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最深的恐惧》Z鹿

9、第 9 章

　　鼻骨？
　　叶枝愣了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

　　这就给了胡一瑾可乘之机。
　　叶枝一个不留神，就瞬间被狂暴的中年女教师推倒到地上，还好她倒地时蜷起了身体，脊柱才没有受伤。

　　攻守之势瞬间异也。

　　被压在下面时，发力变得格外困难，尽管叶枝有规律地在健身，也一时间无法推来身上疯女人。

　　这个人疯了。
　　在和那双眼睛对视时，叶枝头一次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平日和蔼可亲的胡老师。

　　胡一瑾面目越发狰狞，一双胖墩墩的手掐住叶枝的脖子。她忘记削去手上的肉了，她的手还能看出昔日身材的痕迹。

　　“你冷静点！”叶枝大喊。

　　“我想再高点儿，再高点！”胡一瑾完全丧失了理智，“骨头是整块的！骨头必须要整块的，成型的！”

　　她像头发了疯的野兽，头前后剧烈摇晃，而变高的鼻梁也不断抖动。

　　人在摇头的时候，脸颊肌肉会抖，但鼻子不会抖，除非——
　　高高的鼻梁上堆的是肉，而不是骨头。

　　叶枝这才明白了一切。

　　所以，这些人都想要鼻子。

　　鼻子是唯一需要添加骨头的面部器官，其它地方都只需要削骨削肉。
　　至少没人希望脸变宽。

　　“你冷静点，下午我们都还有课！”叶枝尝试提醒面前人的身份，好让其哪怕理性一点点。

　　胡一瑾的头和鼻子一同颤动着，鼻梁抖得尤其厉害，尤其诡异。

　　纯肉做的鼻子太假，那么就需要一个更高的鼻骨，才能拥有真正完美的鼻子。

　　叶枝尝试推开身上的人，可稍微一使劲，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双手就愈发缩紧，而当气管输送不上来氧气时，再强健的身体也没了力量。

　　缺氧让视线急剧模糊。
　　那一刻叶枝深切感受到，胡一瑾是真的在下狠手。

　　叶枝无法与缺氧对抗，索性直接不再反抗，让身子软下去，闭上眼睛作出晕厥状。

　　接近晕厥的那一刻，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终于松开了。胡一瑾的目的也只是弄晕，而非弄死。
　　至少还没有失智到杀人。

　　但叶枝绝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只是省去的无用的挣扎。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取回因缺氧消失的力量。

　　胡一瑾起身，拿起茶几边沿的软化液。

　　“胡老师！”叶枝最后一遍提醒了她的身份。

　　可惜，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唤醒一个不想理智的人。

　　胡一瑾咬牙切齿，漆黑的眼睛中只剩一样东西的倒影：鼻子，高挺流畅又小巧的鼻子。

　　她怪叫一声，抬起装有软化液的大瓶子，瞄准叶枝的脸。

　　叶枝眼疾手快，右臂向前挥去，直接反方向拍翻了那瓶软化液。

　　巨大的瓶体剧烈倾斜后，满满的液体一下子泼了出来，而那些粘稠的淡黄色液体恰好就不偏不倚，哗一下，全部泼到了胡一瑾的脸上。

　　仿佛一个世纪之久。

　　“啊！”胡一瑾惨叫后，倒到了地上。

　　黏糊糊的软化液盖住了她整张脸，渐渐的，在叶枝惊恐的注视下，那张脸变成了一块苍白的果冻。

　　如果用了太多的软化液，会有什么后果？那一刻，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叶枝站在原地，头晕目眩。

　　胡一瑾的脸明显变软了，软到堪比火山熔岩般融化，鼻子变成一团浆糊，四散开来，混进豆沙色的嘴唇粘液中。

　　那眉毛也乱了，有些粘在眼皮上，有些粘在太阳穴上；她整张脸上，再也辨认不出任何五官。

　　叶枝仍站在原地，四肢僵硬，不知道该干什么。虽然这人图谋不轨有错在先，可也不能坐视不管。

　　难道要等脸自然风干？
　　可当整张脸都成了“果冻”时，它能不能自行风干恢复就成了一个问号。

　　叶枝拿起茶几上黑盒中的“美丽刀”，手控制不住在抖。她虽见证过这把刀的魔力，可从未真正使用过。

　　她蹲到倒在地上的人身边，刀离那张垮掉的脸越来越近。

　　叶枝不信任自己的手。
　　从小到大，她就没有美术天赋，更没什么立体想象力；这一刀下去，说不定比现在还残。

　　叶枝痛苦地闭上眼睛，眉头紧皱，无奈地将充满罪孽的“美丽刀”扔到茶几上。

　　——不，它一定会有副作用。而且是很可怕的副作用。

　　她明白了花悬的意思。
　　只不过这副作用不一定是身体上的，也有可能是精神上的——它会扭曲一个人。

　　地板上，胡一瑾仍在痛苦的抽搐。
　　因为不确定移动其身体会不会进一步恶化脸部情况，叶枝根本不敢陪你碰她。

　　“美丽刀”静静地斜在茶几上。
　　这把平平无奇的刀只需轻轻一划，嫉妒、怨恨、无底洞似的贪婪都会从那裂口飞出。

　　叶枝打通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

　　那天下午，A大哲学系直接临时取消了两门课，叶枝的《康德美学入门》和胡一瑾的《逻辑学导论》。

　　校园里流言四起，再加上有人看到叶老师将胡老师送上救护车的一幕，各种版本的爱恨情仇顺势而起。

　　尤其是叶枝自任教以来，永远风雨无阻认真完成每节课的教学，今日突然缺席，更让学生们猜测纷纷。

　　叶枝心乱如麻，等在医院走廊。

　　直到第九人民医院整形处的赵医生主动接手，她才稍稍放心。

　　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赵医生来得很及时，几乎和胡一瑾被送过来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四楼。

　　赵医生是个身材矮小精干的小老头，白大褂下佝偻的身体瘦削如杆。他整张脸都，唯有鼻子精致小巧，也不知是不是也整过容。

　　“怎么回事？”赵医生亲切询问。

　　那声音很苍老，却莫名耳熟，让叶枝想起了早已去世的姥爷，亦或是别的什么老人。

　　叶枝微微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们起了争执，不小心把一瓶软化液打翻到她脸上了。”

　　“一瓶？”赵医生惊讶。

　　“是。”叶枝心里直打鼓，她不知道最终要付多少责任，如果胡老师终身毁容的话。

　　赵医生的眼神微微下移，目光直勾勾落到叶枝的鼻子上。

　　这几天发生的事给叶枝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现在，一有人注意到她的鼻子，心就怦怦直跳。

　　说到鼻子——这个所谓的赵医生，鼻子和整张脸的风格完全割裂，那皮肤也出奇得年轻，像是大学小女生的鼻子。

　　赵一声又盯着鼻子看了两秒，露出神秘的微笑：“没关系，我能‘妙手回春’。”

　　叶枝如释重负。
　　“麻烦您了。”
　　“不麻烦。”
　　“那……”叶枝犹豫不决。
　　赵医生催促：“你走吧，这里有我呢。”

　　叶枝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医院。转身时的余光里，赵医生神秘的微笑毫无变化，让她想起了那个人偶笑容的药师。

　　这些人都怎么回事，怎么一笑就停不下来。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阴沉沉的。
　　叶枝眼皮直跳，眼前车水马龙似电光幻影，怎么也无法平心静气回学校。

　　一定还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都在发生。

　　她打开手机，最新弹出来的新闻印证了预感。
　　又有人死了。

　　死者叫周天麟，25岁，是星海娱乐的预备练习生。
　　今天上午他被发现死在房间中，且整颗头都不见了，脖子的断面整齐到诡异。
　　警方在他的出租屋里找到了翻箱倒柜的痕迹，但钱财一无所失，并未发现丢失物品。

　　25岁，练习生。
　　两个关键词一下子缩小了范围，叶枝基本确信这个案子又和“美丽刀”有关，因为这个群体对外貌尤其关注。

　　刚好，花悬发来了消息。
　　【FlowerH：半小时后，淮海路Mann coffee见】

　　一定有什么新进展。

　　叶枝抬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云中有一个洞，让她想到了头颅中央本应属于鼻子的黑洞。

　　**

　　半小时后，咖啡厅内。

　　花悬再次开门见山：“唐丰昨天提到的那家餐馆，它的后厨冷冻库确实是藏匿‘软化液’的窝点，那儿的王老板也是‘幕后黑手’的嫌疑人之一。”

　　叶枝点点头，总结道：“那个药师，王老板，还有赵医生。”

　　“赵医生？”显然，其他人并没调查到这个人。

　　叶枝把今天上午的遭遇详细复述了一遍。
　　坐在她对面的花悬手捧一个素描本，笔触在上面随意涂画，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

　　花悬点评：“这人也很可疑。哪一个听起来都不像正常人，估计是委托故意设置干扰项的缘故。”

　　故意设置干扰项，这个表述听起来就像游戏副本。

　　叶枝皱眉：“为什么要杀人？一个整容产品而已，没理由闹出人命。”

　　花悬说：“我们怀疑是灭口。据唐丰调查，今天凌晨，一个老头曾在被害人家附近转悠，听起来很像你描述的赵医生。”

　　叶枝沉吟片刻。
　　“作案人就是幕后真凶？但如果真是个黑|市大佬的话，肯定不会轻易亲自出手。”

　　花悬打开手机上案发现场的尸体照片，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搞到的。
　　她倾斜手机，叶枝便看到了周天麟剩下的半截尸体，触目惊心。

　　花悬细细端详，面不改色。
　　“这个断面不是人类能完成的，”花悬若有所思，“大概率是‘鬼’，对于‘鬼’来说，杀个人轻而易举。”

　　冲击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概念又回来了。
　　尽管这些天来遇到不少离谱事，可叶枝还是很难相信，世界上真存在超自然力量这件事。

　　“真的有‘鬼’。”叶枝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问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如果是鬼的话，穆源源撞到窗户上的头颅就能解释通了。
　　如果是鬼的话，周天麟出租屋有翻找痕迹却没任何物品丢失就能解释通了。
　　如果是鬼的话，消失的通话记录就能解释通了。
　　……

　　花悬锁上手机：“这个所谓的‘幕后真凶’，百分百是鬼。我们消灭它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出它的真身。”

　　“找出真身，然后呢？”
　　“弄破手指，用血写下答案。”

　　光是听这句话，叶枝的手指就传来一阵隐隐的刺痛。她像个无尽的发问机器。
　　“写下来后呢？”

　　“然后就结束了，”花悬顿了顿，补充一句，“前提是正确的话。”

　　“谁会替我们消灭它？”叶枝再次困惑。

　　花悬不紧不慢抿了口咖啡。
　　“秩序。‘恶’的另一面。”