家老爹表现出来的勇气所震惊。

　　这一次罗密欧面对的不是之前数量众多却散落的牛群，而是在领袖带领下团结起来万众一心的牛群。
　　《狮子日记》摄制组镜头下，这些野牛黑压压连成一片地呈现出来，在大块头的带领下各个扬头奋蹄怒潮般涌来。大地都在它们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震颤不已。
　　这时候孤零零一只冲上去迎战的罗密欧，在广阔草原与连绵成群的野牛背景映衬下，渺小得只剩一个点，就像螳臂挡车，蚍蜉撼树般自不量力。

　　“咋还跑过去了！这时候不应该招呼上兄弟老婆孩子，赶紧掉头跑路吗？”
　　“我站罗密欧，颜王加油！冲上去干掉野牛王啊！”
　　“拿头干啊？这么多野牛呼啦啦冲过来，一牛一蹄就踩成肉泥了~”
　　“雄狮都是没啥脑子的生物啦，就知道好勇斗狠。前段时间萨森地区那边不还有只老狮王和牛群硬杠，结果被牛群又挑又踩，重伤而死了吗？”

　　在直播间观众的议论纷纷中，《狮子日记》摄制组镜头拉近，忠实的记录下近景中奔跑的强壮厚实的狮爪，沾地即起，毫不犹豫。
　　直播间内的弹幕议论也渐渐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张地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主持人杰夫目不转睛，一手无意识地握成拳抵在唇下，罕见地有些焦虑。罗密欧的做法太危险了！这完全就是孤注一掷的气势比拼，一旦被牛群无视，集群碾压过来，真的分分钟就会踏为齑粉。

　　作为众人视线集中的点，罗密欧在冲上去的时候并不是毫无思考的。他之所以冲得那么利落爽快，是因为他要抢占有利地形——一段横倒在草原上的枯木。之前卡莉曾奋力跃过去试图驱赶牛群，又被牛群气势所摄，狼狈跳回来跑了。
　　这段枯木在近根部折断，是草原上常见的大小，并不是什么参天巨木。因为树杈的关系，横倒的最高度大概就到野牛的胸前。

　　毫无威胁的一段枯木，在跑过来一只雄狮，并就此在木头后面据蹲起来之后，落在奔过来的牛群眼里，就像合成了一只新怪物。
　　那么大片气势汹汹的牛群，速度眼看着渐渐就慢了下来，最终集体在枯木前不远处止步，令人啧啧称奇。

　　野牛大部队犹豫地停步了，大块头却在众目睽睽下冲了过来。这时罗密欧猛地站起身子，将两只前爪搭在枯木上，毫不畏惧地与大块头对峙。
　　两位首领中间只隔了一段横倒的枯木，四眼互望，谁都不想后退一步。

　　大块头张嘴哞吼一声给自己鼓劲，接着扬起脑袋，作势就要拿头上的牛角顶过来威吓。瞬间他俩距离近得喷出的鼻息都能吹拂到对方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两爪搭枯木上的罗密欧抓住这个机会，迅疾伸出右爪，稳准狠地一掌拍到探过来的牛鼻子上。

　　大块头吃痛后退了两步，却不肯轻易放弃，仍然死瞪着罗密欧。而罗密欧后腿据蹲两爪搭枯木，独自面对大块头和他身后近在咫尺的大片牛群，也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两边就此僵持了起来。

　　“乖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好奇怪，只是多了一截木头而已，牛群不能绕过去吗？”
　　“就你聪明？你猜它们为什么不能忽视这么大个雄狮，绕路把自己后侧方暴露出来呢？”
　　“明白了！怪不得雄狮独自一只冲上去，除了占据地利还要吸引水牛的仇恨和注意力，掩护后面的家族吧？”
　　“只有我觉得从背后看，罗密欧趴枯木上露出的蓬蓬脑袋和肥屁股好可爱吗？”
　　直播间内两脚兽们倒是议论不停。

　　就在大块头几次喷鼻威胁，对方却毫无动摇以致迟疑不定时，后方一只年轻气盛的公水牛倒是沉不住气了。它觉得大块头的慎重是心虚害怕，己方这么多族人看着，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于是在大块头被罗密欧的气势逼退几步以避锋芒的时候，这只小公牛莽撞地一头冲过来。枯木后的罗密欧逮住这个机会，人立而起，故技重施，左爪按木头上，抬起右爪狠狠一掌就将它拍得眼冒金星，踉跄几步后晕乎乎地转身狼狈逃走。

　　小公牛的后退像是压倒牛群的最后一根稻草，大群野牛顺势撒蹄子跑路，就像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块头都不得不跟着被裹挟着跑走。
　　只留下枯木后独自一只站立的雄狮，望着跑走的牛群，傲娇地翘了翘尾巴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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